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长大，你也陪我！
——宁小白
天明，温润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还带着一丝丝温暖，铺在唐默的脸上。
感受着脸上的暖意，唐默的眼睛缓缓睁开。光芒温润而不刺眼，让唐默忍不住地想要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
在这样深秋的季节里，能够有这样的天气是很少见的。感受着全身被浓浓的暖意包裹着，唐默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他掀开被子，推开窗户，呆呆地望着太阳升起的那个地方。
雾气很淡，像是蒙上的一层薄纱，被飞轻轻地撩动，起起伏伏，又像是微风拂过的海面，荡漾着。
阳光穿过薄雾，落在唐默的眼睛里，化作一抹令人迷醉的金黄。
这样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反而让人感觉更加的温暖，这让唐默感觉是个好兆头，今天……或许会发生些令人高兴的事。
夏天过后的白日逐渐地变短，黑夜慢慢地增长。
唐默估摸着，应该是八九点的样子了。
人生有两大快事。
睡好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唐默此刻已经满足了第一个，睡觉睡到自然醒。这让他的精神无比的清晰，内心通达。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昨晚似乎做了某件事，而那件事，很重要。
忽然，他想到了。
原来，我表白了！这算是表白么！算的吧！
可是……如果她拒绝了怎么办！
额……她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我是唐默啊！
可万一……她拒绝了呢！
算了……拒绝就拒绝吧！反正她又阻止不了我喜欢她！
唐默轻轻地微笑，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和他的估计没有多大的差别，同时他也感叹，自己居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然后他打开手机QQ，看到了有一条消息未读的提示，那是萧轶偻的回复。
他突然间有些紧张起来，手心开始渗出细密的好，湿漉漉的手心将手机的背面染上了一层汗水。
她……不会是真的拒绝了吧。
唐默对自己很没有信心。只是在这件事上是这样的。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萧轶偻喜欢自己的理由，而他自己，也找不到喜欢萧轶偻的理由。
他又一次地问自己，到底喜欢萧轶偻哪里了！
他突然间发现，他居然不知道！
他以前也这样问过自己，那时自己也想到过这里的但是都被他主动给忽略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那时他只能用我喜欢她，没有理由！这样不算是理由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是，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刻，这样的理由，很显然是不足以说服他自己的。
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令他感觉到恐惧的理由。
或许……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呢……
唐默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害怕，害怕某些东西，令他难以置信。
或许，他是害怕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呢……
唐默突然间有些不了解自己，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在这样的时刻居然开始犹豫，那么，在昨晚的时候，是什么给了自己勇气呢？冲动？还是……别的什么。
唐默突然间觉得，自己很不正常。
我不会是有病吧！
唐默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然后果断的否决。
怎么会，你才有病！
额……这不等于是那我自己么！哎呀……反正我没病！
唐默抛开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打开了那条未读消息。
QQ动态的切换模式似乎是在他的眼里被放慢了。或许……这是内心的恐惧在作祟吧！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目光，说不出的意味，嘴角涌起一抹自嘲。拿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地用劲，指关节露出令人心悸的苍白。
手心的汗，更加细密。他的手在颤抖着，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血液不再流动，照进窗户的阳光仿佛正褪去金色的外衣，露出它原本的灰色。
原来，阳光是灰色的！
原来，真的有灰色的阳光……
唐默的目光定格在那三个字上，始终没有移开，那三个字很锋利。他的眼睛，被刺得生疼，整个世界开始黑暗……
她说:“你有病……”
她没有说“我不喜欢你”，也没有说“你开玩笑吧！”，更没有说“不可能！”。
她说的是“你有病！”。
唐默怅然一笑:“真是讽刺，刚刚我还在想我是不是有病啊！呵呵……你有病！”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你有病”这三个字已经让他把所有的念想断绝。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能做些什么？
唐默从未感到如此地挫败，如此地无力。
什么好兆头，不过是自欺欺人……
那种卑微感又一次从他的心里升起，他突然间觉得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实，一切都仿佛是虚幻。从见到萧轶偻那一刻起，发生的种种都像是在做梦，现在，他只希望这个梦能够快一些醒过来，就算醒来后他还在那个落后的小镇，他还坐在教室里等待着夏丹……
因为，这真的很令人难过。
萧轶偻的那三个字彻底地断绝了唐默的一切念头，就像是一盆冷水轰然而下，落在火焰上，还冒着烟，一丝火苗也不放过。
那种从头到脚的冰冷，仿佛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因为这三个字也断绝了他回复的理由。
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则是侥幸走出深山的农夫，意外地成为公主的侍卫，却妄想成为公主的白马王子。
他突然间又想到了落叶和蝴蝶。
曾经有过一句话这样说。
“一头牛，拉到了北京城里，他还是一头牛！”
落叶再怎么努力，他终究是一片落叶，不会突然变成蝴蝶。运气好一点，也不过是一片高级一点的落叶罢了，但是，他的本质上，还是落叶，永远也不可能变成落叶。
他想哭，眼角却没有泪水。
他自嘲地说:“以前，我是那么的爱哭……”
难道说，泪水早就流干了么……
他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萧轶偻这个姑娘，或许，他喜欢的，不过是脑海里构想的那个小时候曾经见过的，那个和蔼的姐姐。和萧轶偻，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其实，一开始都只是唐默一厢情愿罢了。
唐默终于感受到了眼角的一丝湿润:“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啊！真的，很让人难过啊！”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啊，突然间感到悲伤，突然间想要大哭一场，但是却没有眼泪来点缀自己的悲伤，来应和这让人想要哭泣的场景，最后只能勉强地做出一个很悲伤的模样来麻痹自己。
唐默突然感到自己很虚伪，很做作。
他终于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热量，他把手机放下，把被子叠好，然后下床，洗漱，最后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往宁小白他们宿舍走过去。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安慰。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是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宁小白不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和孟依然在一起吧，又或许打球去了……但是，谁知道呢？
唐默感到很失落，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宁小白不在，他该去哪儿？他突然间想到，自己的每一个周末都是和宁小白待在一起的，而现在宁小白不在，他该和谁在一起啊！
他就这样现在宁小白他们宿舍的门口，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宿舍，风扬起挂在窗户上的纸片，挂在床头的鞋带，随风而飘忽。
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寂静得让人感到恐惧。只有风声，还有，唐默的心跳。
……
萧轶偻今天没有出去，她待在宿舍，今天的天气那么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出去。
萧薇坐在床上，照着镜子，仔细地寻找着隐藏在脸上的痘痘。
萧薇盯着镜子，问萧轶偻:“你的话会不会重了点，好歹是同班同学，这么说……有些让人难堪吧！”
萧轶偻头也不回，水笔在拇指上划过一个漂亮的孤独，然后落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不会啊！我觉得……嗯……刚刚好！”
萧薇脸色一黑:“额……”
她的嘴角抽了抽，她现在有些同情那个叫唐默的家伙了，喜欢这么一个姑娘，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算了吧，人家都不在意，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做人，就该像苏拉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管你们说什么，我不参与！
萧薇申了个懒腰，然后重重地躺在床上，迷蒙着双眼，看着从窗户外挤进来的一缕阳光，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样的天气……就是适合睡觉啊！”
“如果我不这样说的话……他是不会断了这个念想的！”
萧轶偻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萧薇看了一眼她:“好吧……谁喜欢你谁就是傻子！真不知道唐默看上了你哪点！”
萧轶偻转过头，放下笔，然后认真地看着萧薇，说:“谁让他喜欢我的！”
……
难得的好天气，唐默却是一个人，手机握在手里，他站在校门口，车辆来来往往，人们总是忙碌着，像是不停奔走着的蚁群。
阳光落在他的发间，照应着淡淡的金色，风吹过，像是流光在他头顶荡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街边的餐馆很多，让唐默忍不住地吞了一口唾沫，他往对面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走进那家早餐店。
早餐店的装潢很普通，塑料的凳子在桌子下摆得很整齐，漆了油漆的木桌被擦得很干净，还有些反光。地上的瓷砖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低着头唐默都似乎能够看到自己倒映的影子。而是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别的地方那种浓重的油烟味，有一丝淡淡的香味，说不出的香味，让人感觉很舒服。
早餐店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脸上化了淡淡的装，但是还是遮不住她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遮不住皮肤下那点点的黑斑。细长的眼线下，那一双眸子显得憔悴，对于这样年纪的女人来说，她显得有些过分的苍老憔悴。
白色的围裙，白色的帽子，唐默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的身上总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葱花味儿，让人忍不住地联想到******曾经的一个小品，那里就有一个厨子。
因为现在已经算是很晚了，早餐店基本上是没什么生意的，老板就坐在早餐店的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每经过一个人，或许她都在想，那个人是否会进来点一份早餐？慢慢地，她也变得疲倦了，来就来吧，不来……也不求人啊！
所以看到唐默直接往她店里走的时候，她竟然感到几分惊讶。然后她就看着唐默经过她的身旁，坐在了离她不是很远的一个位置上，从那个位置，可以很好地看到城兰中学的校门，也是整间早餐店光线最好的位置。
老板看着唐默，眼里略过一丝异样的神采，说不清楚的意味从她眼底略过，似乎是在思索，有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
短暂的失神，老板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用手将落在额头前的头发别在而后，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唐默看了一眼老板，坐在位置上，说:“蛋炒饭，少放辣椒！”
老板答应了一声“稍等”，拍了拍面前的围裙，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有没有灰尘。老板脚下的高跟鞋的鞋跟落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咯咯”声，空旷的屋子回荡着回音。
外面有几分温暖，走进来以后，唐默却感受到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凉意，是那种清凉。
“嗤……”
油与水混合，发出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被浇灭一般的声响，老板的大铁勺碰撞着铁锅，油烟往上冒，一股诱人的香气从里面传来，唐默忍不住脱了一口唾沫，然后打开手机，连上了WiFi，然后点击一些自己平时都不敢进入的网站。
因为，流量跟不上节奏啊！
浏览着一些骇人听闻的娱乐新闻，一些全国各地发生的大事，终于让唐默的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而那诱人的香气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应该是过去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老板的高跟鞋再次落在瓷砖的地面上，这次似乎是这有轻缓，终究是没有先前那般有力。
唐默放下手机，转过身去望着老板。老板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围裙上也多了些污渍，眼眸深处更是多了些疲惫。
难道炒个蛋炒饭也很累？
唐默这样问自己。
老板望着他，笑着说:“你的蛋炒饭……”
然后老板就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餐桌上，望着他，嘴角像是挂着丝微笑。
唐默没有看到，他接过蛋炒饭以后就直接转身，然后重新拿起手机，接着上次继续。
老板用一个不算小的盘子装着还在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蛋炒饭，上面的蛋似乎是有些多了，因为，和往常唐默在别的饭店吃饭的蛋炒饭，真的不能相提并论。
唐默转身看了一眼那个老板，看到她正在呆呆地望着自己，嘴角挂着微笑，眼里的憔悴淡了几分。
对于唐默眼里的疑惑，老板仿佛是没有看到，她笑着，声音很温柔:“吃啊！难道……不好吃么？”
唐默木纳地摇头，然后将勺子里的蛋炒饭送到嘴里，轻轻地咀嚼，再吞下去。看到唐默喉头上下蠕动，老板的微笑更浓，眼里似乎有些模糊了。
唐默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往嘴里送蛋炒饭，他吃得不算慢，也不算快。
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吃饭的时候玩手机很容易的近视眼的！”
她的声音轻柔得让唐默觉得仿佛时间跨过了冬天，直接进入了温暖的春天，暖风吹过他的脖颈，留下丝丝暖意，又是那么温柔。
“哼！”
唐默愣了下，轻轻地哼了一声。那一声“哼”从他的鼻尖出来，也不知道老板听没听见。唐默的意思很明显，你谁啊，我吃个饭，你管得着吗！
听到唐默那一声轻哼，老板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让后唇角落下一声轻叹，她无力地摇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唐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莲生小时候也是喜欢一边吃我给他炒的蛋炒饭，一边玩游戏机，那时候是没有手机的！”
老板的声音很轻，听在唐默的耳朵里，让唐默感到莫名其妙，同时又感到一丝悲伤，和压抑许久的孤独。
唐默还是盯着手机，像是没有听见老板的话，但是，他吃饭的速度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老板笑了笑，身子靠在桌子上，用手撑起头，然后眼睛望着窗外，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越来越明亮，给人一种这根本不是昨日的深秋的错觉，也没有昨日那般显得苍凉萧瑟，反而充满了生机。
“莲生小时候不爱说话，他总是喜欢坐在门口，呆呆地望着那些经过的行人，阳光落在的身上的时候，让人感到特别地不真实……”
唐默依旧没有说话，仍旧是自顾自地盯着手机，吃着蛋炒饭。
老板再一次看了一眼他，笑意浓郁，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疼。
“莲生是个内向的小男孩儿，逢人说话便紧张，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他玩儿，那时我们的邻居家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姑娘，她倒是不嫌弃我们家莲生木纳，愿意带着他，也让我轻松许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默已经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望着老板的方向。他终于知道，老板口中的那个莲生，是她的儿子。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儿子小时候的事呢？
老板的思绪陷入回忆，也没有注意到唐默望着自己，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望着那落在玻璃窗户时的金黄色，眼里尽是迷离，尽是慈爱。
唐默想，她应该是很爱很爱她的儿子的。
“那段时间，莲生很快乐，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那段时间，是莲生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我亲爱的儿子，他终于肯笑了。”
“我还记得，那天他突然从门口跑进来，钻进我的怀里，对我说:‘妈妈，妈妈，等我长大了，让羽然姐姐做我的媳妇好不好！’，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这时，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仿佛他的儿子，就站在她的身旁，还在对她说那句童言无忌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老板的脸，唐默总有一股想要痛苦的冲动。
他的心，丝丝地疼痛，他想，在我小时候，有没有对妈妈说过这样的话？呵呵……怎么会啊！那个狠心的女人，早就抛弃我，早就……离开我了啊！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鼻尖的酸涩，越来越浓，他越发地想要痛苦。
他突然间想要向老板冲过去，然后钻进老板的怀里，叫她一声，妈妈。
“我问他，说:‘哦？为什么啊！’，我还以为他会说羽然很漂亮什么的，谁知道啊，那个小家伙……”
老板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突然就从她的眼眶争先恐后地流下来，她没有拭去脸上的泪水，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力气。
看到老板哭了，唐默的心，突然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他想要过去，安慰这个伤心的女人。
老板突然笑了，尽管鼻涕从她的嘴唇落下，落在了白色的围裙上，但是，她此刻看上去却是那么的美丽。
“那个小家伙，他居然说:‘羽然姐姐对莲生很好啊！这样妈妈就不会为莲生操心，就不会为莲生悄悄地哭了！莲生没用，但是莲生不想要妈妈哭！’”
老板眼泪落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汹涌，像是决堤的河流，像是滂沱的大雨。
老板的妆，花了，露出来她暗黄色的皮肤，露出了她本来的苍老。
唐默哭了，终于哭了，因为，他找到了让自己哭泣的理由。他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气息，那种孤独，让人疼痛……
“那一刻，我真的想好好地抱着他，亲吻他的脸庞，这个小家伙虽然不聪明，但是，却让人心疼……”
“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他一直在一边安慰我，他显得很着急，很伤心，他不停地说妈妈，妈妈，别哭了好不好，莲生再也不这么说了，莲生再也不偷看妈妈了好不好！妈妈，你别哭了，莲生知道错了！”
“我破涕为笑，摸着他的头说，妈妈这是高兴的！”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水，无声地抽泣。唐默被老板所感动，老板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仿佛那还是昨日，仿佛莲生刚刚还在自己的怀里撒娇，仿佛莲生刚刚才从羽然的家里回来，仿佛……仿佛莲生从未离去。
“莲生……他……在那儿！”
唐默抽了几张桌上的抽纸，擦干眼角的泪水，他已经止住了哭泣。
唐默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却清清楚楚地被老板听见，老板的目光渐渐凝聚，恢复了正常。她胡乱地用手揩了揩泪水，也不管自己脸上的妆容其实已经弄花。
“莲生八岁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患了脑癌……”
老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经说不出口。
唐默已经猜到了莲生的结局，那个八岁的孩子，如果他能够活下来，或许，比自己略微年长；如果他能活下来，或许，他会是个很好的兄长。
老板擦干泪水后，用抽纸把脸上的污秽拭去，然后说:“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你了，应该是一个多月以前，那时你也像今天一样，是一个人！那天早上，我看到你在城兰中学门口，徘徊了很久！很像莲生，那时候他就坐在那里！”
老板用手指着门口，门口还有个小凳子，那个破旧的凳子和整个饭店显得格格不入。
老板说:“他那个时候就是坐在那里，那个凳子上！像你一样无助！”
“那时候我突然有种错觉，你就是莲生，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的！”
唐默愣在那里，一个多月前，早上，校门口。那天不是自己生日么！她……怎么会注意到我。
看到了唐默眼里的疑惑，老板微微一笑，说:“自从莲生走后，我就每天坐在那个凳子上，像他一样！或许是你在人群之中的孤独，吸引了我！”
“你和你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吧！”
唐默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她……怎么会知道的！
唐默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唐默看着老板的眼睛，老板拭去了脸上的妆，露出她真实的面容，比之化妆之后，更显苍老，更显憔悴，让人心疼。
她的眼睛里，还有些泪花，那样的微笑，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在那一瞬间，唐默突然间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么的可怜。
“是！”
唐默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他别过头，不想要老板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不想要她看到自己哭泣。
“知道吗？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的人，只会是你的父母！”
老板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
“不！他们从小就抛弃了我，让我留在家里……整整十多年！”
唐默说不下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的面前说出自己的心事，埋藏于心底最深处的心事。
“可是……他们给予了你生命啊！”
老板的语气里似乎是在请求。
“如果生来就要被抛弃，那么……我宁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狠心的世界！”
唐默倔强地撇开头，声音颤抖着，声线只见，夹杂着一丝委屈，一丝难过。
“那么……你可知道他们为何会离开你！你又可知道你这些年生活的来源……孩子！我看到你和我很像！即使你的父母很早就离开了你，但是……他们离开的原因，终究是为了你过得更好啊！”
“为了莲生，我可以抛弃一切……你的父母，也是一样啊！”
老板像是个多年未见的长辈，耐心地对唐默说，其实，她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她从唐默身上，嗅到了和她一样的味道，那种孤独，那种与亲人分开的孤独。
“我希望你可以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机会……不要像我！别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开始后悔！”
“有句话虽然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你是懂得的！”
唐默愣在原地，老板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那时，他只是认为，是那两个人对不起自己，自己凭什么要为他们考虑，凭什么！
“他们在外的艰辛……你又可知？我是出去打过工的人，在外面的艰难，远非你所能想象，逢人便是轻蔑的眼光，被人瞧不起，却仍要低三下四地为人工作！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的老家，还有个人在等着他，等着他寄回去的钱过日子，即使自己不能看着他长大，即使他以后会怨恨自己，但是，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让他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啊！如果是你你能忍受么？我想……是不能！”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因为祖辈没有文化，所以他们才出去卖力气！”
“所以，你才要更加努力啊！不要让你的孩子，走你的老路……”
老板说了很多，唐默听了很多。
老板的话，唐默听过很多人说过，但是，从未有人能够真正地说道唐默的心里。今天，老板做到了，这个女人，她做到了。
“我们本就无亲无故，我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能够感受到，我们……是一类人，我不希望，也不忍心看到你这样下去！”
“或许……本就是缘分，你来到了我这里，听我诉说莲生的过去，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和你的父母和解！”
老板拍了拍唐默的肩膀，然后又说:“回去吧，回家去，打个电话给你妈妈，你爸爸！”
老板将唐默推出去，唐默知道，老板这不是赶他走，而是，她很急切地希望唐默回去。
“等你回来告诉我……你很爱你的父母！”
老板的声音犹在耳畔，唐默出了老板的早餐店，老板坐在那条破旧的凳子上，向他招手，向他微笑。
唐默走后，老板仍旧坐在凳子上，别人以为她在等客人。她的确是在等人，但是……她等的，是那个叫做莲生的孩子。
等待着夕阳下，他蹦蹦跳跳地过来，钻到她的怀里，叫她一声“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