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捉摸不定的醋意,使我忐忑不安。整个殡葬过程苦苦地困扰着我的心的是:
沛然泣不成声,他一手抱着卓然的肩头,另一只手握着映雪的手不住地点头允诺的特写镜头。
——摘要
——————————————————————————————
娇娜的日记
一九八八年二月十八日
我电话联系沛然,他不理我,去家里找他,他不在。
很快从葛丽那传来彭延甫老师病危住院的消息。原来沛然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和映雪老师照顾着彭老师。
当我驱车赶到医院时,听说彭老师已经昏迷过去几次了。
当我赶到彭老师病床前时,恰好见到他刚刚苏醒过来。
弥留之际的彭延甫老师,说话已经断断续续。映雪老师跪在彭老师的病床前,拉着彭老师的双手泣不成声。
他们的女儿小卓然扑在彭老师的怀里哭喊着:“爸爸醒了,爸爸醒了!”
只见彭老师拉着女儿的手,指着沛然说:
“要么认舅舅,要么……”
他把映雪的手和沛然的手一起放在女儿的手上,泪水流了下来,他慢慢闭上双眼——这是我看到彭延甫老师生前最后的一幕。
沛然泣不成声,他一手抱着卓然的肩头,另一只手握着映雪的手不住地点头允诺。
见到这一幕,我立刻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浑身有些颤抖,腿有些发软。
如果不是葛丽从后边扶住我,我会瘫倒在地上。我不相信我的眼睛,我甚至怀疑我的听觉。
沛然啊,你是哭得头脑发昏了吧?
前几天,我们还如胶似漆地缠绵在一起。
今天你就紧紧握着映雪的手在彭老师面前允诺,还不住的点头。
你允诺的是做映雪老师的弟弟?还是要和她成百年之好?
你是在为了安慰一个即将上天堂的好友而假意许诺吧?
还是要报复我——还在为那天酒店我在英杰面前演戏的事恼怒?
我恨不得跑上前去,拉着他的手,跟他解释清楚。
我恨不得一下子向他问个究竟:
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但是,只见沛然他,只顾低头抹泪,连看我一眼,也没有看我一眼。
他里里外外地忙着老师的丧事,我也没有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解释那一天酒店的事因缘由。
映雪老师悲痛欲绝。
我和同学们劝慰着她。
想起和蔼善良,心胸宽厚,克己为人,爱生助学,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生的彭老师,我们大家都禁不住流泪。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人们缅怀他的品德和为人,他病倒在课堂上。心脏停止跳动前的一分钟还在讲着课文。
想到这些,就让人们心痛。他英年早逝令人惋惜顿足。
他的女孩卓然尚小,人们见到哭成泪人的她,便跟着哭成一片。他的历届学子,来的真不少。
我知道我们班的同学全来了。作为班长,我带领全班同学,向这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师长鞠躬致哀。
追悼会在G城北郊殡葬馆进行。
教育局领导和学校领导,老师们,和部分班级的同学代表以及彭老师的生前好友前来参加追悼会。
邱校致悼词。
当起灵之时,在这生死离别的时刻,映雪老师晕倒了。
校医和搀扶映雪的一位女老师蹲在映雪身边抢救。
我清楚地记得沛然焦急地跑过来,握住映雪老师的一只手哭喊着:
“映雪姐,你醒醒。你醒醒呀。”
当时我想:
映雪除了年迈的妈妈和幼小的卓然女儿外,沛然便是她唯一值得依赖的干弟弟了。
这一点人人皆知。
如果沛然与映雪老师的关系,今后发展仅停留在这一层面,还算罢了。
如果要是“那一层……”
这捉摸不定的醋意,使我忐忑不安。整个殡葬过程苦苦地困扰着我的心的是:
沛然泣不成声,他一手抱着卓然的肩头,另一只手握着映雪的手,不住地点头允诺的特写镜头。
彭老师的丧事办完了,我和沛然还有葛丽肖红伟等同学们回到映雪的家中。
天已经晚了,小卓然,哭累了,带着泪痕睡着了。
沛然回来就忙着做晚饭。
葛丽、肖红伟以及大部分同学好友,都陆续地离开了。
映雪让我吃饭。她又盛了一饭盒饭菜,让沛然给住在附近的映雪的老妈妈送去。
她对沛然温和地说:
“沛然,快去快回,要不,饭菜都凉了,你回来吃。吃完你和娇娜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俩说。”
沛然应允着,匆匆离去。
映雪是我高中时的年级组长。
在我的日记风波中极力为我和沛然申张正义。
我十分感谢她。
但是,每当我看到沛然在她面前,百依百顺的样子,内心总觉的不快。
她长得太美了,连我都嫉妒她。
虽然她今天面带泪痕,脸色有些苍白,但这恰好和她一袭深黑色的衣服形成鲜明对照,使她越发显得俊美俏丽。
这使我想起“俏不俏一身孝”这句老话。
说她三十八岁,有谁会相信呢?
一个美丽少妇身上所蕴含的撩人神韵,即使是一百个不解风情的二八妙龄美女,也难与其匹敌呀!
正想到这里,只见她盛好饭,坐到我对面和我一起用餐。
“娇娜,这一天够累的吧?多亏了你和沛然以及你们班同学的忙活。”
“您不要客气,白老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俩边吃着边聊着。
“听说你毕业后到爸爸公司去工作。那不可惜了你原来学的专业?”
“白老师,我非常喜爱我的舞蹈专业,可是爸爸公司正需要人,我正左右为难呢。”
“这事你和沛然商量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
“这么大的事,应该和他商量,你们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虽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做事要考虑他的感受。”
闻得此言,我觉得她话里有话。便问道:
“这些日子,我忙于爸爸公司的工作,没能和沛然见面,不知沛然他跟您说过什么没有?”
“记得有一天,他到医院来,我发觉他气色不好,一脸愤懑的样子,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不说。禁不住我追问,他说在一个酒店恰巧碰见你。”
映雪老师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她埋头只顾夹菜吃饭。
我明白了。我便把我去爸爸公司的目的,以及大功告成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白老师听。
白老师惊奇地听着,有时发出欣喜的笑声。
“娇娜,你真不简单那!多吃点,你看,你只顾着说话啦。”她往我碗里夹了一个大虾。
“白老师,您说要找我和沛然有话说。要说什么?”
“听了刚才你的一番言语,我更有话说了。一会儿沛然来了一块说。”
正说到这里沛然推门进来了。
“你看,饭菜有些凉了,我去热热。”说着映雪老师端着菜饭去厨房。
沛然见到我也不说话。
我说:“沛然,你还为那天……”没等我把话说完沛然说道:
“没想到你会……”
“我会什么?你说,你给我把话说明白。”
我气愤地逼近到他面前。我们面红耳赤,四目相对。
“一会儿的工夫,这是怎么啦。”
映雪老师从厨房出来,放下菜饭把我劝开,让我做到椅子上。
她接着说:“沛然,不是我说你,你为什么不让娇娜把话说完。刚才娇娜已跟我说过了。”
映雪于是把我跟她说的话给沛然讲述了一遍。沛然听后微笑道:
“这离间计和美人计,亏你会想得出来。那天我要不出来,你看英杰那色眯眯的样……”
“为了拿到证据,我不得以而为之,再说,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我已掌握了他许多证据,他求生尚且未知,岂敢造次?退一步说,为了取证,那房间周围早已布下专业人员。我何惧之有?”
映雪拍掌笑着说道:“娇娜,我为能有你这样智勇双全的弟妹而高兴。沛然还不向娇娜赔礼道歉!”
“弟妹?我们还没结婚。”接着我面向沛然问道:
“彭老师临终所言,你可听清楚?”沛然点头。
“你点头向彭老师允诺的是什么?”
“我频频点头,那是对将亡之人的安慰,你何必当真呢?”沛然诚恳地说。
映雪老师说道:
“我留下你们俩,就是跟你们俩当面讲清这一点,以免造成误会。
要说这也怪我家老彭,读书读多了,迂腐之极,学起东汉张堪托妻寄子的事来。
可能他于弥留之际,头脑已不清醒,话又说不清。这给你们俩造成误解,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他心里挂牵我母女的心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希望你们看到这一点的份上,能原谅理解他的不当之举。”
说到此时,映雪低头落泪,抽泣不止。
见到这种情景,恻隐之心在心中腾起。
既然已把话解释明白,我心中的疑虑顷刻全消。
我和沛然围在映雪身边一起劝慰着她。
沛然动情地说:“我和娇娜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们夫妻帮助过我们,想那东汉张堪对朱暉并无恩惠,朱晖尚且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彭老师临终前这样信得过我,把您和卓然托付给我。我与您早已姐弟相称,情同手足。
我必须讲信用,不能辜负他的嘱托。”
映雪止住了泪水,对我和沛然说:
“那就商量商量你们的事吧,如果娇娜能到爸爸的公司去工作。那你们的婚事该办啦。”
“那你的舞蹈专业就废弃啦?”沛然冲我说。“我也不想放弃我所喜爱的专业,但是爸爸的公司被杜英杰菲菲之流祸害的不轻,爸爸的经营理念已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我想及早把公司重新整顿起来。
现在我也是左右为难。
如果沛然他,此时能跳槽到公司来,也可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但爸爸未必同意沛然到来,他说要想掌控该公司必须是他的改名换姓的倒插门的女婿。另外他认为沛然不是搞经营管理的料……”
没等我说完,沛然忿忿站起,说道:
“伯父说得对,我承认我确实不是搞经营管理的料。
但我喜爱我的本行——教书。
至于改名换姓,这有辱我人格。”
“他和我爸一样顽固,映雪老师,你说这叫我怎么办?”
听了我们的谈话,映雪沉默良久说道:
“我谈我的看法,不一定对。娇娜先放弃舞蹈专业,这未尝不可。
我认为,干文艺这一行,七分在天分,三分在后天努力。
一个学声乐的没有天生的一个好嗓音,再努力也是枉然。
一个学舞蹈的没有一副好身架,再刻苦也难成其才。
想你娇娜,你有一副好嗓音,又有一副好身架,将来通过各种渠道努力学习,仍可在这方面发展。
当务之急是把你父亲创下的基业再上一层楼。
至于让沛然改行,不是重要的。
娇娜,不怕你不愿意听,关键是伯父的择婿条件有些强人所难。尤其是你遇到的是沛然这样性情的人。”
是啊,映雪老师说得入情入理。
比如,映雪她就擅长歌舞,虽然在教育界当老师,但她曾几次参加市专业歌舞比赛,都拿下大奖。
在谈到爸爸择婿条件时,她分析的虽是事实,但当着沛然的面说这番话,却客观上助长了沛然不接受爸爸条件的决心,我心中不快。
但没有表现在脸上。我温和地说:“看看以后爸爸会有改变想法的时候吧。”
映雪直率地说:“婚姻的事,关键在你俩。”
说完她微笑着用俏皮的眼神探寻着我的心思。
好精明的映雪老师呀!我心里想着,便看了沛然一眼,又看了看映雪就说道:
“君不闻,南宋禅师有言:
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但不知,我们谁是落花?谁是流水?”
映雪老师笑道:
“我们都是肉眼凡胎,只会用眼,不会用心看世界。看来只有你这位才女才会用心灵感知未来了。”
沛然抚摸着我的肩头笑道:“娇娜,我的才女,别打禅语了,咱快点走吧。映雪你也该歇歇啦。”
“谢谢你们忙了一天。”映雪送我们出门。
当沛然送我回家,在家门外临别时,他揽着我的腰身,俯身吻着我的面颊,愧疚地对我说:
“错怪你了。”
我嗔怒地用手搥着他宽阔的胸膛,又仰脸回应着他热烈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