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上帝!我不是权力的轮子,而是压在轮子下的活人之一。——摘自泰戈尔《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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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给玉婷姐的复信
玉婷姐姐。你好!
读了您的复信,心里豁然开朗,情绪好多了。听到落实政策的好消息,更是欣喜万分呀!如果老宅能归还。不仅我可以不住集体宿舍,而去那舒适的老宅生活,我们全家也可以回城了。
但愿消息是真的。让我们盼着那一天快些到来吧!
您在信中责怪我说:“沛然弟,你太悲观啦吧?你怎么会把人民大众比作蚂蚁和树叶呢?怎么可以如此地贬低人民大众中的历史作用呢?”
您——作为我国六十年代毕业的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作为县妇产科的主任,我确实无资格与您辩论。在此我只是毕恭毕敬地向您讨教。您且暂听我道来:
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思念到去世的父亲,想到病重的母亲。自感愧疚,便潸然泪下。情绪不能自己。这个毛病,恐怕难于改变,性情使然。
不像您,学理科的,抽象思维比较发达,理性的东西比较多。而我则不然,学文学的,形象思维特别丰富。“情随事迁,感慨系之。”
有道是:女伤春,士悲秋。
那日,北运河畔,望纷纷秋叶飘零,心中便产生:时间如梭,人生无常的悲伤情愫。
我虽然走上了工作岗位。但是,我已近而立之年。蹉跎的岁月,使我失去了大好年华。使我不能在父亲,仍在壮年的时候,就可以获得由我的能力给与父亲哪怕是一点的回报。
我的愧疚之心,使我伤心落泪。如果我连这点愧疚之心也没有,则何以为人?如果把这样的父子之情斥之为在个人的小圈子里打转转,是不是有些偏激了?
一个理想的社会,能使民得以休养生息,父母妻子团聚,无流离失所之苦。生老病死得其保障,无忧无虑,养其天年。
回想过去我家,举家被遣返回乡,家中其他人,暂且不谈,单表我,失学失业,蹉跎岁月,虚度青春。自己不能成家立业,何谈孝敬父母?是恢复了高考才使我能够走上正常的生活之路。然而父亲已故,母亲病重。
“一举登科目,双亲未老时”无论是什么世代,这也是为人子的孝心情愫。我联系到这句诗句,想到我们的双亲,父亲故去,母亲病重在床。怎么会不悲痛落泪呢?如果连这点真情的流露都要上纲上线予以否定,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玉婷姐,您可能又说我读文学作品读多了,读傻了,读痴了。就像那《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满脑子儿女情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类社会的发展是由人民推动的。而广大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即一个“情”字,在推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振臂一呼,应者百万,是一个“怒”字。民怒民怨关乎社会的稳定。于是“以人为本”便由此产生。
《文心雕龙》中有言: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像我们学文科的:
举头望明月,便有思乡眷亲之苦痛;
见草木飘零,就生人生短暂的悲哀。
就拿秋虫啼鸣为例吧:
文人聞蛩声泣露,便万般愁绪上心头。而您等理科生会想到:
蟋蟀鸣叫,不是饥饿难捱,就是寻找配偶。
一个人如果没有起码的审美情趣,那么这个人就好像没有味觉和触觉一样可怜。当然我在这里并不是在嘲讽您。姐姐您不在其列。我是说:有一部分理科生,他们的审美情趣弱了这么一点点。
妈妈和您一样都是学医的。她和我国老一辈科学家一样,都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
记的爸爸去世以后的日子里,老人家悲痛欲绝。她经常读一些古诗词,她在古诗词中寻找着寄托,怀念着故去的爸爸。
那时我看见妈妈经常含泪读白居易的《长恨歌》。
当读到: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时,便泣不成声。
人在痛苦时,需要感情的发泄。读书是一种感情发泄的方法。妈妈在与诗人的交流中来抚平失去亲人的伤痛。
那天,我在北运河畔大放悲声,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当时是喜中有悲,悲中有喜。大学毕业了是喜事,但想起故去的爸爸,病重的妈妈则由喜转悲。
玉婷姐,你在来信中说我要做我命运的设计师。你的说法千真万确。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我确实努力了。但玉婷姐你想过没有:
如果没有党的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如果没有恢复高考等这些大背景。
即使英国大哲学家培根的:
“一个人的命运,主要的却是由他亲手塑造而成。所以诗人说‘每一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设计师’”说得再漂亮,再动听。
我——这个大千世界的小蚂蚁、小树叶,真不知落于何方呢?
我觉得还是泰戈尔说得好:
谢谢上帝!我不是权力的轮子,而是压在轮子下的活人之一。
玉婷姐,您可能又说我太固执了吧。
以上所言,如有不当,敬请姐姐批评指正为盼。
您在信后补充说:“在试讲前,看望一下彭延甫夫妇,向他们虚心请教,这对你试讲,很有好处。”此言句句值千金,是我未想到的,我当铭记于心,定会照办。
听说妈妈的心情很好,病情很稳定。甚是欣慰。家里的事全劳姐姐姐夫料理。在此深表谢意。
过两天我就准备去彭延甫老师家求教,我正精心地备课,愿试讲成功。
就写到这吧。试讲后,我便回家恭听姐姐面训。
祝全家安好!
愚弟敬上。
一九八二年八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