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既是结束，也是永恒。所以啊，慈悲之人才会相信，光的荣耀是暗的耻辱，正义的果实不过是邪恶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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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血无知的善良
呼——商人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浓浓的烟雾阻碍了一部分视线，让人一时看不清烟雾背后的那张脸。过了一会儿，当那爬满皱纹的脸渐渐清晰，烟雾散尽，商人诡诈的眼睛里，看见的是那时的白子棋，一个被颂赞为‘王’的男人。
白子棋银发血瞳，如丝的长发垂至于腰，通红的眼睛透露冰寒，无法隐藏的坚决是悲伤，像头狼，高傲却孤单。破烂的风衣磨出了岁月的痕迹，白色的衬衣留下了斑驳红点，原本是黑色的皮靴因浸泡了过多的血而成了褐红色……
雪白的大剑挂在背后，大剑剑身刻满‘血印’，每一个‘血印’代表一个人，散发着相互连接的微微寒光。寒光通透，是剑气，压抑的环绕剑身而发出阵阵风鸣……
王从门外走来，踏出的脚步沉稳而厚重，不急不慢，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了听者的心脏上，令人惶恐，使人不安。那是一种强大的气场，无形却真实，像一堵碾压过来的厚墙，脆弱的心脏因惊慌而急促跳动，静默的呼吸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王戴着被血染红的王冠，一丝还未凝固的血珠从王冠滑落，滴在白子棋苍白的脸庞。
商人看见了王，轻轻鼓掌：“嗯嗯嗯……真是个可怕的人啊。”说话间，视线移向了白子棋的右手，看见了刚刚被摘下王冠的那颗头颅：“原来，同命相连的兄弟也是可以杀的……王，果然是王啊。”
王没有理会商人的嘲弄，将手上的头颅仍了过去：“这是你要的。”头颅‘骨碌骨碌’的滚到商人的脚边，留下了断断续续的血迹。
商人看了一眼脚下的头颅，又抬头望向王，低沉的笑着：“那么……亲爱的王啊……现在您有资格毕露锋芒了……嗯嗯嗯……”
见识过那时那般无情的人，商人才会对现在的白子棋感到了好奇。想知道，这个无知却善良的男人，会不会又一次成为那个智慧却冷漠的王。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固定的因果，因为无知所以善良，有了智慧才变冷漠。
“是要救人吗？”商人装模作样，略微的想了想：“嗯……这听起来确实伟大，但问题是，它常常会害死自己。”商人露出了坦然的笑脸：“在这里，善良的人一般活不久，坏人才长命。所以啊，想要活下去，您最好还是丢掉善良算了。”
商人又抽了一口香烟：“善良不是这个世界的风格，背后捅刀才是。说起来，您要是试过在别人背后偷偷的来上一刀，您就会发现，活着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艰难。”
白子棋不能理解商人这话里的含义，所以显得迷惘。但他清楚现在想要什么，所以盯着商人的双目越来越坚定。
“别废话了，我要救叶紫。”
看到这样愚蠢的白子棋，商人的笑脸更加灿烂了：“嗯嗯嗯……真是个善良的人啊。”他开始期待，期待有人从背后捅了白子棋一刀以后，无知之人会不会痛恨这时的选择。
嗯嗯嗯，应该会懊悔吧。
不再多问，商人从布衣下拿出一个老旧的玻璃瓶子，装下了那两只‘血种’，放在一边。然后，躬下身子，拿起脚边的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在书架上找着什么。那书架是红木（小叶紫檀）做成的，木质硬重细腻，有光泽，纹理交错，似乎有了年份，颜色成了紫红褐色。
古老的书架上装满书籍，整齐有序，各式各样。找了一会儿，商人的目光停在一本古书上。
商人随手放开了蜡烛，但蜡烛没有掉落，而是浮在了空中，感觉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烛台，十分神奇。商人两手小心的拿出古书。古书很厚，由线连页，装在铁质书皮中。铁质书皮锈迹斑斑，爬着几条手指粗的藤状‘血痕’，中间有一只紧闭的眼睛，挡住了书名。
商人站在一个看不见的木桌前，‘蓬’的一声放下了古书，激起了桌上的一些‘灰尘’。那‘灰尘’来自被古书压断的血痕。事实上，与其说那是灰尘，还不如说那是被激起的‘水花’，四处飞溅，是黑红的颜色。
古书重实，厚度大概有一张手掌。铁质书皮的封面和底面分别有两个穿孔，绑着两条布线。布线相接打了结，就绑住了古书。商人慢悠悠的解着绳结，像一个花丛老手脱掉一个姑娘的衣服，不急不慢，温柔调.情。于是，那简单的两个绳结，商人花了好些时间才算完事。
翻开厚厚的古书，马上飘来一阵奇香，柔柔的不刺鼻，素雅清淡，像兰花。书香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所经之处，阴暗消淡，‘真实’再现。特别是香气比较浑厚的商人那里，那张原本看不见的木桌，现在可以轻松看见了。
那也是一张由红木打造的书桌，是花梨木，材色浅黄，有光泽，结构细匀，纹理交错。书桌的四脚因缠上了几条手臂粗的血痕，看起来仿佛扎根在了阴暗，似自然生长而成的。书桌上有四五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品质的血种，呈现不一样的状态，或光或暗或火或冰，不再是肉.虫的模样。其中的一个玻璃瓶就有白子棋刚刚卖掉的那两只血种。但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两条血种很快就剩下了一条，好像是‘夜’的血种吃掉了妖兽的血种，然后，剩下的唯一血种就成了阴暗雾状的模样了。
商人驾轻就熟，很快翻到了有用的页面。那一页写着古怪的文字，似‘血印’，血红的颜色微微泛光。有趣的是，这篇血印，或者说这面文字，大体都是一样的，仔细一看，居然还有点像白子棋的‘血印’。
“嗯，就是这里了。”商人找到了有用的一段文字，指着它，低着头说：“过来吧，按个手印就行了。”说完，拿来桌上一角的那盒泥印，轻轻放在白子棋的面前。
泥印盒是圆形的青花瓷，底白，龙纹纹饰，呈蔚蓝色。翻开，里面是红色印泥，偏湿，似乎用的有些年头了，只剩下不多的三分之一。
白子棋没有犹豫，大拇指按过印泥，在古书的那页留下了自己的指纹。那指纹刚留下就扭动变幻，不一会儿，成了白子棋的血印。新的血印通体流光，稍稍抢眼了一些。然后，旧的血印与新的血印连接在一起，使得新的血印也慢慢黯淡，不再明显。
血印是文字，也是故事，更是知识。但这属于高级的知识，像白子棋这样的无知之人暂时无法看明，只能看到血印原始的模样。当然，商人能够看懂这些，所以对这个故事稍稍有了期待。看多了残杀和背叛，偶尔的善良与救赎，似乎也会很有趣。
商人合上了古书，这个时候，书上的血痕像是有了恐惧，迅速退缩。然后，长在书名上的那只眼睛慢慢睁开……
那眼睛似镜子，倒映着阴暗和烛光。红红眼球的中间，是猫一样的杏仁形瞳孔。那瞳孔妖异，看见的景物变得模糊而扭曲，一旁的商人自然也是如此。可奇怪的是，当那眼睛看见了白子棋，白子棋却与众不同，没有模糊也没有扭曲，而是正常的倒映在‘猫眼’之中。
‘猫眼’注意到异样，猛然聚焦，收缩的瞳孔死死的盯着目标。那一刻，白子棋像是被吸进了‘猫眼’，雾状的身体变得更加模糊也更加扭曲了。然后，有一道光照耀过来，从开始的星光点点，到后来的铺天盖地，白亮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当白子棋再次看见商人，那光已经退散。此时，白子棋的身体不再雾状，是正常的模样了。
他还处在图书馆的阴暗之中，由于白色蜡烛燃烧的微光，吃人的阴暗难以靠近。
商人又点起了一根香烟，看了一眼脚边即将烧尽的蜡烛，有些遗憾的说：“看样子我是该走了，跟你在一起，还是挺有欢乐的。”
说完，商人从灰色长衣下找了找，拿出煤油灯（真实之眼），笑着说：“那么，你该把自己的眼睛给我了。”
白子棋不愿犹豫，怕自己会后悔，所以马上伸手挖出了左眼。撕心的疼痛，让人惨叫，白子棋却不吭一声，感觉他现在挖下来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别人的。
商人接过那只还有温度的眼睛，看看血流半张脸的白子棋，随口问：“不痛吗？”
简单的三个字，白子棋却听的吃力，要晕厥的脑袋让人天旋地转，但他控制着呼吸，让自己冷静：“不想让别人保护……所以……痛也值得。”
“啊……”商人通过古书早已看见了白子棋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是因为‘夜’啊。”他难过的摇摇头：“可能你理解错了，夜其实……嗯嗯嗯……”这个诡诈狡猾的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也好，就那样认为吧。”
说完，商人将煤油灯递给了白子棋，顺便将‘真实之眼’唤醒。
煤油灯发出了米黄之光，驱散着浓密的阴暗，为迷失之人照亮前方的路。
商人脚边的蜡烛几乎烧到底，不稳定的烛光忽闪忽闪，看样子是将要熄灭。微弱的烛光下，商人转过身，挖出了自己苍老的左眼，然后将手上新鲜的左眼装进眼窝。年轻的眼睛让世界更加清晰，商人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这样清楚的体验了。
他动了新的眼睛，上下左右，让眼睛尽快适应新的身体。
随着眼睛的进一步融合，一些些熟悉的景象开始闪现。那是白子棋最近时间所经历的，有起初的沦落为妖兽，到后来的重生，再到有女神雕塑的城市公园……
这些记忆对商人没什么意义，通过古书上的血印他都能读到。所以商人渐渐失望，觉得这笔买卖是亏了。毕竟，这样的眼睛，平常的记忆，商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就在商人要放弃这只新的左眼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奇怪又合理的现象——那是白子棋遇见了叶紫，两人的‘星光’融合而生‘眼睛’的景象。
“同命相连了啊。”说出这几个字，商人想到了往事，扬起的嘴角露出嘲笑。
不过，他很快又呢喃起来：“嗯，这笔买卖还是亏了。”因为‘同命相连’的缘故，商人救了白子棋就等于救了叶紫。这相当于买一送一。而送掉的那部分，商人只能自己补上。
这是比较严重的失误，够商人难受一阵子了。
说起来商人还注意到，他让白子棋重生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叶紫。换句话说，叶紫并没有死去，还困在阴暗。
“嗯……”商人摸着下巴，想了想：“既然同命相连……这家伙都死了……那个女人为什么还活着？”这个问题困扰了商人一阵，不过很快找到了答案：“是因为阴暗吗？”
阴暗属于‘夜’，被‘夜’拥抱的孩子会获永生，不死不灭。
阴暗既是结束，也是永恒。所以啊，慈悲之人才会相信，光的荣耀是暗的耻辱，正义的果实不过是是邪恶的种子。
蜡烛燃烧到底，微弱的烛光终于熄灭，商人消散，阴暗顺势袭来，再次掩盖了之前烛光存在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