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庭院一地积雪,枯树枝干参天,形态古怪的立在那里,迎着寒风瑟瑟发抖。
院中急匆匆走来两个人影,一路向了院中其中一间房,口中呵出的气直犹如云雾一般,来人更是冷得缩成一团,手冻得白里透红,进屋被热气包裹才稍有好转。
长乐被穆芷领着进了屋内,正见屋中只有一个洛子章端坐桌前,神色冰冷,眸中暗淡,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正端着茶壶沏茶,那热腾腾的茶水滚滚流入杯中,看着便带来一丝回暖。
望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屋内简单朴素的摆设,似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居,不见楚洵身影,长乐来不及管洛子章什么态度,进屋后当即就迈出两步,急忙询问:“洛将军,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洛子章不见平常时候的恭敬,以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淡然道:“别急,太子妃且坐下说话,臣还有许多事想要问一问。”
长乐狐疑,将她救出宫又不是让她来见楚洵,这是欲意为何?
她回首望了一眼穆芷,只见穆芷神色微变,忙低下头,咬着唇对洛子章道:“属下先行告退。”
长乐还立在那里发愣,就见洛子章微微一扬下巴,穆芷领命,埋着头走出去合上了房门,轻盈的脚步声渐渐有远。
感觉出她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具体为何,长乐眉头一蹙,转向面着洛子章,缓缓朝着他走过去,一边说道:“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想问便说吧?”
话说完之时,长乐已经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了热茶捧在手里取暖。
洛子章幽幽的望了长乐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知太子妃在甘泉宫过得如何?”
长乐低头看着手中杯子里的热茶,几片碧螺春在水中浮浮沉沉,让她的心思也渐渐安静下来许多,想起这一个月的度日如年,她低声如实道:“自然不好过,殿下在东宫危机四伏,我每日寝食难安。”
洛子章唇角以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勾了勾,眸子如同万年雪封,说道:“稍后臣会带太子妃去见殿下,只是在这之前还有几个问题想找太子妃问一问清楚。”
“且问。”长乐不知他想说什么,心里愈发的疑惑得厉害,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两月前曾让穆芷跟踪碧蓉那件事,不知是不是穆芷二人出卖她,将此事告诉了洛子章,然后洛子章起了疑心,前来找她问话。或许,是另外发现了什么事?
洛子章淡淡道:“听闻太子妃曾由白锦书治过病,不知太子妃对此人怎么看?”
一听是问白锦书的事情,长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暗暗觉得自己吓自己,随后有些敷衍的回答:“其实我与他也不熟……表面上看去还是不错吧,毕竟殿下对他信任。”
其实长乐只想说,白锦书进宫之前,她只与其见过一面而已,对这个人实在一点都不了解。
洛子章轻哼了一声,又问:“不知太子妃可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如此信任此人?”
长乐自然是不知道其中原因,一直想问也没找到机会,也独自暗暗疑惑,于是连连摇头晃脑。
洛子章破天荒的娓娓道来:“白锦书其实真名叫做谢瑾书,是十年前宫里一位御医的嫡子。御医死后,他便请求江太尉帮助,隐居到了夏州一带,从此不问世事。”
长乐听此话只是听出了白锦书的身世,开始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怪不得江太尉找白锦书给江云笙治病,原来是因为早有联系,并非无缘无故的。可是,洛子章突然告诉她这些是什么意思?
又听洛子章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到白锦书父亲的死,便是牵扯甚远,太子妃应该也有耳闻,十年之前,元后周氏病逝,为其诊治的御医全部赐死,其中便有他父亲。而赐死的原因不是因为救治不利,而是为了掩盖一个皇家的耻辱,也是多年陛下不愿提及的一个秘密,其实,周后并非病逝,而是,自尽而亡。”
洛子章最后几个字吐得很重,就像是用刀往石头里砸,他这是在告诉长乐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他是从何得知的,只知他所说定然不假。就是长乐依旧听不出他所指,心里平静不下来,反倒恐惧感倍增。
她小心翼翼的嘀咕问:“那不知周后为何自尽?”
洛子章轻叹,沉默半晌,淡漠道:“和太尉夫人自尽的理由一样。”
长乐愈发糊涂,江云笙的娘也是自尽的?她只是听说江云笙的娘生她之后便逝世了,又不知和皇后自尽的会有什么关系。
长乐露出哀伤的表情,仿佛提到娘亲很是伤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好说道:“娘逝世太早,我不曾听说过她是自尽的,怕是洛将军弄错了吧。”
而且,他说提起的这两个传奇女子,一个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后,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太尉夫人,多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会都前后寻死呢。
洛子章上下瞄了她两眼,眸光显得高深莫测,似乎坚定不移的道:“周后与太尉夫人是周家堂姐妹,其中便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周家向来多子少女,那是因为生出来的女儿都会得一种怪病,长到一定的年纪便会肌肤溃烂,无药可医,直到全身溃烂而死。元后与太尉夫人,都是因为不堪肝肠寸断的痛苦而自尽……”
说到这里,长乐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猛然一跳,低声喃喃说道:“我这还是头次听说有这等怪病,也不知母亲曾经受过这种折磨,只是不知洛将军从哪里听来的,又为何说起此事。”长乐做势欲哭,用手指拭了拭眼角泪渍。
洛子章没有解决长乐的各种疑惑,而是自顾自的,语气微妙说道:“这种怪病是只能传给女子,如今周家败落,血亲也只剩男丁,所以还有可能得这种病的,只有太子妃和琳琅公主二人。”
说到这里,长乐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洛子章所说的这个病,难道竟是江云笙现在所得的那个,联合起之前白锦书所说的话,似乎一切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洛子章这里的意思,是他知道这种病,于是怀疑江云笙有没有生病过,以前找白锦书治病是不是因为得了这病。一时间忐忑不安,长乐都不由得猜想,洛子章是不是甚至已经发现她只是个替身了。
果然,洛子章又徐徐说道:“不知此事太尉大人可曾与太子妃说过?”
长乐白着脸,微微摇头,这件事她自然不知道,不仅她不知道,恐怕是江云笙本人也不知道,都还以为她只不过是毁容了而已。
洛子章沉默片刻,终于问道:“说了这么多,太子妃应该知道臣想问何事了吧?”
长乐皱着眉,苦着脸,反问:“洛将军是怕我也会得这种病?”拐弯抹角,长乐还是第一次发现洛子章竟然这么会套话。
洛子章眸光一动,浮出一股凉意,低声道:“太子殿下尚不知此病厉害,又对太子妃用情至深,只怕到时太子妃受病痛折磨不得已自尽,太子殿下会不能接受。臣自作主张擅自告诉太子妃,便是想让太子妃抉择,死于患难要比自尽得好。”
洛子章大胆直言,长乐算是终于听出话里的意思了,洛子章是想让她死?在这次宫乱之中制造自然死亡,不会让楚洵太过难过,也免去今后楚洵受更多折磨。
长乐失笑,暗叹事情蹊跷又很奇怪,不知不觉手上捧着的茶已经凉了,她却一口也不曾尝过,被洛子章说的话得心神恍惚。
不过话说回来,她又不是江云笙,又没得这种遗传怪病,全不用担心死不死的问题,可惜最大的问题也是她本来就不是江云笙。
让她死,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事到如今,江云笙的病不让白锦书救治是好不了了,也就是说长乐还是很有机会。
屋里死一般沉静,长乐不说话保持沉默,洛子章也不再问,忽的肃然站起身往门口走,回头低声说了句:“走吧,去见太子。”
他此刻的声音难得温润了许多,却因为只能看到高大伟岸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浑身透出不可触及的寒意,让所有人不敢接近。
长乐乖乖起身就跟他走,心里无味陈杂,想着刚才他所说的话,暗暗有些惋惜,又翻来覆去的想,有些头疼,便索性不想了,只愿快点去见到楚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