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下人说，王爷不曾在姐姐房里过？”伊香浓似关切地问道，眼中却更像在幸灾乐祸，“哎哟，姐姐怎么没留住王爷呢？”
“留不住。唉。”她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来，伤感的语气也说得像模像样。曲檀儿这话一出，旁边的镜心差点没忍住笑，连忙低头掩饰。她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爱捉弄人了？
“那夜里姐姐一个人睡，应该很冷吧。”
“不冷，很暖和。”曲檀儿随口应道。
“做妹妹的，真是为姐姐你难过。”
“不难过，我很开心。”
“姐姐——”伊香浓还想讲话。
“伊姨娘，请喝茶。”镜心端起案桌上的一杯茶，奉上，同时出声打断伊香浓的话，只因她刚刚接收到曲檀儿侧眼给过来的暗示。说话时被人打断，心里定会不悦，伊香浓含怒看一眼镜心，碍于曲檀儿在场也不好发作。接着，伊香浓将镜心送上来的茶，作势要送到曲檀儿面前，“姐姐，您喝茶。”
曲檀儿嘴角一抽，没接，淡淡道：“给你的，喝吧。”
“还是姐姐先喝了吧。您是王妃，妹妹怎好在您面前先喝，这有失礼数。”伊香浓如果真怕失礼，她就没资格叫曲檀儿“姐姐”，如今分明是越了规矩。府中的侍妾身份也仅比大丫鬟稍高一点，在王妃面前也要自称奴婢，根本没有资格自称妹妹。
“都是一家人，不用讲那么多规矩。”曲檀儿懒得说破。
“不行，还是姐姐先喝。”
“怎么？难道你怕本王妃给你下毒？”曲檀儿淡淡地说道，温和依旧，可话里居然透出几分不悦，适时摆起王妃的谱，并自称“本王妃”。要喝就喝吧，还在这里啰哩啰唆的，让人听着心烦。
“姐姐这么说，那我……”
“嗯，你就喝吧，不就是一杯茶嘛，我不会介意的——”
“那我就先喝了。”伊香浓柔柔一笑，得意地喝了几口。
恰在此时，曲檀儿慢条斯理继续道：“反正那茶也是昨天的，我也不想喝，免得伤了身子。”
顿时，伊香浓得意的笑容僵住。
曲檀儿淡笑着摇头，有点恶魔的潜质。
有人来给她添堵，她也总得给人家堵回去。
气氛停滞好一会儿。
伊香浓尴尬地笑笑，“姐姐真爱说笑，茶还温热着呢，怎会是隔夜的。”
“咦，你这才发现？”脑筋迟钝的女人，曲檀儿觉得好笑。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若我曾经有哪里得罪过姐姐，还请姐姐不要记仇。”伊香浓绕了一阵，终于转入正题。
曲檀儿迷惑地问：“我做了什么事情？”
“妹妹近日身体有些不利索，便让院里的丫鬟到厨房熬了一碗参汤，这人参可是我自个儿拿体己钱买的。偏偏丫鬟回来了，说参汤没了。姐姐想喝，可以直接跟妹妹说一声，妹妹也不是那么硬脾气的人，怎么能用抢呢？”伊香浓这话不像质问，可听着，她就是在质问。
“参汤？”曲檀儿一时迷糊。
“回主子，前不久在院子里碰到的那个丫鬟。”镜心小声在曲檀儿耳边提醒。
曲檀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一回事。”她对镜心吩咐了一声。镜心很快取来了一个锦盒。伊香浓本不太在意，可当盒子打开，倒是一怔，她没有料到曲檀儿真这么大方。一碗参汤，换一支百年老参？
曲檀儿挥挥手，示意她没事可以离开。今天算便宜了姓伊的，她没心情应付。至于为何会浪费一支参？是不想那个丫鬟被责罚，若姓伊的在这里受了气，回去那丫鬟也受罪。这人生，处处是狗血……忍忍吧。
伊香浓笑容满面地客套两句，便笑着离开。
次日清早。
曲檀儿刚撤掉早膳。周管家来了，还带来一个消息。
曲檀儿震惊道：“我是不是听错了？”
“王妃，您没听错。”周管家恭敬回道。
“不可能吧……”曲檀儿怀疑地盯着管家，“府里的丫鬟人数不够吗？我这院里有几个，带去用吧。”大丫鬟，二等丫鬟，三等粗使丫鬟，还有粗使婆子，每天都会将雪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曲檀儿觉得少一两个没问题，她不挑剔。
周管家耐心道：“回王妃的话，府里的丫鬟够用。”
“那是伺候王爷的丫鬟不合他意？”
“伺候王爷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
“那他怎么还要让我去伺候？”曲檀儿迷惑不解，心下略为忐忑。现在这算什么跟什么？是他太闲了，还是他嫌她太无聊了？她……能不能拒绝？
周管家低头，保持沉默。
“周管家，你回禀王爷，说我身体不适——”曲檀儿哀怨地说道。
“回王妃，王爷在等着您过去。”周管家回避她的谎言。
“王爷现在在哪里？”曲檀儿牙一咬，恨恨问着。
“书房。”
“……”
而另一边，书房，熏香袅袅。
墨连城坐于主书桌前，专心作画。不远处，茶桌旁边懒洋洋地坐着一名俊秀英挺的年轻男子，锦袍华贵，气质出众。他是十四王爷，墨靖轩。
“八哥，你最近到底要干吗？不但答应婚事，还要将她放在身边？”墨靖轩最近憋了一肚子的气。父王莫名其妙地突然赐婚，还要让八哥娶一个名声不佳、明显和大王兄暧昧不清的女子。最令他恼怒的是墨连城居然没拒绝。
墨连城轻淡笑笑，“婚事，我没法拒绝。”
“怎么会没？你只要摇头，父王也不会强逼你。”
“拒绝的下场是……关进天牢，永世不得出来。”他怎么会没有拒绝过？
“父王太狠了。”
“不，父王说，这是皇爷爷的安排。”墨连城终于道出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困惑。皇帝赐婚也仅是遵从太上皇的遗旨。当日御书房中，墨连城拒婚过于强硬，皇帝不得不将遗旨搬出。他也不明白太上皇因何会有如此安排。
墨靖轩露出震惊的表情，旋即神情略带同情地说道：“你好可怜，还得替大王兄养女人。”他真替墨连城不值，倏地想到一个主意，低声提出来：“八哥，要不，咱们悄悄弄死她？再不行把她丢得远远的，或禁足一处。省得看见就心烦。”
“你对她的成见挺深。”
“难道八哥对她就没有成见？”
“哦，何以见得？”
“你要是不讨厌她又岂会让她独守空房？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这些无聊的话，你也信？”墨连城浅笑淡然，可一想起新婚之夜，他的心里就默默添堵，不是他让她独守空房，是他被她嫌弃，被赶出新房。这个真相仅他一人知晓，她也没有四处宣传。
墨靖轩愤怒道：“八哥，等你当了皇帝——”
“小心说话，省得授人把柄。”墨连城脸色收敛，警告道。
“怕什么，反正父王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大王兄那人装模作样我不喜欢，二王兄优柔寡断无治国之才，也不适合，想来想去还是你适合。”
“这种话日后最好不要说，如果你不想我早死。”墨连城视线重新落在画案上，眉头轻皱，似对画出来的东西并不满意。
“好了，我知道了。可……还是不明白你干吗让她来伺候？”
“将她放在身边，岂不更好？”墨连城轻笑，淡淡道：“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过，有个女人想翻墙逃走的事？”
“该不会说的就是……”墨靖轩难以置信。
墨连城敛去笑意，平和道：“正是她。最近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有她在，说不定会有点意思。”他有件事没有和外人提起。那日夜晚，他为了去曲府偷件东西潜入祠堂，无意中见到她了，在那样的情形下她依然不肯求饶一声，是个无比倔强的女子。
突然，“王爷，王妃到了。”于皓在外面提醒。
再过一会儿，曲檀儿来了。
镜心恭敬地将食盒放置在桌面上，谦恭地退到一旁候着。
“檀儿见过王爷。”曲檀儿莲步轻迈，微微朝墨连城福了福身。再略作沉吟地望向一旁静坐的墨靖轩，貌似想打招呼，偏一时弄不清对方身份。
墨靖轩爽朗一笑，不显得生分，道：“八嫂，我是靖轩，叫我十四就可以了。”
“原来是十四王爷，有礼了。”曲檀儿温婉得体地朝墨靖轩行一礼，便在镜心帮助之下摆好早点，遂又轻柔说：“王爷，早膳已经摆好，请您过来用膳。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檀儿就先行告退。”话完，也没等墨连城回答，略行礼要退出书房。
墨靖轩本留意着曲檀儿一举一动，见她似想退下，鬼使神差道：“八嫂，我和八哥正在聊些朝中的趣事，不如也坐下来一起说说？”
“妾身是妇道人家，朝中的事并不懂。”
“……”墨靖轩嘴角轻扯，被呛了。
曲檀儿又想往外走，恰好，墨连城眸子微抬，“留下。”
“是。”曲檀儿冲着地面翻白眼。果然，没这么容易走得掉。下一刻，她不紧不慢地转身，静静守在一边。
少顷，“八嫂站着不累吗？”墨靖轩突然模糊不清地说道。
曲檀儿听得不太真切，疑惑问：“十四王爷在说什么？”
“我在说，这茶好香，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
“哦，那十四王爷多喝一点。”
“好。”墨靖轩听完，“都说了，八嫂可以喊我十四，八哥都这样喊了。”
曲檀儿点头，当是默认。
这时，墨连城意外出声，“过来替本王磨墨。”
曲檀儿稍愣，这是在喊谁？书房共有四人，叫磨墨，自不会是让十四王爷。镜心却低眸未动，那么，喊的是她了？意识到这一点，曲檀儿随即应一声道：“是。”接着，垂首低眉，莲步生花地走近画案，握起墨条，在墨台上磨了起来，面容娴静恬淡。一圈，两圈，三圈……用力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每磨几下，曲檀儿就会瞟一眼窗外的芭蕉。
书房有些过于安静。
有两个人能顶得住，可下面的一个看客好像憋不了。
“八嫂，平时都在忙些什么？”墨靖轩似不经意间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