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紧。
燕京郊外,西山别墅。
黄昏将近,落叶纷飞,天地间一片苍凉。
一条盘山公路顺山势蜿蜒而上,一座别墅兀自立在半山上。
枫叶如血,夕阳如血,一片片落叶随风飘散在公路上,铺满在别墅前。
别墅犹如沐浴在一片血光中,平添了不尽的阴森恐怖之意。
公路就在这栋别墅门前停止,而这栋别墅像是荒废了很久,大门上朱漆已经剥落,左右围墙也已损坏不堪。
别墅内入眼一片荒凉,到处是颓垣断壁,院中杂草丛生,长已及腰,秋风过处,响起几声蛩鸣。
怎么看,这栋别墅都绝不像有人居住。
几乎可以肯定,这栋别墅内很少有人走动,各处杂草也没被践踏出一条路来。
院中竟还有一个喷水池,只是池中早已不再喷水。
唯一还算完整的便是别墅的主体,只有两层的小楼,依山而建,斗角飞檐。
现在小楼外墙已斑驳不堪,檐角门窗也多有损坏。
屋门只是虚掩着,露出一道半尺长的缝,夕阳也从这道缝照进屋中。
阳光落处,一只黑猫蜷着身子,静静的卧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微眯着眼睛半躺在一张摇椅上。
就像猫喜欢温暖,老人似乎喜欢夕阳,在夕阳下回味着曾经的温情。
这个老人和其他的老人也没什么不同,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他的头发已花白,目光平静而失意,偶尔泛起一阵精光,仿佛又想起年少轻狂。
老是件颇为令人无奈的事,老也意味着不再年轻,筋力衰退,曾经的万丈豪情如今只能深藏在胸中。
如果心中仍然有梦,人生依旧有激情,老的只是身体,他的人生依旧年轻。
所以老也是件可悲的事,它是英雄的穷途,美人的迟暮,也是梦的归宿。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实在是一种幸运。
夕阳西下,阳光也从老人身上溜走,黑猫“喵”的一声,“噗噗”的异响四起,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草丛里,从房梁后飞出,转瞬间消失在远处。
天色逐渐暗下来,晚风也吹的更急,草丛中虫鸣声渐弱,屋内一灯如豆。
这样的傍晚,这样的地方,似乎绝无可能有客人到来。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来的一行五人,正是萧寒,晴飞,程英和孙家父女。
这个时间到来,自然还是萧寒的主意,天色渐黑,阴气加重,若是岳中明有什么手段,自然也更容易觉察的到。
这个时间来的绝不会是客人,即便是游客借宿相信也绝不会进这样的院子,这样的院子比荒郊野外更阴森恐怖。
萧寒也实在没有想到他们要来的是这样的一栋别墅,孙先生等人也只是听说岳中明住在这里,并没有来过。他们来时路过的几栋别墅不仅清幽雅致,更是豪华,是以见到这样的一栋别墅,感觉实在很诡异。
孙婷婷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我总感觉有些诡异。”
程英道:“我们既然来了,还是先看看吧!岳家住在这样的地方,岂非更是有嫌疑?”
孙先生也道:“我也觉得这里奇怪的很,好像没有人住在这里似的。”
晴飞道:“屋内既然有灯光,自然有人在,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说着,他又敲起了门,用的了大了些,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一开,他们就看到长可及腰的野草,野草中“簌簌”声响起,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草丛中惊起,向远处飞去。
程英叫道:“是乌鸦?”
萧寒道:“是蝙蝠。”
晴飞道:“这里的主人也真怪,这样深的杂草用来养蝙蝠吗?”
程英道:“他难道听不到我们叫门吗?为什么还是没人出来?”
萧寒道:“他既然不出来见咱们,咱们便进去见他吧!”
萧寒当先像院内走去,脚步落下时杂草也被踩平一片,在他身后竟成了一条窄窄的小路。
大门距小楼并不远,萧寒也很快走到楼门前,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出,撒在斑驳的杂草上。
门只是虚掩着,萧寒轻轻的敲了敲门,问道:“岳先生在家吗?”
房中终于传出苍老的一个声音:“进都进了,又何必如此虚情假意。”
程英低声道:“明明听得见,却为什么不搭话?”
萧寒轻轻推开门,一团灰影从屋中飞出,掠向天际。
程英惊呼一声:“是蝙蝠!”
孙婷婷本来胆子也不小,这时却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紧紧的抱住程英的手臂。
门一推开,冷风吹进房中,烛光一阵飘摇,更显阴森诡异。
萧寒忍着头皮发麻,走进房间,他就看见了那个老人,也是他们这次要找的岳中明。
再见到这个老人之前,萧寒也曾揣摩过老人的样貌,一个瘦小而阴鸷的老头,一双三角眼散发出阴寒的光。
而面前的这个老人半躺在摇椅上,看不出身材高矮,可他面色温和,眼波平静而深邃,分明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
晴飞看到这个老人时也在怀疑,问道:“你就是岳中明?”
老人道:“我好像记得我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这栋别墅好像就是岳中明的。”
孙先生道:“他的确是岳中明,岳叔叔,只是如今苍老了太多了。”
岳中明盯着孙先生道:“你是孙老鬼的儿子是不是?今天到我这来有什么事?”
孙先生道:“孙叔叔,昨天我见到我爹留下的遗书,说他生前有三件憾事,我不想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不安,已决心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岳中明道:“你自去完成便是,到我这来做什么?”
孙先生道:“先父三件憾事中便有一件与岳叔叔有关。”
岳中明道:“哦?”
孙先生道:“侄儿五岁时曾骑在岳叔叔脖子上,举动甚是无礼,侄儿当时年幼无知,今日便特来向岳叔叔请罪。”
岳中明道:“这便是孙老鬼的憾事?这样的事记它做甚?孙老鬼执念太重了。”
程英冷笑道:“若是有人因此而欲害的人家家破人亡,不知这事还算些微小事吗?”
岳中明蹙眉道:“诸位今日是来兴师问罪了?”
萧寒道:“不敢,今日在下只想问岳先生几个问题。”
岳中明道:“我们认识吗?你有什么问题问我?”
萧寒道:“孙老太爷的墓地可是你找的?”
岳中明道:“是。”
萧寒继续道:“你为什么选中这块墓地?又为什么将这里改成公墓?”
岳中明冷冷地看着萧寒。
萧寒继续问着:“孙老太爷葬礼之后,你带走了所有的钱出国了。三年前你回国第一件事就是逼孙家迁葬,这些事你总得给我们个解释吧。”
岳中明道:“你说我这样做又是为什么?你们到这里,自然不会听我说的,我即便说什么,你们想必都不会相信。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问。”
晴飞道:“我们已经想到了一些解释,只是还要请您为我们解惑。”
岳中明道:“往事何必重提,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孙老鬼安葬了吧!”
程英冷冷地道:“是啊!早些将棺材下葬,就再也查不出你当初做的手脚了。”
岳中明道:“就算是我做的手脚,你也未必查得到。”
程英道:“你当年既然敢做下这些事,难道现在不敢承认吗?”
萧寒道:“人生在世,难免会做下一些事,身不由己也好,一时糊涂也罢,我们今天只想求个真相。”
晴飞道:“如果两家恩怨不能化解,我们也就无从着手破除风水局,难道二十三年仍不能化去心中的怨恨吗?”
岳中明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当年的一时意气用事,做下了一件错事,二十三年来我心中无时不在忏悔。”
萧寒道:“这么说,孙家的祸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了?”
岳中明又叹了口气,这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好几岁,他看着孙先生,道:“你孙家现在这种处境的确是被我所害。”
晴飞摇摇头,道:“用此等毒计本就失之光明磊落,斤斤计较不免气量忒也狭小了些。”
萧寒道:“不知那处墓地是谁找的?”
岳中明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便让我一身承担吧。现在再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孙先生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心中的怨恨不觉冲淡了许多。摇摇头道:“岳叔叔,我小时候父亲一直忙于做生意,都没时间陪着我,我记得那时总是缠着你陪我玩,现在响起我心中仍是感激。”
岳中明看着眼前的孙先生,适逢壮年头发早已花白,眼中露出一阵悲痛,若非他当初做的错事,又何至于此。错事既已做下了,是如何也弥补不了的,二十三年来,他也无时不在为之忏悔。
晴飞把萧寒拉到一边,悄悄问道:“现在怎么办?”
萧寒道:“有些事未做时不免执着,做了又难免会后悔。岳中明虽然做错了,如今肯悔过也是不易。”
晴飞道:“风水阵还破不破?”
萧寒笑道:“不破怎么成?不过现在看来孙岳两家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仇怨。”
晴飞一愣,道:“依你看,怎么破?”
萧寒踌躇道:“若是直接破阵,阵法反噬,不免会伤到岳中明……”
程英忽然插口道:“谁教他这么坏?他做错的事自然要他担当了。”
萧寒道:“相信他这些年也不会好过,原本我以为他这些年做的事都是为了报复孙家?”
程英道:“难道不是吗?”
萧寒道:“现在看来在孙老太爷下葬之后他就已有悔过之心。他建议修建公墓也不过在逼孙家迁葬罢了。”
晴飞道:“我也实在不相信这样一个老人会接二连三地错下去,有时候错一件事已经足够令人铭记一生。”
程英道:“错了就改啊。他却只想着掩饰自己的错,也害了孙家这么些年。”
萧寒道:“我们今天还是先离开吧。明天就去破阵,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一阵阴风吹过,秋夜也更加寒凉。
晴飞忽然道:“萧兄,你感觉到没有?”
萧寒面色凝重,道:“还是上次那个术士。”
萧寒向岳中明道:“岳先生,今天就不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岳中明脸色忽然变的很诡异,阴惨惨的一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
萧寒低声道:“小心!”身子已挡在程英前面,孙先生和孙婷婷也向三人靠拢。
岳中明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大黑猫,黑猫“喵呜”一声,房梁后一阵“簌簌”声响起,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只只黑色的蝙蝠不绝的从房梁后飞出,在众人头上回旋飞舞。
房间内蝙蝠多的实在令人惊奇,这么多的蝙蝠飞在一起也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景象。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么多的蝙蝠在这么小的地方飞舞,也没有哪怕是一对撞到一起。
众人现在心中只有恐惧,被那一只只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好像随时准备扑到众人身上。
萧寒手中已扣住了一道符,符在引燃时火光足矣吓退这些蝙蝠。
他却不知道,蝙蝠虽然也有眼睛,不过却是瞎子,看不见火光。
萧寒正留意空中的蝙蝠,不料脚下一空,身子直堕下去。
初时蝙蝠飞出,程英站在他左侧,抱着他左臂,两人此时更是一齐下落。
孙先生和孙婷婷也在陷阱之上,只晴飞站的稍远,此时一见,忙过来救援。
萧寒空着的右手也正好抓住晴飞伸来的左手。却不料程英抱着萧寒的手臂,两人重量叠加在一起,下落之势甚急,反把晴飞也拉得跌落了下去。
五人一齐落下,眼前骤然间一片漆黑,只听得“啪”的一声头顶翻板又已合上。
这一落下直有三四丈深,脚一落地,萧寒就抱着程英向一旁跃开。
好在众人并没有受伤,萧寒摸到一处墙壁冷冰冰的,甚是光滑,引燃一张纸符,却见周边墙壁都是钢铁所铸,坚硬异常。地下却铺有干草,踩上去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