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居空桑谷中，听闻子余哥哥博闻强识，诗书礼仪无所不通，长夜无事，子余哥能否给我讲讲上古人类的历史？”云霄吃完东西，将火堆拨了拨，拱手对赵衰道。肚子填饱了，听听历史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上古人类？想听哪一段的？”一丝微笑浮上赵衰的脸，如此环境下还有心情听故事，云霄善于学习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就讲轩辕帝和九黎族之间的故事，子余哥曾游历中原，在涿鹿一带待过很长时间，由你来讲再合适不过。”
“轩辕帝？我在晋国没有听说天子又封了谁啊？”陂鞮一边啃着兔子架，一边嘟哝着。
“真是个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你。”赵衰没有理会陂鞮，对云霄道：“久远的历史，有一部分来自于书简记载，一部分由民间歌谣传唱，一部分来自刻辞、卜筮等等，我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证、学习，才了解到了一个大概。”
“小弟洗耳恭听。”云霄将一根木柴添进篝火中，面朝赵衰恭敬地坐下。
金黄色的火光向上升腾，火光忽明忽暗，映着赵衰温润的面孔，更显得这位谦谦君子旭暖而安定，有那么一瞬间，云霄以为那火光竟是从赵衰脸上、身上发出来的，就好像冬日里温和的太阳一般和煦、令人亲近。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而又清晰流畅：“上古时期，中原大地上，同一祖先繁衍的后代聚居在一起，他们共同劳动，平均分配，组成氏族。这些氏族不断发展壮大，逐渐由小部落组成大部落，大部落组成部族，统称“华胥族”。
华胥族各部落推出长老，组成长老联盟，推选出部落首领，统领华胥族的一切事务。
到了轩辕氏黄帝时期，炎帝部落里的附属部落九黎族在蚩尤的带领下迅速发展起来，他们开矿冶炼铜铁，制造刀戟弓弩等各种兵器、操练军队、驯服异兽，与黄帝争天，想获得华胥族的领导权。轩辕氏黄帝联合中原各部落与蚩尤率领的九黎族等部落在涿鹿展开大战。那一场战争打得很激烈，最后把整个大地的部落都卷了进来。”
火光映照在赵衰的身上，他的眼睛看向黑夜，眼神也变得深远，好似看向那遥远的古战场。
“蚩尤率领的九黎族，个个骁勇善战，他有八十一个兄弟，人首兽身，铜头铁额，能吞吐沙石，凶猛无比，他驯化异兽鸷鸟、相柳蛇、飞廉兽等异兽，布下风雨大雾沙石阵，黄帝部落节节败退。后来黄帝请来青要山女神、鬼魃、应龙、火畜，造出指南车、夔牛大鼓，破了蚩尤的沙石阵，斩了蚩尤的头，将他的头和身子分别抛在很远的地方。据说他的头落地后化成了一种饕餮怪兽，锁他的铁链变成了一片红枫林，头就埋在那里。自那一战后，九黎族剩下的人就此隐入南方，在瘴气丛生的山林中生活，再也没有进入过中原，也很少听到他们族人的消息。”
“遁入南方？”
云霄不再说话，顺手从洞口植物上摘了一片树叶，放到口边吹奏起来。赵衰唱起一段古老的歌谣，歌声低沉而悠远。这是他在涿鹿一带游历的时候，听当地人吹奏的，歌谣讲述了上古那一场艰苦卓绝的大战，战斗双方戈戟挥舞，拼死厮杀，血流成河，失败者的尊严被胜利者踩在脚下，肥沃了胜者的土地，他们的首级被做成溲器，死了也要承受耻辱，民众们在战争中饱受离殇。
胜利者高唱凯旋之歌，跳起燕喜之舞，有一部分歌词是这样的：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
四牡骙骙，载是常服。
九黎孔炽，我是用急。
轩辕出征，以匡中原。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
维此六月，既成我服。
我服既成，于三十里。
赤于出征，以佐轩辕。
四杜修广，其大有颙。
薄伐九黎，以奏肤功。
有严有翼，共武之服。
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九黎匪如，整居尤山。
侵炎及涿，布风雨雾。
织文鸟章，白旆央央。
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车既安，如致如轩。
四牡既佶，既佶且闲。
薄伐蚩尤，至于涿鹿。
文武轩辕，万邦多宪。
青要武罗，钟山女魃。
蛟角应龙，指南夔牛。
轩辕燕喜，既受多祉。
来归自涿，我行永久。
饮御诸友，炰鳖脍鲤。
候谁在矣，嫘祖仓颉。
奏毕，二人的眼中竟像是噙满了泪水，云霄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往火堆中添了一块木柴，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自己飞腾在空中，双手双脚变成了两双锋利无比的爪子，抓向一个皮甲十分坚硬的野兽，他牙齿变得很长很锋利，一口咬向那个野兽的脖颈，但是看不清那个野兽长什么样子。
他们原计划在山洞中休息七天，等赵衰身体好了再出去，但是他们运气不错，因为云霄在洞中又发现了一个黑陶斜纹鬲，应该是洞中人迁走时埋藏起来的，不漏水，还可以用。
桦皮桶可以不用了，云霄在崖壁采来一些骨碎补、续断一类续筋接骨、舒筋活血的草药，用黑陶鬲熬煮给赵衰吃了。三天以后赵衰身体大好，他们出了山洞，向南出发，寻找出谷的路。
这几天中，云霄一边寻找吃的、照顾赵衰，一边把周围地势都探测过了，东边是沼泽地，北边悬崖，西边悬崖，只有南边可以走。
空桑谷中有一幅大大的地图，绘制了周朝各地地形、诸侯国、部落等等，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详尽。
但是地图上黑石岭一带，只有一片厚重而阴霾的雾。据说哪怕是足迹遍天下的大禹，都没有踏入过这一带，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地形，也不知道这里生活着什么样的人，或者兽类，或者是传说中的某种生物，曾经有胆大的猎人进入这一带打猎，但最后都没有回来。
这里就好像是永远埋藏在地下的上古陶器，被密封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
现在，云霄、赵衰就这样被命运推进了这一片无人所知的蛮荒之地。身边还带着一个曾经打算杀掉他们二人的绛城内宫刺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