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庆安六年,楚长安九岁,洛阳五岁。
此刻楚长安已经有两个四岁的妹妹和一个一岁的弟弟,洛阳也有了两个弟弟,两家关系不改当年,犹如亲人。
正是开年正月,大雪初融化,寒气彻骨。
楚长安已经长成了模样标志的少年,面貌白净,细皮嫩肉,看上去斯文清秀,若是他不动作,还真是个小小的美貌少年,可是勾唇一笑,立即就带着一股莫名的邪气。
这日,长乐将楚长安唤到大殿上,温和的一笑,指着一旁侧坐上,对他说道:“长安,这是武平王妃和明珂郡主,你可还记得?”
只见长乐所指的方向正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面目清秀,这人楚长安还记得,去年才见过的伯母。妇人的怀里还偎依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姑娘模样水灵可人,轻轻一抿唇就能看到脸蛋上的小梨涡。小姑娘楚长安不曾见过,不过,明珂郡主这个封号他总觉得有些印象,可是脑子里的记忆太遥远,想了许久也不曾想起来。
楚长安走上前站在她们母女面前。
穆芷赶忙带着女儿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那小女儿眼眸澄澈清润,不见丝毫杂质,她抬头望着楚长安,瞳孔中便清晰映照出了楚长安的影子。
楚长安微微皱眉,觉得这眼神很是熟悉,不由得避开了她的直视。
长乐便吩咐道:“长安,你且带着明珂郡主去宫里转转吧,她与安平安如年纪相仿,或许能聊的来。”
楚长安面着长乐应了一声:“是,母后。”随后便回头,朝着小女孩伸出手,态度异常温柔的轻声道,“走吧,带你去玩。”
小女孩抬了眼,直勾勾盯着楚长安看,又扭头看了看自己母妃,似乎在得到她的准许。
穆芷推了推她的背,轻声道:“跟着太子殿下去吧。”
小洛阳这才犹犹豫豫的往楚长安这边走了一步,抬起手臂将小手盖在楚长安的大手上,随着他往殿外走去。
留下长乐坐在上方榻上,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背影,觉得甚是有趣,轻笑一声道:“穆芷,你说,我们可有机会结成儿女亲家?”
穆芷脸色一变,有些惊讶道:“皇后娘娘,你的意思是太子与洛阳?”
长乐只是抿唇巧笑倩兮,并不作答。
穆芷蹙眉:“这万万不可,太子殿下尊贵之躯,我们只不过是草芥出生……”她声音越来越小,却没有说下去,因为回过头一想,皇后不也是草芥出生吗,而且现在洛阳也贵为郡主,身份不似当初。
长乐笑道:“别紧张,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还要看他们自己长大之后如何想,再说,如果长安与洛阳不成,你我不是还有其他儿女么,说不定其中有人便成了呢,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穆芷失笑:“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妾多虑了。”
二人就在这殿上说着话,另一边楚长安牵着洛阳已经走远了,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也只远远的守着,唯唯诺诺的不敢靠过去。
楚长安手里捏着一团软玉似的小手,低头看小姑娘之时,便觉得她比自己那两个只知道粘人的妹妹要可爱得多。
他笑了笑,问道:“我叫楚长安,你叫什么名字?”
洛阳小姑娘侧头左右瞭望着宫内景致,淡然回答道:“我叫洛阳。”
洛阳!听到这个名字,楚长安不自觉的浑身颤了颤,虽然他已经不记得明珂郡主是谁,可是他时常还想起洛阳这个名字。
他也忘记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名字了,总之就是记得,而且还记得有些清楚,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记起洛阳这个名字的同时,楚长安还记起了一个“小肉球”的称呼,因为他记得有个婴儿长得圆乎乎的浑身都是肉。
想到这里,楚长安忍不住再偷瞄了洛阳两眼,心里感叹着:她就是洛阳那个小肉球?怎么现在看起来没那么多肉了呢?
带着洛阳逛皇宫,楚长安又依次给她介绍宫内的各种地方,都表现得落落大方,最后将她带到了两个妹妹那里。
安平和安如似乎对哥哥牵着其他小姑娘很不满意,上来就将洛阳围住,一人一句问动问西,喋喋不休。
洛阳刚开始还面无表情,可多被缠几句,就皱起了细小的眉头,撇了双胞胎公主一眼,不耐烦的冷冷道:“你们烦不烦?”
安平立即就瞪圆了眼睛,怒骂道:“大胆,你竟然说本公主烦!”
安如已经眼泪盈眶,扑到楚长安身上哭了起来:“皇兄,你从那里捡回来的野蛮丫头,怎么这么凶。”
楚长安也没料到开始还温柔安静的小女孩突然就变了脸色,疑惑得上去问洛阳:“你怎么了?”
洛阳只觉无趣,脸色更冷了,翻了翻白眼道:“没事,我要回去了。”
她说话的口气以及脸上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再像是五岁的小姑娘脸上该有的,就仿佛刚才的清透水灵都只不过是伪装出来而已。
话说完,洛阳就站起身转身要走。
安平和安如热脸贴冷屁股,哪里肯罢休,上前一左一右就拽住洛阳的袖子,呜咽着喝道:“不许你走,你给我说清楚。”
其实安平和安如平时也是温和的性子,就是对谁都极富热情,特别喜欢粘着皇兄。刚才皇兄领着洛阳进来,她们也只是好奇,又想和洛阳一起玩,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不想洛阳却不爱说话,不但不爱说,还觉得她们一直说个不停很烦。
当然,洛阳本来不想进宫来的,可是皇后亲自指明了说许久没见到她了要她来,她才不得已装了乖巧的样子进宫应付,谁料遇上两个缠人的丫头。
洛阳一甩袖子挣脱,就准备要走,可是她分明没用多大力气,安平和安如两个公主竟然突然被她甩了出去,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洛阳一愣,有些后悔刚才冲动,迈出一步要上前搀扶。
可是远处守候的宫人听见响动已经惊讶的凑了上来,前去把公主从地上扶起来安慰。
楚长安见了事情始末,暴跳如雷的站了出来,指着洛阳就道:“你怎么这样,再如何不喜欢也不用将她们推到吧!”
洛阳确实推了,可是她没想到要将她们推到,一时有口难辩,只好冷哼一声转身,嘀咕道:“她们自找的。”
说着她又要走。
楚长安急着,一把就按住她单薄的肩膀,完全忘记了面前的小姑娘才只有五岁而已,而他比她要大上差不多一半。
洛阳肩膀生疼,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抬头愤怒的瞪着楚长安。
楚长安冷哼了一声,蹲下身抱起小姑娘,就抗在肩上就快步跑出了殿外,不知去了何处。
总之,楚长安再带着洛阳出现的时候,洛阳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双手还捂着屁股,简直委屈得要死。
于是,事情始末禀告到长乐那里,就变成了:洛阳推倒了两个公主,于是楚长安打了洛阳屁股。
长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总之是强忍着,惩罚楚长安去抄书自省。
后来事情传到了楚洵耳中,楚洵直接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乐乐,你说,若是长安长大了回想往事会如何?”
长乐窃笑道:“肯定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楚洵又收敛了笑容,严肃道:“长安打人家小姑娘的屁股,总要对人家负责吧,要不先把婚事订了?”
长乐靠进他怀里,摇头道:“他们年纪还小,我们别管了,若是二人有缘,总归会走到那一步。”
“……”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八年过去,楚长安已经长大成人,一张英俊晴朗的脸长得与楚洵越发相像,因为长大懂事,已经收敛了顽劣性子。
再见洛阳时,洛阳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这少女身姿挺拔,穿着盔甲,手持长枪,正迎风傲然坐在马上,容貌长得像穆芷,可气质却与洛子章神似。
洛阳见了楚长安,脸色越发清冷,一踢马肚子,牵着缰绳扭头就走。
楚长安忙提刀上马追了过去,马儿与她并排前行,望着她问:“你是洛阳?”
如今外敌来犯,边境战乱,皇帝楚洵又一次任命洛子章为大将军,带军到前线抗敌,为了让太子楚长安能懂事,还特地让他也跟着前去。
于是,楚长安与大军汇合之时,出乎预料的遇到了洛阳。
当然,他提前打听过,知道了那穿盔甲的少女是明珂郡主,所以才确定是洛阳的。
洛阳当然也记得楚长安,而且八年前打屁股的仇记得清楚,于是根本不想理会他,只当装聋作哑,没听到他说话。
楚长安早就后悔了,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一看洛阳就知道她还记仇,却又不敢明说,只好硬着头皮,窘迫的笑道:“洛阳,你也跟着行军打仗么?年纪轻轻,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佩服佩服。”
洛阳咬了咬唇,又踢了一脚马肚子,加快速度,想甩开楚长安。
楚长安从小到大脸皮已经磨得厚到了一定程度,当即又追上前,追着洛阳问东问西。
穆芷和洛子章都是冷清的个性,生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一路货色,洛阳一向早熟,从小就爱独自安静,天生对待别人也总带着一股冷傲的气焰。
于是,楚长安整整追了洛阳三个月,和牛皮糖一样难缠,也就每天对着她自言自语,她不搭理,楚长安却锲而不舍。
三个月后早已经行军到了边关,也打过几场仗。
这日战场上,楚长安与洛阳同时都有参与,楚长安又跑到洛阳面前,举着长枪,笑嘻嘻的喊道:“洛阳,我保护你。”
因为周围士卒众多,都听到了楚长安的话在窃笑,洛阳霎时就羞红了脸,瞪他一眼,恼羞成怒的骂道:“你闭嘴!”
其实,洛阳深得洛子章和穆芷真传,年纪虽小功夫不弱,是洛子章专门让她保护太子的,没想到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说这种话。
洛阳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一怒之下,一脚踢了楚长安的马肚子,直踢得马儿乱跳,将楚长安甩了下去,摔了四脚朝天。
看他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洛阳忍不住噗嗤一声,竟乐得笑了出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楚长安摸着后脑勺望着洛阳。
洛阳忙收了笑容,瞥一眼楚长安,骂道:“厚颜无耻!”随后扭头不理他。
可能,敢和当朝太子这么凶的说话,还几个月都不搭理太子,太子还这么厚脸皮贴上去的,世上除了洛阳再无他人。
行军打仗说长不长,一晃一两年就过去了,待大胜敌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楚长安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至于怎么抱得的,那就要从楚长安看的兵书说起了,那叫一个学以致用。
比如说,楚长安故意让敌军掳走自己,令洛阳着急来救他。
比如说有人对洛阳不利的时候,楚长安每次都及时跳出来英雄救美,让她感激涕零。
又比如说苦肉计,他为了救洛阳受了重伤,顺便趁机表个白什么的:当初不小心打了你的屁股,所以我决定此生此世都对你负责。
洛阳虽然很冷,可毕竟与她父母一样,外冷内热,而且还是个不懂男女之情的纯情小姑娘,这种狗血剧情多来几次,她自然就被感动信以为真,被楚长安给收得服服帖帖。
回京之后,楚长安便去求了父皇赐婚。只是,如今楚长安有十九岁,洛阳也才十五,所以又等了一年才完婚。
等到楚长安完婚之时,他已经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最小的弟弟五岁,因为五年前楚洵和长乐已经不打算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