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我的小姑奶奶!”
“别吵!我要睡觉!”
“你还睡得着呀?你昨天闯下那么多祸,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找你算账呢!”贴身丫鬟慧心痛心疾首地拉扯起,大祸临头还不知死活的张似儿。
“昨儿半夜,你把府里头那些院子的门都砸了个遍,闹得鸡飞狗跳!”慧心见张似儿无动于衷,又要睡死过去,咬牙切齿地道出:
“你还踢死了老夫人的斑虎!”
似儿惊得一睁眼,“我真把斑虎弄死啦?”
迎着她呆直的视线,慧心肯定地点点头,呵呵干笑了两声,还没忘记再刺激她一下,“这会子知道怕了?昨晚上那是谁呀?抱着酒壶喝得不知道多勇猛呢!”
宿醉未醒的张似儿,晃荡着大脑袋,迟顿地接收到危机感向她袭来。
天要亡我!
斑虎可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
在爱护生灵菩萨心肠的老太太的眼里,那只宠猫可比张似儿这个生灵,娇贵多了,说白了,她这个张家大小姐,连个阿猫阿狗都不如!
张似儿刚爬起来,穿好衣服,就被带到松年斋。她撒酒疯敢动斑虎,老太太绝不会放过她!
张似儿站在厅堂正中,头仰向屋顶,手背在身后,一副视死如归,十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姿态。
做人嘛,就要敢作敢当,绝不做缩头乌龟!
丫头和婆子分成两排,各站左右两边,加在一块,十几号人。
张似儿早有了心理准备,听着她们轮流报告因她破坏造成的损失,加起来不亚于发生了一场地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造成这么大摧毁力。这也太高看她了!
厅中正座上端坐的是,张家当家人吴氏,也就是张似儿的祖母,她的亲奶奶。
张似儿打着哈欠,瞄了一眼,此刻吴氏夫人正襟而坐,脸色沉郁,威严十足。
可是,老夫人在宽大的衣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抖着,为防颤抖被人发现,她紧紧攒着拳头,极力压抑着,怒气在五脏内翻腾。
吴氏夫人开了口:“如媚”。
这两个字是个人名,人如其名,这是一个娇媚的小女孩儿,只不过在似儿眼里,不是。
昨夜家宴上,她已经从寄人篱下的寡母孤女,转身一变,成了张似儿的仇人。
若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父之仇,也够得上恨之入骨。
张似儿此刻虽然头疼得发胀,却还是两眼喷着火星子,剑拔弩张,拉出准备迎敌的架式。
被喊出的的那个小人儿,哭哭啼啼地从靠近吴氏老夫人左手边走过来。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毛团儿,边走边低声哭泣。小毛团很漂亮,特别是耳朵上,一绺儿白的一绺儿黑的花色长毛儿,张似儿认出来是如媚养的小狗。
如媚抬起泪珠成串成双挂着的小脸,小巧的嘴唇开合,勉强说出一句话,“小福……小福的后腿……折了。”说完这句话随即又接着抽泣,且更甚刚才。
去拿打折仇人狗的腿儿来出气,也太小看她了,要报仇也是直接掐断仇人的脖子,让她断气!那才解气!
张似儿真心想喊出心声,只不过舌头麻木,不好使唤,张了张嘴,“呃----”打出来只是一个隔儿,一时四周全是酒气。
厅中众人皆是做呕状。
似儿闭上嘴,先是往下咽了咽,接着哼哼冷笑两声。
“你的狗腿折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说清楚!”
说这话时,恨不能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张似儿以这副德行,逼近了如媚,她立马退后,惊叫了一声。
“娘!”
如媚刚往后一缩,就有人上前一步将她娇小的身体揽到身后,做护赎子的架式。
“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呀。”
这两句话直接掀了似儿的逆鳞!
你娘!
你妹!
“你算哪根葱,轮得着你说我!”
昨夜家宴,原本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团圆宴,她拉住亲爹的手刚捂得热热乎乎,还没享受一天父慈女孝的温暖,却因为这母女两个,变成了瓜分她最神圣不可侵犯亲爹的,一场鸿门宴。
老太太想抱孙子想疯了,远游了七年了的张飞刚回来,她就演了一出苦情戏,软硬兼施将自己的亲侄女,指定了做他的小妾。
似儿眼睁睁看着,寄居在张家的表姑变成了她爹的偏房,原本是拖油瓶的小表妹,老太太一句话就成了,张家的二小姐。
尽管最后摔杯子的是张似儿,但,她再不接受又怎么样?
她灌下一壶的酒,装疯卖傻搅散了宴席又怎么样?
还是无法阻止吴贞淑母女坐实了她爹的妾室和庶女的名份了。
今天吴贞淑就以姨娘的身份跟老太太一起‘名正言顺’教训她了。
“放肆!你看看你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吗?”老太太气得全身发抖,“果然是和那个妖女一样,真是张家的冤孽!”
张似儿什么也不想说了,只这一句,就抽走了她的气焰,一个有娘养没娘教,一个亲奶奶都这样骂妖孽的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可放肆嚣张的。
“花枝”
吴老夫人又吐出两个字,这次脸色更加铁青。
花枝嫂在吴老夫人跟前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光身材高大,身形威猛,还是松年斋的看门护院的“忠臣良将”。
花枝嫂黑着原本就黝黑的脸,急皱着眉头,在额头上挤出好多条抬头纹,嗓子也压得粗沉难听,字句清晰地公布道:
“这只铃铛是斑虎的,昨个半夜,我听见斑虎惨叫声,立马就出来看,地上都是血,斑虎不见了。我只在血泊里,找到了这只金铃,斑虎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是被打杀了。”
嘴说这段话的时候,花枝嫂把两只眼瞪得牛眼一般大,直盯着似儿,目不转睛,眼皮都不眨一下。
才不跟她这大眼瞪小眼,玩比大小。
张似儿扯头转向左边,左边的一排丫头们都瞪着她;睹气转头向右,右边一溜儿管事儿的婆子,也瞪圆了眼,这还真是看得出来老太太调教的手下,人心儿真齐呀!
全部拿仇视的眼神盯着她是吧?
那就盯着是吧,张似儿仰头又继续研究屋顶的椽子。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慧心”又是两个字崩出来,对待似儿,老太太有话从不好好说。
似儿装作无所谓,可眼皮还是向下偷扫到旁边的慧心。
慧心身子一缩,原地跪下,头顶直接磕在地上,张嘴就带了哭腔儿,
“老夫人,慧心知错了。”
就凭这一句,似儿就知道慧心是傻乎乎准备地招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