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月朦胧。
白昼深绿的杨柳枝叶在夜晚变成瑰丽的暗影。树叶摩挲作响,是凉风柔情的刮砂。
夜空没有深蓝的璀璨,只有微弱的星星点点。青灰的屋顶的是一道暗雅的风景,一张略带黝黑的脸、一件暗红色的风袍完美地融入了这道暗雅,不过一头银发却打破了这种和谐——屋顶上静坐着一位少年。
他背上竖着一把剑,腰部被灰色系带扎得很紧,风袍盖住了双膝。
他低着头,异常沉默。他在等待,用双耳静静地等待。
远处狭小的街道里传来笑呵呵的谈笑声,黑胡子还沉浸在刚才的剑术决斗中,说个不停。
“我慧眼识人的,赌剑我怎么可能输,哈哈哈。”他笑道,“走,小子,带你去见个老朋友,顺便今晚过夜。不知道那个老顽固在不在......”
屋顶的青瓦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声,然后克倾听见背后掠过一声响,像是一块布在风中抖一下的声音。一道白刃横在了克倾的喉咙处,刃上闪着寒芒。克倾感觉到了耳后的气息,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温度的呼吸。
“落!”子若捂着嘴惊叫一声。
“老头子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每次都是提人头回去的,这次非要我带活的回去。”
风袍少年声音低沉。
“落,你小子别乱来。”克倾第一次看见黑胡子惊慌的表情。
“多撒哥叔叔也在呢,有点尴尬了,还碰见熟人,第一次碰见这么拖泥带水的刺杀令。”
“你先把剑拿开。”黑胡子叫到。
“干嘛非要带活的回去,难道是这小子长得太花哨了,老头子舍不得他头和身子分开吗?”他把剑拿了下来,顶在克倾的后背上径直向前走,子若父女二人一脸迷茫地跟在后面。
狭窄的街道空无一人,四人缓缓地走在这片朦胧的阴暗里。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笼罩着克倾,他的疑惑完全被此时的胆战心惊所淹没。此时只感觉得到背后顶着一把剑,却听不见风袍少年的脚步声。
终于,克倾背后的剑收回了。克倾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一扇圆拱形地石门高高的耸立在面前,门楣处竖着一把石雕的剑。克倾被示意穿过那道门,他步履轻缓,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谨慎前行。
黑胡子抢先一步穿过石门:“喂,喂,丹鲁,你个老顽固,给我出来。”突然大嚷大叫起来,“不用你请我也会来的,你还用这种方式请我来?谁不知道你手下有十个很能打的剑士,你神气什么?”
黑胡子的叫嚷声越来越远,等他从一道门进去时,叫嚷声干脆就消失了。
克倾和子若也被风袍少年带了进去。那间古老的房间是石砌的,门庭不是很宏伟,但进去之后却是特别宽敞的大厅,大厅周围的柱子上燃烧着火把,把四围墙壁上的石雕映得火亮。
一连串的石雕似乎描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有猛兽咆哮,有铸剑师在火炉旁打铁,有妇女在哭泣,还有一把闪着灵光的剑最是显眼。
大厅中央是石桌和石凳,石桌是矩形的,石凳圆形的。石凳共有十个,在石桌两侧各并列五个。大厅的最深处,是一座高台,高台上坐落着一把有靠背的石椅,类似于君王的宝座,石椅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排剑。
一位满是银色胡渣的老者手拄着头靠在石椅上,黑胡子摆着手势依然在他耳边大嚷大叫:
“你用这种方式待见客人吗,你个孤僻的老顽固交不到朋友活该,我交到朋友你还眼红了?”他气呼呼地抬了一下帽子。
“祭命大人,刺杀令926号执行完毕。”风袍少年把克倾带到了高台下面,然后站在一旁,静默。子若不知所措地站在了父亲身边。
丹鲁终于睁开了眼睛,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克倾面前,低头不语,围着克倾绕了一圈。
“你暴露了,多撒哥。”丹鲁叹了一口气,“红蝴蝶把你从暗杀的名单上抹掉那是因为你和摩卡的交情,但现在你又和这小子走在一起,你再也躲不过白衣刺手的眼睛了。”
“你说他?”多撒哥满脸疑惑地指着克倾。
“对,就是他。你知道这小子的来头吗?她是霜素然的儿子!”
“什么......”多撒哥愣在了那里。
“我不明白你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白衣刺手非要致你于死地。”丹鲁说着走向他,“多撒哥,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就是这张羊皮纸,”多撒哥从内袋掏出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地名和一些物饰的名字,马奥里斯和红蝴蝶的所在地韦达帕西就在这上面。
“我不知道这些地名和物饰意味着什么,”多撒哥继续讲到,“但我受摩卡之托一定要把它送到乔森德亚克里姆长老手里。”
多撒哥系红蝴蝶组织的成员,他的悄然离开引起了该组织的怀疑,所以才被列入追杀名单,后来摩卡制造了他的假死。
“送到加卡奇之心(乔森德亚)?让我看一眼。”丹鲁伸手向着多撒哥走一步。
“别过来,”多撒哥后退一步,“我现在如何相信你?你在帮白衣刺手做事,你我心里一清二楚他们是什么力量。”
“幽末纵队吗,呵呵,远古的力量真的来了吗?”丹鲁仰起头感叹道。“那也是加卡奇的命数啊!”
“你这个懦夫,难道就这样屈从了吗?随我战斗,懦夫!”多撒哥咆哮了起来。
“住嘴,如果幽末真的来临,你我无计可施。”丹鲁也跟着吼了起来。
目前丹鲁还不太确信,现在他只见到了一群穿白衣的恶魔,如果他们伪装成幽末纵队在这里上演生杀掠夺的游戏呢?这不是达昂诺斯的最常见的游戏吗?
“那为什么是霜素然的儿子,霜素然对加卡奇是有贡献的。”多撒哥瞪着眼来回踱步,“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丹鲁拔出自己的剑,向前方用力挥舞,一道颜色非常怪异的光波从剑锋迸出,那是一种在场的人从来没见过的颜色。随后,石桌旁边的一座石凳上面出现了一道斜痕,石凳的上半部分轻轻地划落了下来。
石凳被劈成了两半。
“如果我的剑上被赋予驱络的力量,算不算好处?”丹鲁说着把剑收了回去,“无论加卡奇会怎样,我都遵从命数的安排,我能改变的只有眼前充满隐患的马奥里斯。”
长久以来,高高在上、贪得无厌的贵族势力耗尽了城邦的财力。这些掌权者还在不断地加重居民的赋税,贫民窟里的贫民数量还在不断上升,那里时不时会爆发瘟疫,贫民无端丧命,丹鲁早就看不下去了。
“贵族们的享受都是建立在穷人的疾苦之上的,怨声四起,这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暴力政变。”丹鲁满脸忧苦凝视着多撒哥,“一旦起战事,罹难的还是这些普通百姓,你懂不懂?”
“所以呢?”
虽然刺客教会在城邦议会里有五分之一的决策权,但是主事祭命手下只有十个剑客,没有军队。丹鲁的决策只是附庸而已,起不了任何作用,改变不了现状。
“现在我的剑上带有驱络的力量,我可以一举铲除那些顽固的势力,带领马奥里斯走上新的繁荣。”丹鲁回到。
“就是说你帮他们抓住这小子,”黑胡子看了一眼克倾,“他们赋予你驱络的力量,是这样吗?”
其实不完全如此,丹鲁被告知克倾身上拥有无穷无尽的驱络能量,白衣刺手愿和他共享。
“鉴于他是霜素然的儿子,我决定赌一把。”丹鲁指着克倾说道。
多撒哥眉头紧锁,不停地在室内踱步。接着,他在被劈开的石凳那里蹲了下来,细细观察着被劈开的截面。他忽地站了起来,双目圆睁,露出恐惧的血丝:
“丹鲁,这不是驱络。”
丹鲁的表情凝重起来,纹丝不动地看着多撒哥。
第一,被劈开的石凳截面上出现的是纵向的裂纹,多撒哥见过摩卡使用驱络,但一般都是横向的裂纹;第二,刚才丹鲁挥舞剑时激发的光亮颜色诡异,他从来没见过。
“那这是什么?”
“或许他们在你的剑上赋予的是更高阶的驱络,才会有这些不同。”多撒哥略有所思,“但你觉得他们会给你那么强大的力量吗?所以我断定这不是驱络。”
丹鲁还是不听,他认为白衣刺手不惜一切地想要抓住克倾是有理由的,最起码他可以从克倾身上得到力量。
黑胡子明白驱络是加卡奇的血脉,白衣刺手是来汲取这股力量的。克倾只不过一个稚嫩的小子,就算他是霜素然的儿子,身上会藏有一些秘密,但以白衣刺手的手段抓住他轻而易举,为什么还要丹鲁帮忙?
“看来你不仅是顽固,你还老糊涂了。”多撒哥用手指着他,“你觉得他们真的会与你共享?”
“哈哈哈~这些我何尝不知,可是白衣刺手能拿我怎么样?”丹鲁双臂展开大笑道,“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况且我还得到了这小子,我驾驭驱络也是迟早的事。”
“他们是冲着那把上古寒剑来的!”黑胡子大吼一声,”然后再让你抓住这小子对他们来说是一举两得!”
丹鲁的笑声戛然而止,如梦中惊醒的表情。
“准备战斗吧,丹鲁。”多撒哥无比严肃。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杀气腾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