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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寻仇黄鹤楼

自姚云夕一行三人出逃以来,容因驱车三日三夜未曾合眼,快马加鞭,几可日行千里。待摆脱层层追兵,入了这渝州城,方有喘息之机。容因、容易二人在悦来客栈稍事休息,至天色透亮,便一齐出门,先至街上的成衣店各置了身新衣,后又欲寻处酒馆大肆吃喝一番,好祭自己的五脏庙。

日色渐高,街市上人声喧嚣,少女、妇人驻足于五颜六色的杂货摊前,左挑右捡,讨价还价。容易久未出庄门,又自幼习医,与草药瓦罐为伍,见了这许多新鲜玩意儿,一时不由入了神。容因跟在她身侧,声息全无,只黑着一张紫青脸面,一路上倒吓跑了许多行人。

一顶草帽忽被扣在容因的脑袋上。容易笑道:“赶紧遮了你这门神脸,小鬼吓不跑,别反惊了孩子。”

容易相貌平平,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笑时弯如月钩,格外好看。容因凝视片刻,面上黑里竟透出微红,干咳两声,假意左右张望一番,言道:“我去那边看看。”走路都不似平素那般顺畅,倒像个木雕石刻人。

容易不觉好笑,几步走至一玩具摊子,捞起手边的桃木剑把玩起来。

“木头也能做剑吗?”容易不解地嘀咕道,掂量了剑的分量,站定身姿,摆开架势,刷刷地舞动起来。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如猛虎出山,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不多时便有围观者把道路赌得水泄不通。容易打得十分欢畅。她对功夫并不内行,偏爱舞剑,便去求了容因,没想到容因竟真愿教,她自然学得用心百倍,虽是花架子,亦耍的几可乱真。

突然,人群后方一阵骚动,一群官差由一老叫花子指引着,来势汹汹,有如凶神恶煞,拨开重重围观百姓,直奔容易而来。

“大人,就是她!”老叫花子上前扯住容易的衣袖,盯住她的脸左瞧右看,果真是当日赏他银两的“活菩萨”,心下欢喜无比。想这官府的百两赏银到手,又可以快活两日,手下愈发用力,将容易向官差中的头儿扯了过去。

那差大哥嫌恶地瞥一眼老叫花子,疑心道:“你说的嫌犯确是此人?”

老叫花子满脸堆笑,褶子铺了一脸,眯起眼赔笑道:“小人有几个脑袋敢骗官差老爷?小人记得真真切切,千真万确,错不了!”

“带走!”那官差也是立功心切,不管真假,二话不说就唤来一众手下欲抓容易归案。

这一切突如其来,到此时,容易也未能理清这前因后果,倒是认出了这老叫花子。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日入城时,槐树下那年长的乞者。思及起,容易不由万分恼怒,瞪眼如铜铃,反手拧住了老叫花子的胳膊,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老头儿,亏得我家少主怜悯,竟把银子便宜了你这老东西!”

左右官差围将上来,容易自知不敌,转身欲逃,可她早已被官差团团围住,上天入地无门,挣扎一番便被擒住。

“官差老爷,人犯抓了,不知这赏钱?”老叫花子比搓着两指暗示道。

差大哥招过身后属下,不耐烦道:“给他,给他。”睨了眼老叫花子的丑恶嘴脸,胸中忽烧起了无名火,呵斥道,“还不快滚!”

“小的这就就滚,这就滚。”老叫花子掂量掂量沉甸甸的钱袋,不禁喜上眉梢,挨了骂也不以为意,转头对容易道:“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怪不得我老头子。这天下人俱是狼心狗肺,姑娘若觉冤屈,公堂上自有公断。这衙门最是说理的地方,哈哈哈。”说罢昂首挺胸,哼着小曲儿去了。

容易心内焦急,偏这时候容因又不知所踪,连个影子都没有,只好任由官差押着回了衙门。一不问话,二未过堂,竟直接被扭送死牢。牢内天地不见,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姚云夕听得容易所述,非但不怒,反而咯咯笑出声。脑海中自然变化出容易那绝望至极,哭哭啼啼的呆傻模样:定是边数落自己的不是,边抽泣着抹眼泪儿。

瞧见一旁容易泫然欲泣的委屈样子,姚云夕立时闭口,须臾便威严起来,装腔道:“哪个欺负于你,定叫他十倍百倍偿还!”

容易鼻头一酸,又是一阵梨花带雨,忽又想起什么,忙止哭道:“少主,还有容因他......”

姚云夕截断容易所言,道:“必是舍身救红颜。”言罢,似有所指地盯住容易。容易脸颊立时绯红一片,忙垂首不语。

两人心照不宣,一时无话。

日渐西斜,二人已在街上行走多时。时为夏日,午后正是暑热难耐,姚云夕轻功了得,在前走得自在。容易却头昏目眩,在后跟得摇摇欲坠,忍不住探问道:“少主,咱们这是去哪啊?容易不明,还望少主明示。”她着实累了。若只是累,为救容因她也忍得,但一路行来,并非去往衙门的路途。她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姚云夕在黄鹤楼前站定,仰头望着高处那块镶金的招牌,言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今日咱们姑且打鬼去。”

“啊?”容易听得一头雾水。

姚云夕邪媚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身形一闪,片刻没了影。

黄鹤楼与别处酒肆食店不同,共分五层,所接来客亦分五类,由上至下分别为:皇室国亲,王公贵胄,富商巨贾,文人名士,闲杂人等。除第一层外,每层俱设有净室,以竹帘翠屏相遮,彼此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自有一种奇妙乐趣。

姚云夕自是去了第一层。她目光如炬,只消一眼便自人堆里“揪”出了那老丐,飞身而至,一脚将他满桌山珍美味俱都踹翻在地,转而云淡风轻地于邻桌坐下。满座喧声骤停,众食客纷纷投来热辣目光,俱是一副瞧好戏的模样,但被姚云夕双目威势所迫,只片刻便又恢复如初。

“小二!”姚云夕呼呵一声,自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拍在桌上。一小二即刻上前,路过老叫花子时见他哭天抢地和满地狼藉,竟视若无睹,只从一侧绕过,在姚云夕身旁站定,躬身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我砸的这些,”姚云夕剑指指着老叫花子一面,爽声道,“照价赔偿。剩下的,给我原样做一桌,速速送来。”

小二自去张罗。可怜那老叫花子一辈子鲜少吃那许多美味,使奸耍滑害了人才换回一桌好酒好菜,顷刻间变作稀烂,不禁扑倒在地,捶胸顿足,喃喃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唉,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忽又笑出了声,哭哭笑笑,好不疯癫。

姚云夕见他如此,不禁又起了怜悯之意。早知如此,何苦来哉?“老人家莫哭。”她将老叫花子自地上扶起,请入自己席上上坐,亲自布菜斟酒,与先前所为判若两人,倒叫人猜不透她这葫芦里藏着什么妙药。老叫花子既惊且喜又疑,一时任由姚云夕摆布。

“老人家不必害怕,方才那一脚是替我家姑娘出气。少前被老人家误会的姑娘,不知可还记得?”姚云夕刻意将误会二字拉长加重,念得意味深长。

老叫花子知是寻仇,哀叹一声,道:“姑娘有话直说便是,老叫花子知无不言。”

“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且问你,官差所抓何人?”姚云夕正色道。

“江洋大盗。”老叫花子答得老实。

“所盗何物?”姚云夕再问。

“神兽鼎。”老叫花子压低嗓音,缓缓道。

姚云夕听罢一惊,如被水泼,如遭斧劈,灵台顿时一片清明。她面上不动声色,眨着眼笑道:“神兽鼎不过江湖传闻,老人家莫当我女娃好骗哇。”

老叫花子鬼祟地目光四顾,凑至姚云夕耳畔,低语道:“神兽鼎就在国公府,昨夜失窃,至今未归。”

饶是姚云夕方才有此猜测,此刻仍是大为震动。神兽鼎乃是四方争夺的宝物,据传能破解神兽鼎之谜,便可得始皇不传之宝,是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皆欲占为己有,争夺达十数年之久,死伤无数。不料,神兽鼎却突然人间蒸发,不觅踪迹。坊间皆传闻世上本无神兽鼎,皆是有心人欲搅动局势所散播之谣言罢了。如今早无人过问,难济茶饭之资。但江湖中,几大宗门仍旧密切关注,明察暗访神兽鼎的下落。明月山庄便是其中之一。

姚云夕笑道:“此等秘事,我却不知,怎叫你听了去?”

“姑娘知道便好,”老叫花子捋捋灰须,笑道,“老头子人称千里耳,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凡是口出之言,没有我不知之理。”模样甚是得意。

姚云夕讥诮道:“既如此,老人家大可富甲一方,何苦做这乞讨营生?”

“花花世界,追名利者多,真享受者少。老头子虽贫贱却乐在其中啊。”老叫花子哂笑道。

姚云夕似懂非懂,若有所思,转念思及神兽鼎下落,举杯道:“神兽鼎来龙去脉,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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