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夏至翌日。
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拧出水来，闷热的空气令人窒息，几乎所有的人都盼望一场即兴的落雨和凉爽。
艾雅輕輕地抬眼望過去，對面街囗法式咖啡小馆儿的門閃動有人走出，她犹豫了一下，進去坐坐喝杯咖啡的念頭轉瞬即逝??于是轉身徑直走向工體南門的停車場，心里猜想今天夜里大約會有場暴雨吧，誰又知道呢??應該不會影響明早飛往上海的航班。
京沪早班機大都延迟起飛，但通常可以大抵准時落地。浅笑在艾雅白晳端庄的面孔上映出她心底的期盼，雖然夏至以后的上海熱浪洶湧，但是可以見到久未謀面的同學卻是可以預期的歡樂時光。从虹桥機場到达出口，老李笑眯眯走過來，笑说，“老太太燉了鸡湯，哈哈哈”。
“哦，回家前先去花店吧。”
“今天一早，老先生已經买花回來了??”
“是我要見同學用的。”
老李從后視鏡看了看艾雅，平時姑娘安靜得很，今天倒是少見的笑盈盈，穿得仍是往常一樣地黑衣黑褲一串長長的珍珠項鍊，衣裳是輕飘飄的料子，看上去清清爽爽，還是家里管得緊，女孩子長得規規矩矩不让父母多擔心。
“要不然，還是先回家吧??花下午晚點再买”。
“來得及吧？”
“來得及，同學聚會在陸家嘴，你送我去就好，我自己回家。”
“好呀”。
夏日炎炎，国金中心隱在濱江地段一衆地标建筑物的后面，寬敞的購物環境里冷氣十足，鄭飛不禁抱著雙肩快步走向三樓的利苑。
“先生你好，几位？有預訂嗎？”
“有，兩位。”
“先生，貴姓呀？”
“鄭，包厢。”
“鄭先生，這边請”。
鄭飛一路隨利苑的迎賓走進包厢，一邊想國內的餐飲消費服務都是愈來愈好了??
“鄭先生，喝什麼茶呢？”
“今天茶不喝了，來瓶紅酒吧??菜呢，就要你們的清蒸笋壳魚、烤乳鸽、石锅西洋菜和煲仔饭，甜品饭后再点。”
郑飞一边按照自己的心思说着，一边右手把双肩背包放下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看了看那盒子上的白色茶花，又把盒子放回背包里，正准备坐下，只听得服务员声音传来“是郑先生的预订，艾小姐里边请”，郑飞怔了一下，觉得包厢里的温度仿佛有点儿高，真是要出汗的感觉。郑飞一步跨到包厢门口，艾雅已经走到了门边，修长地立在眼前，白暂的面孔上涂了淡淡的腮红，雙唇淡得恰到好处的口红优雅地笑着，
“郑飞，欢迎你回国。”艾雅送上一束绚烂的鲜花，笑靥亦如花，一双丹凤眼笑眯眯地望着郑飞，
“艾颂出差了，这次见不到了，反正你回国了，等他回来请你呀。”
“你哥電話上跟我約过了，咱们先吃一回。等他回来吃西餐。”郑飞迎向艾雅送到胸口的鲜花，一并将人和花拥入怀中，“谢谢谢谢，花美人更美”，笑说：“再来一組法式香吻吧”??
艾雅大方地轻轻推开郑飞，含笑说：“好好坐下说话儿。”
“好好好，請坐请坐”，郑飞一边回应艾雅的话一边放下手中的花束，又顺势绅士地帮艾雅拉开餐椅，艾雅依然是一字肩小黑裙，白色珍珠项链在一千零一夜的暗香里摇曳生姿，“艾雅，你今天是笑靥如花儿一般”，不等艾雅回答，郑飞快速地端起酒杯，长吁一口气，说：
“终于回来了，谢谢你艾雅，先干一杯吧”。
“就我们两个吃饭，你又喝不了多少酒，就別干杯了”。
“小看我啊～”
“不是小看，是你真不能喝呀，对吧？”艾雅的笑容真诚到让郑飞举在空杯的酒杯心悦诚服地放了下来。
“這次回來，全是艾頌帮忙，找房子、車子，一应杂事统统搞定”。
“大哥也是真的忙，只能遥控指挥，好在大嫂能干，你见识了吧……”
“是是是，竹影厉害呀，你哥有这贤内助，事业生活两不误呀！艾雅，你怎么样？还在教法语？北京上海这样两边飞来飞去？”郑飞暗自庆幸终于聊到主题了，给艾雅又倒上红酒，说：“你海量，我负责倒酒。”
艾雅浅笑着拿起酒杯，说：“千杯不醉是遗传妈妈的基因，语言学习的能力是来自爸爸，还是兼职做法语老师呀，帮朋友嘛，之前答应人家的。反正杂志的旅游专栏一季一篇图文稿，不算太忙。”
郑飞眼晴里艾雅温润娴适，比较前几年在法国读书时更多了几分笃定，便貌似兄长般试着问了一句：“艾颂说你要北京安居乐业了??”
“哦，大哥当然希望我能够帮帮他北京的家事和生意，不过也不一定，他自己也两边跑呀，你也知道他之前的那些人和事。”郑飞心里突然觉得回国就扎在上海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欧阳还好吧，如意应该是大孩子了？”
艾雅放下酒杯，有点小黯然地说：“如意十岁了，现在跟妈妈姓了，欧阳如意”。
“欧阳是我們同班同學，一毕业就跟艾颂结婚生子，当时女生都羡慕她呀??”
“其實，欧阳跟大哥感情不錯，就是因為欧阳独生女，父母舍不得她嫁到外地，才选了艾颂，以为他事业在北京，谁知道竹影进了公司，大哥迷上了她，为了不让欧阳难堪，让竹影回上海开分公司??”
艾雅言语之间神情不似刚才的轻松欢松，郑飞意识到自己又跑题了，便直问，“艾雅，你喜欢餐后甜品，今天甜品你来点吧！”
丹凤眼笑眯眯地望郑飞，“这里没有焦糖舒芙蕾，怎么办呢？”
郑飞晃了晃脑袋和上身，不容置疑地说道，“买单，去找焦糖舒芙蕾！”
霓虹闪烁的浦东滨江公园，夏季闷热潮湿，游客们在夜幕中可以看到外滩的景象，和平饭店的绿顶低调含蓄??郑飞后悔从国金中心的十足冷气步行到滨江公园，衬衫已经湿透了，艾雅倒是悠然地立在江边，安静地看着黄浦江里来来往往的游船。郑飞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艾雅，也很想知道这样的艾雅是否也喜欢他这个归巢的倦鸟，郑飞不禁伸出手臂将艾雅轻轻揽入双臂中间??艾雅回过头来，望向郑飞，轻轻地说：“我们过去那个冰淇淋店里吧，你衬衫已经湿透了呀。”
郑飞笑了，潮湿和闷热仿佛已经远去，冰淇淋三个字听上去都觉得沁人心脾。哈根达斯的两个单球、朗姆酒葡萄干口味，艾雅和郑飞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从中央美院跑去建国门外，国际俱乐部的哈根达斯，一人一口，笑嘻嘻心满意足??郑飞握着艾雅的白皙纤长的双手，抬起眼睛望着窗外浦江上摇曳的灯光，“如果我沒有出国留学，如果我没有选择留在那边工作??”
郑飞哽咽了，他的大眼睛里泪水涌出，隔着镜片，泪光闪烁，艾雅伸出左手用食指轻轻按在郑飞的唇上，郑飞的眼泪掉在艾雅的手背上，热的??艾雅莫名的伤感起来，分明期盼的就是重归于好，分明期待的就是如此简单美好，又没有伤心难过，却是眼泪在飞。尼斯一別，已经五年，有电话书信往来，却无半句情话缠绵，艾雅曾经以为相见定是难堪的种种，却是今天这般的美好，有道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艾雅握紧了那双抓住她双手的大手。
窗外，黄浦江上的霓虹闪烁，岸边观景的游人仿佛画中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店里的冷气是冰淇淋的味道，甜蜜蜜，丝毫感受不到窗外夏季的闷热潮湿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