经白日里在长庆楼的一闹,孔雀大侠的名号半日间就传遍汴梁城。孔玦,成为继柳相公、苏学士之后,本朝第三位“国民老公”。
不同的是,柳、苏以文成才名,而孔玦的理想是以武霸天下。而今,理想与现实只差六十六步而已。
他当然不用一步一步往上爬,他还可以跳,就像他可以直接挑战庄樵,从一个无名之辈跳进了江湖前七十名一样。
一个时辰前,他正在教白鸽武士们唱新曲子,有人送来一封密信,只有十六个字——
“三十五名,天上人间;速来捡漏,模式简单。”
孔玦冷冷一笑:“天助我也!”
于是,他来了,他挑战,他还要征服。
孙有才见到孔玦就抱怨晦气,那心情好似赌钱路上遇见尼姑,娶亲途上碰见出殡。他深知塞北牧神的底子——虽然也自称大侠,这这些商人只是把大侠当做招牌而已,行走江湖之时,劫匪听你有个江湖名号便赏个脸面,过路费打个折。但真动起手来,必然是蜡银枪碰上三昧火。
一百万黄金不是小数目,这一单做成,即便第二季度没买卖,也能保证年底分红;一百万黄金这数字太大了,这一单的提成,足够他再多养两房姨太太。
于公于私,孙有才都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孔玦在十余名白鸽武士的簇拥下进了大厅,当堂站定。右手执扇,“刷”得展开,确保所有人都见到了扇面上“天下第一”四个大字之后,便又开始他冗长的介绍——
“在下乃是斜风细雨中降生的孔玦,孔夫子第四十八世孙,衍圣公第九顺位继承人,江湖第七高手‘狂风快剑’余自如首徒,苍南派未来掌门人,凤鸣山庄庄主,白虹剑主,某个不能言说秘密的守护者,中原侠客榜第六十七名的持有者——不过一盏茶之后,这个排名又要改写——我就是孔雀大侠。”
孙有才一脸和善的笑道:“孔雀大侠果然是武林之表率,江湖之楷模,我们老一辈武林中人看到后起之秀如此蓬勃,甚是欣慰也,我孙有才不喜欢说废话,咱……”
“哪个是江湖三十五名?”孔玦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打断了孙有才。
没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王二狗,以及王二狗身后三条戳向他的手臂——东方爱、田大博、姜宁波都幸灾乐祸的等着“塞北牧神”出丑。
孔玦向楼上的青色罩衫人道:“哦?你是何人?为何不露出真面目呢?过几天《江湖内参》来采访我,若我连手下败将的名字也喊不出、模样也记不得,岂不让天下英雄笑话!”
孙有才接话道:“这位便是塞北牧神安鹿三先生,安先生刚刚比完武,体力尚未恢复,孔雀大侠莫非要乘人之危?”
孔玦用鼻孔连笑三声:“待我夺得天下第一,谁还在乎我以何种手段赢了第三十五名呢?”
孙有才又笑道:“孔大侠,我和你师父余自如很熟嘞,就在二十年前,就是在天上人间,我和你师父把酒言欢……”
话还没说完,孔玦便是一脸厌烦,将折扇往腰中一别,顿地直向二楼飘来。
在听到孔玦声音的时候,王二狗便想到了二十九种可能性,其中有二十三种,都将结果指向与孔玦的争斗在所难免。
他只有两条路,要么取胜,要么装作失败——王二狗相信自己不会真的失败,孔玦中午与庄樵联手作假让他看在眼里,他内心对孔玦是鄙视的。
但断刀大侠没教过他如何在敌人面前假装失败,所以,他只能选唯一的那条路。
孔玦拳风呼烈而至,王二狗甫一招架,内心一震,虽只是一招,便试出孔玦并非华而不实,王二狗于是不敢怠慢,进退之间,与孔玦连拆二十招。
旁人看呆了,一青一白两团影子在红烛之侧上下纷飞,煞是好看,直到两人分开,旁人才想起来叫好。
孔玦也是心惊,感觉自己被密信坑了。这时他忽然想起一句话:露脸和丢脸,只差一步!
在无法保证露脸的情况下,他便开始思考如何不丢脸。不过王二狗没给他时间思考,竟然主动攻过来,二人连拆四十招之后,孔玦自进入东京汴梁后第一次心虚了。
“停!”孔玦中途喝道,王二狗立刻收手,向后飘出三步。
孔玦故作泰然的笑道:“塞北牧神,好俊的功夫,不过,在下与你交手的六十会合里,意识到你一个足以致命的漏洞——你功夫套路大开大合,一看便知是年少练过摔跤的,所以你力量有余而技巧不足,我刚才故意喂招与你,正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弱点,今后千万要注意呐……咳咳……”转而向众人道:“求胜与求义,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孟子曰,舍生而取义,生命都能舍弃,一胜焉不可弃?”
王二狗静静的看着孔玦装。
“你们或许不明白,我为何停手了?是什么,让一位求胜若渴的青年才俊,在即将取得胜利之时,戛然停止?对,你们没猜错,是义,是江湖大义!安先生自塞北而来,是契丹人——契丹民族勤劳勇敢,与我大宋自澶渊之盟后,便是百年的兄弟邦国,他既是我兄弟,在下又岂能见利忘义、乘人之危?之前,孙大侠说道,安先生体力不支之时,我便想改日再战,可又不能诸位看客之期望,所以只能一试,心中抱着点到为止的想法,谁料,安先生果然是力不从心,开始的二十招尚算入流,后来的四十招明明是勉力支撑——我心痛……”
孔玦高傲的头颅终于低了下来,痛心疾首:“我心痛啊,孔雀大侠岂能明知胜之不武,还趁火打劫,这岂是江湖大义,岂是君子所为!”
在众人的掌声中,孔玦抱拳拱手,彬彬有礼而退。
王二狗暗出一口气,转而向孙有才道:“孙先生,我们继续办正事吧……”
谁料孙有才一边后退一边冷笑道:“安大侠?果然是武功高强啊……”他仿佛看穿了一切。轻轻拍掌,十余名黑衣剑客便从二楼的两端合围过来。
孙有才喝道:“你到底是谁?安鹿三怎能有如此功夫?你不是安鹿三,你是何人?”
五名剑客提剑挡在孙有才和东方爱等人之前。
王二狗哈哈一笑:“什么也瞒不过孙先生,那我说实话吧,我是安鹿三雇来替他夺这江湖排名的,安老板心虚,他怕你们南蛮子忽施暗算,便让我替他来了。”
“喔?”孙有才显然不信。
“哈哈——孙先生何必与钱过不去呢?”
“哼哼,名次既然已经是安鹿三的了,那我杀了你,再去找他要钱,想必他也不会赖账——大不了一百两黄金赔你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