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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潇湘妃子”林黛玉访谈录(1)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咦,这潇湘居怎么这般清静?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儿跳,我屏住呼吸、步儿轻轻,只是感觉里有点儿做贼心虚。这潇湘妃子到哪里去了,她可不是一位常串门子、爱嚼舌头根的人啊!怎么,就连两个贴身的丫环雪雁与紫娟也都不见了,难道是她们对主子不尽心而被炒了鱿鱼?还是她们羡慕现代女权的开放与自由,而主动辞职到外面去捞大钞去了?唉,看来这回要白白跑一趟了!

咦?在那边浓密的湘妃竹下的香案前,那轻挥玉毫写写点点的俏人儿不正是黛玉妹子吗?正在踌蹰的快嘴我一阵狂喜。嘘,先不要惊动她,瞧瞧她的大作再说,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秘密也说不定哦。于是我借着浓密竹林的掩护,悄悄地来到香案前,偷眼望去,只见潇湘妃子写道: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几载闺中惜春暮,愁绪满怀寄何处?

……

青灯照影相对眠,冷雨敲窗到几时?

……

在这首伤感的小诗下面,还有一段散文:我的前生,是一株汲取了日月精华的‘绛珠草’。生长在天神女娲用来补天而遗漏的顽石身边,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风吹雨打。可是……他却总是用身躯默默地为我挡风遮雨,因此我与这块石头才结下了“木石同盟”,希望来世可以在一起,期盼上天能让我与“他”结一段尘缘佳话,以报答他对我的呵护之恩!

“唉!都二百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痴情啊?”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呀?我的妈,怎么跑进来一个大活人呀?吓我一大跳!”潇湘妃子惊了一跳地说。

“啊,不好意思,没吓着您吧。”我赶紧说。

潇湘妃子:“哎,没什么,我现在也没那么胆小了。哎,对了,该怎么称呼您呢?您到我这潇湘馆来有什么事吗?”

快嘴:“您就直呼我快嘴好了。哎,潇湘妃子,我是带着现代人对您深深的仰慕而专程来采访您的,您不会介意吧?”

潇湘妃子:“怎么会呢?我现在清闲的发懵,巴不得有人来找我聊聊呢?再说呢,我们这个大观园里确实有好多好多的事,憋在我心里堵得慌,说出来我心里也敞亮些。”

快嘴:“哈,那好啊,那我可要有疑就问了啊。”

潇湘妃子:“那你开个头吧,今天我有问必答。”

快嘴:“呵呵,我有些受宠若惊啊!想不到您这纤尘不染、除宝二哥外其他男人都拒于千里之外的潇湘妃子竟这么给我面子,太好了,那快嘴我就不再客气了。”

潇湘妃子:“呵呵,这世界变化快嘛!您就问吧,我保证有问必答。”

性格孤癖的原因

快嘴:“那好!我先问您对自己当初从老家扬州千里迢迢投亲到金陵荣国府,有什么感受啊?”

潇湘妃子:“唉,别提了,那种感受……真是一言难尽啊。当时,虽然是来到了自己的至亲——姥姥家,但我还是有一种被收养的感觉。我幼年丧母,伤痛未愈,接着就别父进京。由一位从未离开过父母羽翼的‘宝贝儿’,变为寄人篱下的孤儿。再加上我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一路上您不知我那个眼泪淌的呵……”

快嘴:“唉,是啊,悲莫悲,生离别!你自小父母双亡,这种创伤对你的打击是巨大的!”

潇湘妃子:“唉,可不是嘛!到了这豪宅深院我是何等拘谨,刚见宝玉,他问我可曾读书时,我只说‘不曾读书,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还婉言谢绝邢夫人留吃饭的邀请,以及王夫人嘱咐不要招惹宝玉时,我都一一小心翼翼的回答。”

快嘴:“嗯,可以看出您刚来到荣国府时,真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啊。您一个千金小姐,在家时何尝不是备受娇宠,如今却落得处处看人脸色行事的小可怜,真难为你喽。但宝钗来到贾府,虽称不上是寄人篱下,然她与贾家的关系,与你是无二的,何况俗话说娘亲舅大,终究你与贾家更亲近些,可宝钗没有像你如此多愁善感啊。”

潇湘妃子:“宝钗没有受过亲人失散之苦,何况是跟随母亲与兄长来到姨家,凡事自有母亲撑着,自然做事比我舒展许多。宝钗之母与宝玉之母为亲姐妹,自然更得王夫人偏爱;贾政虽为我舅舅,但没有时间照应我,我怎比得了人家呢?”

快嘴:“嗯,正因如此,使得你性格孤僻,以致大观园之中人人喜欢宝钗,而只有宝玉和丫环紫娟爱护你。”

潇湘妃子:“要说为人处事,我可是外行,也不屑于与他人争名求利,一般见识。也不懂得与人便利自己方便,于是得罪了不少人。”

对自我的认识

快嘴:“这恐怕也是大家在为宝玉选妻时,都倾向于选择宝钗而冷落你的原因吧!你虽然有外祖母的支持,但也终拗不过王夫人及王熙凤等人的暗中使劲儿。”

潇湘妃子:“唉,有什么办法。虽然当时得到了外祖母的极力呵护,但长期寄人篱下的我惟一可仰仗者便是外祖母。然而她已老迈,则不免昏聩,且耳软心活,多疑善变。疼爱我之心虽切,又怎争得王夫人姊妹阿谀于前,以及宝钗独到匠心的奉承于后,更兼元春于宫中传出暗示,贾母焉得不入彀中?唉!我惟一之靠山,其实并不足以倚靠,那时我的心情真是如履薄冰啊!”

快嘴:“您说的对。其实读者也对您的身世寄予了深厚同情,但是,有不少的人认为您太敏感了,动辄就耍小性子、与人翻脸,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就痛哭流涕,并且才高气傲,目下无尘……您对自己的这样的性情与脾味,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潇湘妃子:“这个嘛!我不认为这是世人对我的偏见,敏感与小性子是我与生俱来的个性,一般是很难改变的,况且也没有人或事警醒过我去改变,因此也就没有改变了。”

快嘴:“可是您的性情,对您当时的生活处境可是有害无益的呀。若您能像宝钗一样,也许你和宝玉最终能成为眷属呢!”

潇湘妃子:“呵呵,很有可能,但那样的话,我就不是林黛玉了,红楼梦故事本是曹公安排好的,我也只能认命了。哈!”

快嘴:“呵呵,我觉得你的性格的形成是有原因的。事实上,在荣国府里,你无财无势,比大观园中的任何一个少女都更需要精神的支扶,但你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育或规劝,因而你便更加敏感于做人的尊严,慢慢的生成了叛逆的心理。”

潇湘妃子:“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为人虽然小性、尖刻,但却是纯真、坦诚的。记得我刚到荣国府时,老太太对我之疼爱‘倒把三个嫡亲的孙女靠后了’。还有宝哥哥又与我亲密无猜,‘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言和意顺,略无参商’。那时的我还没有那么多的多愁善感的脾气,只是后来……”

快嘴:“后来什么?因为宝钗来了是吗?”

潇湘妃子:“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宝钗的到来对我来讲不能说不是最沉重的一击。的确,宝钗到来如投石入湖,是丝丝涟漪的开始。”

快嘴:“是吗?我记得宝钗到贾府没多长时间,便人人都说她好,连小丫头也亲近她,那时你的心中似乎有‘悒郁不忿之意,而宝钗却浑然不觉’,这是为何呀?”

潇湘妃子:“这……那时,我虽‘悒郁不忿’,但却是人之常情,且并不掩藏,往往形之于言色之中,可以说是直率本性;可是宝钗之“浑然不觉”实在令人可疑,只是到后来才明白宝姐姐是何等心思细密之人,焉有不觉之理?所谓浑然不觉,不过是装出来的,其实心中早已雪亮。但这时大家都已经开始喜欢她的平易近人,而爱耍小性子的我就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快嘴:“嗯,其实我觉得您之‘悒郁不忿’,似乎是心地狭窄,但实则出于一个‘真’字;而宝姐姐之‘浑然不觉’,看上去仿佛是心地宽厚,却实际是一个‘伪’字。她有意地处处让你,不与你正面争执,这正是她心计的高深之处,对吧?但是大家都说您是特别小性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小性”

潇湘妃子:“说起来我这小性子的事,我可是还有一段冤屈哩。有一段时期湘云在我的房中安歇,老太太所居住的院子是一个大套房,而宝玉与我就分别占用了一间卧室,湘云常来玩,就和我共用一间屋子。那天,晚间湘云更衣时,借题发作的地点就是在老祖宗的套房里。很显然,那时宝玉如果不待在自己屋子里,就会待在我的房里和我玩耍,否则湘云的话外之意说给谁听呢?”

快嘴:“哦,怎么回事?请你说详细些。”

潇湘妃子:“当时,我就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因为晚间更衣已经很晚了,更衣时姑娘们不再出门,打算就寝时做些准备工作。实际上,湘云所处的位置离我就只有几步之遥,只不过被屏风相隔而已。那时宝玉并不在我的房里,而是在他的卧房正准备睡觉。当时,宝玉听到了湘云的抱怨声,而湘云生气、宝玉辩解时自不会考虑音量高低,那么同住在一间屋子的我就是不想听见,只怕也是身不由己。后来,湘云使完性子后‘一径至贾母里间,忿忿的躺着去了’。”

快嘴:“哦?这么说湘云去贾母房中睡觉,说明她很清楚他们二人的言语会不可避免地被你听到,只得选择到老祖宗里间躺着。而宝玉碰钉子后对于‘袭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他事来解释’,由此可见,你们这次‘宝、湘、黛斗气’是由于彼此居住过近的原因。我想至少你们三人的丫环、嬷嬷们全都可以听到内容,甚至连老祖宗说不定也略有耳闻。因此,才使你遭到误解,背上了‘小性’的黑锅,对吧?”

潇湘妃子:“正是这样。其实,这都怪宝玉平时太在意我,而不懂得避嫌,才使湘云基于自身的利益,偏见地认为我不通情理。当时我确实没有偷听宝玉、湘云的谈话,尽管我确实听到了二者的言语。”

快嘴:“唉,人与人之间那微妙的关系是很难处理好的,就连我们现代人也常常感叹做人处世好难好难,何况您又是处于那么一个庞大而又特殊的人群中啊。”

潇湘妃子:“是啊。当时我终日以泪洗面,可他们都说我是‘小性儿爱恼’。”

与宝玉之情感波折

快嘴:“你真是受了不少的委屈。但你还有宝二哥呢,他不是十分的疼爱你、处处都维护着你吗?”

潇湘妃子:“是的,他是很爱护我!但在爱情萌生的初期,即在初恋之时,我与宝玉却没少受感情的折磨。大家都知道宝玉的天性是‘爱博而心劳’,而我却执着而深沉,结果愈陷愈深,以至于求全责备,由于这种性格的差异,我二人便常常起一些误会和风波。”

快嘴:“是吗?但我认为你二人误会的主要原因,是你们真挚的爱情有悖于家族中上下人等的期望,以及那个时代陈腐的道德观念。”

潇湘妃子:“不错,这是主要原因。当时我们二人就只能以‘囫囵不解语’相互试探。‘一个在潇湘馆迎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可是,一旦宝玉‘诉肺腑’、‘剖心曲’,那些小小的误会冰释之后,我们的性格冲突就让位于第二个更深刻的冲突——就是我们的爱情与社会环境的尖锐冲突。这时的我,就深感‘虽素日和睦,终有嫌疑’,也就愈发忧郁,而‘小性子’的个性也就愈发的明显了。”

快嘴:“可不是嘛,现在我心里还为您心有不甘呢!您虽喜欢宝二哥,表面上却又拒之千里,以致您二人都深受其苦。却又是何必啊?”

潇湘妃子:“唉,人的感情真是微妙和难以琢磨啊,我对他情有独钟,他对我一往情深。我明明是喜欢他的,却又每每故意气他,气完他我又生自己的气,但当时又忍不住想那样做。呵,多么可笑。”

快嘴:“嗯,也许你们是处在感情的磨合期吧。虽然有时小吵小闹,但你是离不开宝玉的。他去送三姐探春,一别数月,终使您相思成疾,香消玉殒。所以现在世人公认为您是一位十分痴情的女子,您怎样认为呀?”

论痴情

潇湘妃子:“喂,快嘴先生你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呢?说实话,一提起‘痴情’二字我就心酸得想掉眼泪。当初我的的确确是太痴情、太专一了,在我整个青春妙龄的花季里,就只有一个贾宝玉,我的整个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不能自拔,以至于使自己……”

快嘴:“您是真够痴情的,您也太不珍惜自己了,您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潇湘妃子:“这到底值不值得我也说不好。回首历史,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像我这样痴情的女子以身殉情、以死表心啊,如祝英台、杜十娘等。相比之下,女人往往不像男人那样看得开、放得下,女人一旦动情就是情真意切,因此我才说‘女儿’二字是‘极尊贵清静’的。”

快嘴:“其实男子也有极痴情的,岂独女子呢?”

潇湘妃子:“男子的痴情与女子有所不同,因为男子往往有主动权,特别是在我们这个时代,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可主动地追求、提亲,为她做这做那,最后就算得不到,也还可以娶其他女子代之;而女子却往往不能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则只能被动地接受男人,即便不喜欢也只有认命,如果反抗,那就是绝路。比如我,此梦难圆,也只有‘冷月葬花魂’了啊!”

论写诗

快嘴:“唉,是啊,可悲可叹!不说这些了,您是公认的才女,写诗上是才思敏捷、清丽有致,我可是很喜欢您写的诗的,下面我们谈谈诗吧。”

潇湘妃子:“我之所以喜欢诗,是因为我能在诗的境界中忘记一切烦恼,我的个性是从来不主动去争取,还经常拒人于千里,通常,我只是生活在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快嘴:“我想您那孤独的心灵一定在渴望爱情的滋润吧?但清高的性格却使您卓而不群,您超尘脱俗的写诗才华,也显示了一个才女的清高和傲骨。请问您这超越常人的诗气、灵性及才华,是与生俱来的,还是有什么独门的心得?给我们大家透露透露!”

潇湘妃子:“呵呵,快嘴,你可真逗,哪有什么与生俱来的才华?说起来,我写诗的灵感与才气,还得归功于‘伤感’二字。大家都知道我一天到晚的伤感、成年累月的伤感,伤感自己的身世、处境,伤感那些无人怜爱的花花草草,更多的时候是为情而伤,为爱而伤。就因为对爱情的伤感以及对诸多事物的伤感,迫使我终日的对景伤情、对物伤情、对人生渺茫伤情,可以说正是这些有意的无意的无可奈何的长年累月的伤怀情感,激发了我的才情与诗气,因此,我敢说,不管是失恋、热恋、失意、得意都可以将一个女人的情感与才学推向最高峰。”

快嘴:“哦?怪不得南宋的女诗人李清照,在国破家亡、丈夫赵明诚去世后,伤感之极,写下了‘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凄凄惨惨戚戚’、‘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等流传千古的伤感、伤情的着名诗篇,原来这都是‘伤感’的功劳哇!”

潇湘妃子:“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吧。很多人喜欢我写的那首葬花诗,里面有‘花飞花谢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其实,这就是我为自己的身世、人生、青春、爱情所伤感的真实写照。也可以说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中,男人的爱心与关心、多情或无情的情感因素,足以激励女人将自己的思想推上最高的精神境界,以诗、以物来寄托她们那无法排谴的千悲万怨的情怀。唉……爱若即若离不可琢磨,犹如花开花谢使人难以为之呀!”

还泪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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