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只淡淡道：“你回去，就不用动手了。”
晴雯冷笑道：“你是真心来请我回去的么，休来哄我，将这等虚情假意的词儿哄我回去，想也休想。”左手一领李纨眼神，右手擎出一把刀来。
浅紫色的刀身在阳光下闪烁出五光十色的华彩来，美得像场迷梦。
美得就连龙方那样的莽汉子都在心里叹息。
那样无可奈何的美。
李纨在刀影里穿插，刀风激起他的衣衫，刀光映着他英俊的脸，他一直只接招，没有还招。
“你为什么不还手？”
“你打不过我的。”
晴雯咬牙道：“打不过也要打，你再不出手，你，你就死。”
刀光一亮，乍亮。
刀横扫，皎艳如花，带起一股旋风，似要将眼前一切都划入虚空的漩涡。
这一刀就叫：“无可奈何花落去。”
“铮！”一声脆响，晴雯手中刀几乎脱手飞出，一呆之下，站定了。
李纨的头巾叫她削去一块，飘飘扬扬落了地，一绺乌发垂下来，遮住他一边眼睛。却还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好一招‘无可奈何花落去’，还有一招‘似曾相识燕归来’呢？”
晴雯冷冷望着他，突然说：“我真的不想跟你交手，你也别逼我回去，我在外头很好，比在家里强一万倍，你不也是不想我回去的么？你放过我，好不好？”眼圈说着说着红了。
李纨呆了呆，摇了摇头，说：“或者，你也可以不回去的。”
晴雯喜道：“真的？”一张俏脸在阳光下艳若桃花。
李纨听见了自己心中的一声叹息，不由口里也叹了出来：“自然不是真的。”突然揉身而近，点晴雯的穴道。
晴雯大惊，想闪，身子已经一麻，刀“叮当”一声也坠了地。
李纨也不看她，只道：“这就走罢。”
龙方怒道：“卑鄙。”一拳击出，他早忘了这人来自哪里，身手如何，他只看到刚认识的朋友受骗了被欺负了，拳头已经先于打算，出了手。
谁知柳湘莲的身形比他拳头更快，直如离弦之箭，纸扇直点李纨肩头穴道。
李纨看也不看他们，只淡淡道：“你们是他的朋友……”
柳湘莲纸扇攻到，不由稍缓，叫道：“你还不闪？”
李纨抬头起来，一笑。
他一笑，左颊就现出一个浅浅的清秀的酒窝来。
他真的不闪不躲。
柳湘莲呆了呆，纸扇点不下去了。
龙方的拳头也打不下去，他立刻收拳，自己蹬蹬蹬连退三步。
李纨笑容一敛，“承让了。”
龙方怒道：“让你娘的头，你这次再不闪，我要你变十七八块。”
却见乐愁已经悄无声息潜到李纨背后，出手。
李纨又笑了，冷笑，他缓缓抱拳。
“小心。”李纨说。
呆站着的晴雯叫了起来：“小心，这是江雪。”
江雪。
李纨袖中雪花般的白片飞出又收回的时候，晴雯新交的朋友已经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
李纨微微笑道：“不错，这是江雪的第一式‘千山鸟飞绝’。”
晴雯忿骂道：“你这卑鄙小人……”
李纨脸一沉：“我还是你长辈呢。”
晴雯呆了呆，倒真骂不下去了。李纨算年纪不过大自己几岁，但论师门，他直系贾老夫人，算师门辈分，却是自己师傅的师弟，货真价实的师叔。
李纨叹道：“你早点答应跟我回去，也用不着动手了。”
晴雯见到朋友们个个一动不动地歪倒在地，又听得李纨这句话，登时眉毛倒竖，不禁冲口而出：“跟你回去？你别做梦了，就算贾老夫人说了话，我不愿意，死也不嫁你。”一时口不择言，冒出这句话来，先把自己给吓着了，一时倒也顾不了那么多，索性都倒出来：“你你你，你卑鄙，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来找我的，你只喜欢林姑娘，贾老夫人说出话来，你又不敢不听，巴巴的要来给脸色我看，当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听清楚，我晴雯最恨人虚情假意，任得哪个烂舌头的乱说，拼着犯什么大劫，死了最好，活着也罢，只不会嫁给你。你今天还欺负我的朋友，我我我，一辈子都不要看到你这瘟神。”
李纨听她说完了，一时没有作声，微风拂过，卷起街上几片纸片，他似是盯着纸片看，一点点的低下头去，忽然说：“原来你这样讨厌我，很好……好得很。”他笑了笑：“我终于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不过不要牵涉到旁人身上，没有什么林姑娘，薛姑娘的事。”他忽然伸手解开晴雯的穴道，也不看她：“你的朋友都没死，穴道一会儿就会解开。”他再没一字废话，转身就走。
晴雯倒是有点想问：“你去哪里？”可怎么问得出口。只立在风中，看着他背影消失。
忽听脚旁那大汉瓮声瓮气的道：“呀，好厉害，晴雯……刚才他说……你说……什么嫁他？”
李纨说的是真话，正是柳湘莲龙方他们爬了起来，倒都没有受伤的迹象。
晴雯脸一红：“你们别管，嗯，你们有受伤么？”
“没什么。”龙方大大咧咧地说：“这小子暗器不错，下回老子不和他说话，只动手，不让他发暗器就是。”
柳湘莲赫然道：“这位李纨……公子暗器高超，我都没看清楚他怎么出手。”
晴雯笑道：“他不会再来的，无端闹了这一场，肚子又饿了，来，我请你们喝酒。”
“喝酒？”龙方欢呼起来，又道：“喝酒一定要上‘望花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