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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树牢

“等我回到齐国,一定要找卜官看看我今年是不是命理犯冲?或者就不能离开家门?自前月从出了齐国后,我就没有过上一天安逸的日子。先是被易牙抓住关在东吾山挖矿,没吃没喝还要挖矿挨打,看我手上的这些茧。好不容易逃出来吧,以为来到这个仙境一般的地方就可以好好休整下,吃些好的,睡个好觉,哪知道这样简单的想法都难以实现!或者如果我不这样想,情况又会不一样?”舞墨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她,还有云霄、旱精此时被关在一个“树牢”中,这个树牢悬在一根高大的树枝上,底部用木板铺就,侧面用韧性很强的藤蔓编织而成,牢固而轻巧。顶部开有小门,饭食就从那个小门吊下来,一队守卫带了几只高大的钦原鸟守在周围,要想赤手空拳从这里逃出去,实在是难上加难。

旁边还有一个小树牢,燕羽躺在牢里,悄无声息,身边陶壶里的水他一口也没有喝。彻底的绝望和悲伤击倒了他,他身体的需要被悲伤屏蔽,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景娈和朋友们身边,他想象着他深爱的景娈此时被穷奇关在地牢中,忍受着无边的苦痛和恐惧,而他此时竟然被关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他宁愿此时为了救爱人和朋友而赴死,也不愿被关在这牢中苟延残喘。他决定绝食,获得和爱人、朋友们长久的共存。

云霄起身,透过树牢的缝隙朝燕羽方向看了半天,发出长长的叹息。

舞墨道:“也真是难为他了。”

云霄伸手轻轻揽住舞墨的肩膀:“他这是要和他的朋友们共存亡。重义气,有担当,是个好孩子。”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他绝食吗?要不要帮帮他?”

“通常情况下,人在骤然遭受巨大的挫折或者变故以后,往往会激发出强大的能量。燕羽性果敢沉稳,他不会甘于这样的结果,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景娈和他的朋友去死,他会缓过来的。”

“嗯,他的确是个很有勇气,也很重义气的好孩子。”舞墨想起刚才在巢宫中,族长下令关押她们三人,燕羽立马抢在她们面前挡住侍卫,大喊:“他们三个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是我带他们进来的,你们不能关押他们,要关关我一个人!”虽然他最终还是没能阻挡住侍卫们,但为朋友挺身而出这一点还是很值得赞扬的。

“那穷奇如此厉害,连钦原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族长已经下令封山,我们也出不去,再说就算我们能出得去,又如何能救得了景娈她们呢?”旱精很实际。

“穷奇王既然敢抓了郡主来挑衅金乌族,想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的要求应该不止是要金乌族离开,至于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只有穷奇王自己知道,我有一种感觉,这次穷奇王来抢夺莽浮山,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他们在蛮荒之地遭遇过什么,怎么会从人变成现在这个牛头虎身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很狡猾,而且反复无常。这一点我们一定要小心。”云霄对族长封山自保的行为很不赞同,但目前看来,静观其变也许是最好的办法,毕竟,族长还没有尝到最严重的“后果”。有些时候,躲避并不是最好的办法,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但凭霄等几人之力,又如何去阻止这一切?如果阻止不了,就只有让它发生到彻底,或许会有机会扭转局面。就好比拔毒去痈,只有把烂肉全部割掉,新肉才会长出来,这一场裂痛,迟早是要经受的。

“那公子你觉得他们已经杀了景娈四个人吗?”旱精很牵挂景娈郡主四人的安危。

“不好说,不过依照穷奇王的特点来推断,应该暂时还没有。”

“穷奇王的特点?”舞墨不明白。

“穷奇天性自负,化身牛头虎身还会飞后,转为强大的猎食者,天上地下,鲜有敌手。我们在山谷外碰到的小鹿雕恐怕就是遭到他们的袭击受伤的。这一次营救人质,安逸许久的金乌族人全面溃败,身有毒刺的钦原鸟也不是穷奇族的对手。这会让穷奇的自负达到顶点,认为世间没有能胜过他们的****。金乌族一向以顾全大局著称,在此之前,穷奇或许已经预料到族长不会救景娈四人,因为这四个人相对全族人来说,简直是太少了,金乌族长一定不会用毁灭全族的代价去救他们。景娈四个人现在是穷奇的猎物,而欣赏猎物因为遭到族人背叛、灭族的痛苦,也算是猎食者的消遣之一。我们现在只能等,看穷奇的自负到底有多大,这样景娈四个人的生还机会也就越大。”

云霄这样一分析,舞墨觉得头上那片被树叶遮挡的天空顿时明朗起来,她由衷地佩服云霄:“怪不得你到现在为止一直很镇定,原来你已经猜到景娈她们暂时无恙。但愿事情不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是真喜欢这片地方,真想永远生活在这里。”

“那我们就永远住在这里吧,好不好?就这样一起待在这树牢里,哪儿也不去,也挺好的。”云霄见舞墨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表情开始娇愠,忙进行下一个话题:“这里的确很美,只要来过这里的人,都会喜欢的。莽浮山是金乌族人发现和经营了许多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之所以具有如此灵性,是源自金乌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天性。我适才在巢宫中看了他们的族谱,发现金乌族人从开始迁徙到这个地方到现在,人口一直很平稳,从未增加或者减少太多。我还观察到莽浮山中动物种类很丰富,有住树下的狐狸、野彘、豹子、野兔、麋鹿,也有住树上的松鼠等等。金乌族人能和它们如此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是很难得的。想想看,若是让周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看到这么多的野物而不去猎杀,那简直是不可能的。金乌族人住在这片森林里,与动物们和平共处,根据季节获取食物,从不索取超出他们需求的东西,这是他们生存的秘诀,所以这片森林还保持着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一直的样子,具有很强的灵气。也许正因为如此,穷奇才想要霸占这块地方。”

舞墨在云霄广博的见识中败下阵来:“公子观察这么敏锐,还懂得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这世上没有你不了解的事似的。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我师父空谷子,曾在天子身边做过多年的史官。他的祖先,一直追溯到轩辕黄帝时期,都是帝身边的史官。”

“原来公子的师父是史官家族,怪不得公子会知道这么多上古历史。那公子是一直对历史有兴趣,还是受您师父的影响?在你看来,了解这些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有很强烈的兴趣,或许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想,好奇心、为什么?比如如何解答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干吗这样子的一些问题,是推动史官们不断地去了解、探询比我们更早的一些人的生活状态的动力。比如上古时期的人,他们吃什么、住哪里,用的东西怎么样,他们心里想什么?商朝是因为妲己才灭亡的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在我们来到莽浮山之前,金乌族人只是人们口中的传说,很多人并不相信,但现在,我们见证了这一切,证明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迹可循。国人们传唱的诗歌,炉火前父母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并不一定都是出自人们毫无根据的想象。要知道,想象必定源自事实。

当我们不断地去了解,去探寻,历史的真相总会以各种不同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总会有一些东西,能够颠覆或者刷新我们之前对事物的认识。世界是无限的,而人的认知能力太有限,就像我们现在,身处事故中,但终将成为别人口中的历史。

也许在你看来,我们只是偶然地来到这片土地,恰好碰上穷奇这件事情,被卷了进来。但是我要说,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或许是这片莽浮林到了需要我们去发现,让世人去了解它的存在的时候了。

我小时候,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双亡,那时候的我就想象着,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生活,永远没有忧愁和烦恼。而这莽浮山的存在,就给了许多曾经和我一样身处困境的人以希望,让他们有勇气好好地活下去。

它打破了大多数人认为的世外仙境不存在的想法。相信我们今天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有我们的使命,那就是,保护这一片圣地,让它成为人心中最美好的存在。”云霄此前很少以自己的身世来解读某一件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向舞墨坦诚自己,过去的疮口有多深,多苦痛,而他又是如何度过那一段难熬的时光的,没有人知道。但正是由于有过这样的经历,才造就他非同一般的视角、使命感。这也正是他吸引舞墨和身边人的地方:信任、坚持,自尊、自重,也尊重别人,承认别人存在的价值,容忍、诚实,和他交往很轻松,很安全,他值得身边的人真心相随。

舞墨握住云霄的手:“就凭公子这一番赤诚之心,舞墨也要拼尽全力去做我能做的。我要让这个希望一直都存在在你的心中。”

“我也是,公子有任何吩咐,姚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旱精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不过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不会真的被一直关到老死去吧?”

“那就要看族长的心情了。”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云霄还有心情开玩笑,舞墨只好摇摇头。

旱精不无担忧地道:“族长倒是好办,只是那些穷奇族的家伙,这么厉害,还会飞,我们可打不过。要是他们在明日日出前趁结界没有完全封好就攻进来,那这莽浮林和金乌族人可就保不住了。但愿他们不知道族长正在封山。”

“是啊,族长此次决意封山,我们出不去是其次,只怕穷奇探到族长的动静,很快就要攻山,那样的话就太糟糕了,更何况它们还会飞。”云霄点点头,若有所思:“这倒让我想起一个关于大风鸟的传说。”

“大风鸟?”旱精接口:“公子说来听听。”

“尧帝时期,有一只鸟叫大风鸟,住在东方的青丘泽上。它凶猛异常,专吃婴孩,飞掠过的地方,暴风呼啸,树木拔地而起,房屋纷纷倒塌,给人们造成很大的危害。当时有一位很有名的神箭手叫后羿,他决定去杀掉大风鸟为民除害。后羿找到大风鸟,朝它射箭,但只射中了大风鸟的爪子,大风鸟刮起旋风,把后羿卷走了。

后来后羿想了一个办法,他选了一支最锋利的银箭,在箭头上装了三个倒钩针,把用妻子嫦娥青丝长发编织成的青丝绳系在箭尾,又去青丘泽找大风鸟。

这一次,后羿射中了大风鸟的胸脯,大风鸟伸出爪子想拔箭,但箭上的倒钩针紧紧地勾住了它的肋骨,它拔不出来,只好向空中飞去。

后羿抓住箭尾的青丝绳,爬近大风鸟身边,用剑削去了大风鸟的铁爪,砍伤它的右翅。最后大风鸟失去平衡栽到大泽里,被后羿刺死。”

“哇,这个后羿好厉害,射死了大风鸟,金乌族要是也有一个像后羿一样的神箭手,那就不怕了,直接把穷奇族人全部射死。”旱精听得很入迷。

“早些时候或许有,只是后来他们过度依赖钦原鸟,花大量时间去精研琢器而荒废了武艺,恐怕金乌族这次的大劫难是在所难逃了。”云霄叹道。

“可是我怎么听邢候(临)说,公子你的射箭技术也很好呢,要不你去射穷奇?”舞墨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公主这么舍得让你未来的夫君以身犯险?”云霄突然贫嘴起来。

“哼。”

云霄见好就收:“后羿有锋利的箭,可是金乌族没有。穷奇的凶猛程度不输大风鸟,飞起来也很快,我的箭未必能赶得上它。”

“那怎么办?我以为你讲了后羿的故事,是有办法对付穷奇。”舞墨余怒未消。

“或者我们去惹怒一只钦原鸟,让它在后面追,这样跑得快一点,或许就能追得上穷奇?”云霄突然想再逗一下舞墨,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哼!”舞墨只能这样回答。

“好了,不生气了。”云霄笑着搂过舞墨:“办法总是可以想出来的,你先好好休息,让我来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被困在这里,都出不去。”舞墨有些赌气。

当然,这在爱人的眼里看起来,也是十分可爱的:“刚才是谁说了想和我永远生活在这里了?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想出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永远住在这里了?我只说了我想生活在这里,再说也不是牢里。”

“哎呀,这么美的地方,当然要有我和你在一起了。不要说你已经和我有婚约,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这几个月都和我在一起,那还会有谁敢娶你呢?哪怕你是齐国公主也不行吧?”

这一下闹大了,舞墨拍掉云霄的手,走到另一边不理他。

“真生气了?”云霄跟上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不看。”

“你看一下,绝对的大惊喜。”云霄将手递过去。

舞墨轻轻回头,顿时惊讶、佩服:“你......哪儿来的?”

她看到,在云霄摊开的手掌心中,赫然躺着一把打磨得很锋利的青铜刻刀。

“巢宫中燕长老夫人给的。”

“我怎么没有看到?她什么时候给你的?”舞墨觉得匪夷所思。

“族长说把我们关进牢中的时候。当时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燕羽,自然不会注意到燕长老夫人......她就是那时候偷偷塞给我的。”

“那你不早说,害我以为我们要在这牢里关一辈子,都害怕死了。”舞墨一下子开心起来。

“关一辈子啊,那我把刀扔了算了。”

“你......”

旱精:公子,这里还有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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