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有如一玉盘,白光照及在各处,山林的篁竹在皎洁的月光里,皆成了黑色。
茂密的草丛中,响起来的虫声繁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
不久之后,这只小鸟儿又好像明白已是半夜,不应当那么吵闹,便闭着那小小眼儿,在枝头安睡了。
“唉怎么办啊。”还在空中的沐易寒,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担心起了那个家伙,不应该这么久没有消息才是啊,掉下去也应该砸出点声音啊,
“喂喂,骨未寒!骨老头!”
沐易寒开始朝下面大喊,“没有死就上来啊!不然,你叫我怎么下去啊!”
而反复的这样做,得到的却仅仅是悄无声息的回应。不甘心的沐易寒清了清嗓子,准备又一次喊叫,反正这里没有人能听得到。
“喂小子,在乱嚷嚷什么呢?还让不让老夫耳根子清净啊!”
很奇怪的声音,周围没有其他人,沐易寒眨了眨眼睛,听得出这不是骨未寒的,“这肯定又是幻听了,居然崇明口音的,最近耳朵怎么出毛病了呢?.”
“你不是在幻听,是我说的,”黭鹘很不高兴别人说自己独特的口音,驳斥回道,“我的口音是尔巴尼亚的坦桑亚罗斯蒙特语,不知道就别胡说!这次听清楚了没?”
“听、听清楚了,这次真的听清楚了,”沐易寒用瞪圆的眼睛,看着声音的来源,居然会是坐着的这头大鸟,害怕但还是打了个招呼,即使大鸟是一副不理不睬的高冷,
“你好啊鸟哥,我是沐易寒,若不喜欢被这么叫哥,我也可以叫你鸟叔的……”
没有想过骨未寒的这头飞行兽,会是一头会说话的魂兽啊,沐易寒心里已经翻起了海啸山崩的惊涛骇浪。
它不同于小青的情况,而且没得商量。
低等灵长类的魂兽只是天生灵性,要是通过自身的修炼,积累到一定实力就会出现——灵智。这种灵智等同于人类的智慧,在大脑的神经元细胞,趋近于相当的数量。
小心地咽下口水,生怕惊动了这只不知名的大鸟,沐易寒在《八千年魂纪简史》上看到过,有关于这种情况的记载:
……当一只魂兽的灵智,成长到拥有成年人大脑的发达时,就会口吐人言、懂孝悌忠信、识人常礼数、进行数理思考……
在近距离面对着有灵智的魂兽,沐易寒就连放弃抵抗的功夫都做不了。功夫既是时间,一横一竖,错的,倒下。显然沐易寒认识到自己是妥妥的稳输……
黭鹘掉转头,看了他一眼就扭了过去,“别一副惊讶的样子,老夫是素食主义者,对人类的肉并不感兴趣。”
“呼,”沐易寒可以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鸟叔您这么大个的,可是吓着为我了!”
“不过嘛,有时破破规矩也是在所难免的!”黭鹘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上下喙的外部边缘是锯齿状的,已经开始律动了。
“你骗我,”沐易寒感受着它话语所带来的欺骗,和生活的不顺,“唉,一件好事也没有发生,而坏事却接二连三找上了我!
最近的运气已经让我窒息,难道是因为它讨厌我了?”
自己有想过凭自己的能力逃跑,可是很清楚这里是哪里,这种高度不是他的舞空术可以停留的区域,他还没有到那种凌空而立的境界。
“与其想着怎么漂亮的牺牲在我的胃里,倒不如想着怎么漂亮活到进入我喙的最后一刻,”黭鹘转过了跟沐易寒差不多大的鸟头,深色的眼睛望着惊恐失色的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
老夫已经过了十六岁,吾要为老夫的胃负责,所以不会乱吃不卫生的东西,尤其是人类!”
“像你这样的大鸟,哪里只是过了十六岁啊!”惊恐转成了懵懂,沐易寒不解的说,“鸟叔,你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八千年魂纪简史》的历史正文有记载的,是从八千年前就有交战的事件,而在八千年里来里,流传着血与泪之歌……人类与魂兽的关系,可是绵延了千年的、不共戴天的仇恨啊!
“不要认为我仇视人类,我只是看不起你们,仅此而已。”黭鹘似乎在用嘲笑的语气,对着沐易寒道,
“大多数人类的生命,都是卑贱的,虽然有着我们所不能及的、与生俱来的智慧,但没有我们长远的寿命,只能是一次匆匆过客。
而在那么短的生命里,你们还要承受着地沟油、黑大米、买不起房等诸多困扰,作为人类的老对手,我们实在是汗颜啊!”
“闭嘴吧,”站起身,沐易寒平静的眼神看着黭鹘,“只有白痴才会认为,人类害怕的东西加上人类可怕的东西,会变成让人类更可怕的东西!
即使拥有灵智,你也不懂人类,即使在一百年的日子里,能有比魂兽更精彩的生命!”
“有趣的家伙!”合上眼睛,黭鹘记住了这个年青人,“说的不错,要是在以前,我会把你丢到皇后广场上凉尸!”
“但你没有,”沐易寒舒缓了口气,镇定了自己的心神,“我要在你背上睡一觉,明天再去找骨未寒,我现在知道他还没有死,他是一条蟑螂命!”
“怎么说话的,”忽然出现在了沐易寒的头顶上,是“高空作业”的骨未寒,急道,“我从下面一点点飞上来,很累的嘢!”
“所以呢?”做好睡姿的沐易寒,知道他没有死得以放下了心,可以听他说话,甚至不满抱怨。
骨未寒拉起沐易寒的双手,“我觉得吧,应该让我睡,我可是累了!”
“不干!”沐易寒是坚决不让的态度。
没有成功拉走,于是想到了一招,骨未寒索性挨着他睡,一脚靠着他的腿,果然让他起开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沐易寒已经无力去弄他。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骨未寒睡得很舒服,“你刚才是在想,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吧?那首诵诗听起来,还蛮不错的!”
“嗯,你刚才就应该这么说,不然你不会掉下去,”沐易寒挠着头发,没有否认,
“她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可惜了,最好的自己没有在最正确的时间里,遇到一直好人的她……”
“诶,我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深深尝过这种的滋味,也许是在多年以后,还可以在一起。
深深懂得什么是擦肩而过的人,都希望再来一次,不要错过。”
双手抱头,感慨起罗曼蒂克的感情,骨未寒饱含自己的情感,徐徐说着,“有些人甚至更悲哀,直到死的那一天,都没有机会可以知道,原来他和爱的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过。
我与爱过的人,曾经也那样近过,可是我们最终错过了,这就是命啊!
我们只能成就那一下擦肩的距离。我以为她抛弃了我,她以为我已经不爱她了。
我们在人生转折点,一个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无疑是令我绝望的,现在我后悔了,我们的错过,已成无可挽回的一切了。”
沐易寒感叹了他,“原来你也有记得的过去啊……”
“不过一个糟老头子,”黭鹘也是在听,说了句,“现在还能想什么过去啊,人生可不是凡事,都如预料一样。”
不在乎他们的说法,骨未寒就像以前那样对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说着自己知道的话语,不顾别人无知的看法,“她错过了绝世天才的我,我错过了属于我一世的安宁,留下来给我的,只是无尽的遗憾和伤痛。而这种错过,比等待更加痛苦。
我燃烧的生命里奔腾着一颗欢乐的、伤痛的、悔过的、悲哀的灵魂,我所到的地方是空乏的,只因为没有她。
我的世界明明很丰富,但是世间凡人眼里的我是无法接近的,是难以理喻的,只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天才。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实力,如果无法震憾整片天下,我会遭到不认可的唾弃,甚至有性命之忧,我有数不尽的仇家,都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和名字了,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啊……
“你该好好睡一会,”沐易寒看得见骨未寒语气中的深沉忧伤,没有平日的样子,虽然只是相处一天两夜,
“等你睡醒了,就是明天了。”
没有表示的黭鹘只是扇动了几下翅膀,这里起风了,它可以乘风扶摇,直上到更高的地方,可是此时的骨未寒,只需要它带给他们的安静……
“在每一个时代里,天才在世间中,注定是不一般的存在,这是无形的铁则,存在于每一个尊嵩强大的人心里。
他们就像是脱离尘世,高挂夜空中的星星,十分耀眼,但是他们也寂寞的,因为星星离人太高太远了,人只能抬头才看见。
天才的悲哀,很多在于与身边人活在同一个地方,却生在不同的世界……
一个时代有那么多的天才,我相信天才的人,是能理解同为天才的别人!”
有些哽咽声,骨未寒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久没有说出心里积压的话。
沐易寒可以想象着,骨未寒过往的样子,应该与说出的话里的那样,有着自己的傲气,“天才有时,也是一个白痴吧……”
心里的感情犹如千里缺堤的荒洪,骨未寒道,“对,天才也是白痴啊!我就像一棵大白菜的白痴!即便天才又能如何,同样有爱同样有恨,同样有热烈的感情,同样有人们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比人多了点天赋而已,不过先天的优势罢了。
假设有来过,天才没有他们惊人的天赋,那时候,能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偏执的我们啊。
我的一生,用我的实力,惊动了整片大陆,万千豪雄都惊服于我的力量下,可我仍得不到简单的理解……
天才不能如何,逃不了的生死轮回,最后不也只是等待死神的降临,终究是悲哀的。”
沐易寒拍了拍骨未寒的心口,“有人会懂得,真的,我知道,有人能懂你!
这一切也有结束的时候,在生命走到终点之时,在他身后的任何事情对他而言,皆是毫无意义的,天才会了无牵挂的。”
即使自己泪眼汪汪,骨未寒还是看到了,沐易寒没有直接透露出的关怀眼神,“我只想到了那个时侯,希望我爱的人能够明白,她是我永远的爱人……
我成就了一段不朽的传奇,可是年轻时的活着,我是痛苦的,我是煎熬的,生命里有着林林总总的不好。
我用一生的境界才华,谱写出了属于自己的不朽史诗,我用尽了我所有的人生热情,换来的只是最后的孑然一身。
天才终于回到了天上,只是星星……”
此时的安静,是无声胜有声.
沐易寒没有再说话,手感受着他的心跳,一个无言也温柔的眼神,给了骨未寒……
沐易寒看着星星,骨未寒看着月亮。
一个人喜欢闪亮,一个人喜欢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