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辞别了隐住六载寒暑的茂林深谷，暮沉再次背起了行装，负剑执仗踏足步入这滚滚凡尘。
京师帝都城外，久别重逢的暮沉望着高高的巍峨城墙，唏嘘难抑。
帝都犹在，只不过名字已不再是自己记事以来熟悉的天启之城。转念又想到自己那个褪去一切至尊繁华，甘愿隐世皈依的师父，萧瑟满地。
。
此时的京师正值盛秋，摇曳的落叶款款坠落，引人无限伤感。
暮沉深吸一口气，阔步走进了那高耸巍峨、凝重庄严的城墙之内。
。
紫禁之城——那场巅峰对决之后，早已恢复了它昔日的繁忙和宁静。
向守卫递交了令牌和信件的暮沉，静静地仰望着它曾经历过的风风雨雨，顺便等待着她期待多年的旧友重逢。
。
一贯低头卑微的太监宫女，一向没有过多声响的华丽殿宇，一直以来威严肃穆的当今皇帝和他身侧的端庄皇后——再无人敢去臆测、无人胆敢去试想、无人能够去乐道，他们曾经的风华绝代、江湖叱咤。
。
。
“一别七年，暮姐姐别来无恙啊！”岁月的洗礼，‘往昔剑’李倾城的声音已越发稳重，却依旧温柔如故。
“民女是不是应该行一番跪拜大礼再和皇后娘娘闲话家常呢？”暮沉站着笑问，怀中紧紧抱着她用布条缠绕紧密的两柄佩剑——以为入宫前便会强制被扣下，却似一路上都被关照过一般地无人索要。
“暮姐姐千万不可啊，你我都是江湖中人，结下的是江湖之情，可不要让这座破笼子里的规矩阻碍了我们的金兰情谊。”李倾城赶紧走上前，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暮沉往内室走去。
“往昔妹妹，六年未见，你出落地愈发的漂亮了，加上这一身华贵无双的衣服首饰，住在这母仪天下、奢华无比的坤宁宫中，恐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也是没人能夺去咯。”暮沉开心地说着。
“暮姐姐一见面就打趣我……”往昔如今雍容沉静的面颊上浮现了当年少女时的羞涩赧然。
暮沉看着她，温情满溢。
。
。
“朕的皇后自然会一直是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啊！”低沉而洪亮的男子声音从前殿的屏风处传来。
“臣妾参见皇上！”往昔用标准而熟练的礼仪回答了来者。
虽然暮沉听不出这男子的声音可往昔却无比熟悉，早已先行行礼，留下不明所以的暮沉愣愣地站在她身后呆若木鸡。
龙袍加身的帝王夺步入内，伸手扶起了自己举案齐眉的爱侣，心疼地说：“不是说了，没有别人在的时候不必行礼了吗？”
“你……你是皇帝？……那我是不是要行大礼？……”暮沉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往昔，示意往昔教她。虽然之前暮沉与信王有过一次照面，但是正视说话却还是第一次。
“不必了，你怎么对往昔就怎么对我便好，此番只论江湖规矩。”尚狂流说道。
暮沉赶紧抱拳一推，朗声道：“多谢陛下体谅！”
“哈哈！不在人前不用唤陛下，直接叫朕在江湖上的名号便好，这样也亲切随意些。”再逢武林中人，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是难得的心情大好，示意大家都坐下再说。
“难得陛下你已贵为九五之尊，还这般厚待我这个江湖草莽，真是受宠若惊。”暮沉奉承着说道。
“都说了不用叫陛下了。你、我还有往昔都是在江湖中相识之人，绿林之中哪有什么陛下君臣。若你喜欢叫我一声大哥又何妨。”尚狂流初与暮沉交谈，甚是投契。
“你这可是要从我身边抢走暮姐姐当你的皇妹呢，我可不依。”往昔娇嗔着撅起小嘴望着尚狂流。
“啊？什么？皇妹？那可不行！不是说好了只论江湖情嘛。”正要落座的暮沉听闻往昔之言，慌忙挥手拒绝。
往昔抬袖遮面笑意愈浓。
“对对对，都是江湖儿女，只管叫大哥小妹。不要纠缠进来这么多繁文缛节、宫中规矩的好。”尚狂流依旧笑着，温和地摆摆手，催促暮沉快些坐下。
等到坐定，暮沉从上到下打量完温文浅笑着的尚狂流，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就是‘今朝刀’尚狂流，就是之前的信王？”
“正是。”尚狂流回答。
暮沉却眉头更紧，低声自语着：“不对吧……怎么感觉气息对不上……”
“怎么了？暮姐姐有什么疑问吗？”往昔细耳听闻，赶忙追问，再不禁望了望身侧的尚狂流。
“没……没什么……”虽是故友，但如今身份已天差地别，暮沉还是心有顾虑的。
“小妹不必有所顾忌，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问吧！”狂流直接打消暮沉的担忧，话语间也透露着亲近之意。
“我……我就是觉得大哥你的气息不对。”暮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引来了狂流和往昔的轻微笑意。
“哦？那小妹你大可说说是怎么个不对法？”狂流笑问。
“就是……今天立于我眼前的狂流大哥，你的气息和当年那天从紫禁城战败而出的你，气息和脚步声完全不一样。”暮沉说得有点迟疑，但又肯定。
自从师父鲁光照助她通贯了周身经脉，并且习得鲁光照的独门绝学凝照神功，暮沉便可以轻易分辨出一个习武之人的气息、步伐、内功等细节。虽然当初紫禁城外的擦身一刻，暮沉还未通武学奥义，因此有些迟疑，但她又十分肯定自己今天的察觉，故而坚持。
往昔听闻，用纤纤玉手捂起嘴嗤嗤笑了起来。
狂流却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嘛，看来你是得到了我光照哥的真传了。这么快就能窥破朕的秘密了。”
本身还在低头纠结疑惑的暮沉听到狂流如是说，立刻抬头，用迫不及待的目光看向他们：“果真，那人是你的替身对吗？”
“虽然不是狂流本人，但也不算是替身吧。”往昔笑语。
“哦？”暮沉不解了。
“暮姐姐，我问你，你还记得你狂流大哥在江湖上面的名号么？”往昔引导暮沉去思考。
“‘往昔剑今朝刀，刀剑合璧天下无敌’……”暮沉一头雾水地慢慢道来。
“名字啊，我说的是名字啊！”往昔笑看着心急如焚却没有半点头绪的暮沉，自己都禁不住有些着急了。
“……卧虎盟…今朝狂流刀…尚善尚狂流？”暮沉迟迟说出。
“对呀！你明白了么？”往昔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急切地望着暮沉。
“呃……难道我应该明白么？”暮沉一脸的无语，“这可都是你们深宫辛密，要是我能随随便便就想到了还得了！”
“朕这么给你解释吧，尚善尚狂流，其实是两个人，尚善是我结拜大哥。”狂流娓娓道来。
“什么！？江湖中没别人知道吗？”暮沉震惊。
“是的，”狂流肯定地点头，继续说，“当年，我刚被皇兄封为信王，是个未及束发的少年，那时候还是我皇兄主政，因此我正好有大把的时间外出游历、闯荡江湖。我与尚善大哥便是那时在江湖中相识，意气相投便结拜为兄弟。同闯江湖的日子中，我们彼此都发现其实我们各自都有着不凡的背景和身家，但谁也没有追问或是道破，江湖英豪莫问出身嘛。除去我们的过去和身份，我和我义兄都坦承相见，分别把我们家传绝学倾囊相授，只是我们之前就曾有约定——分别留下各自绝学的最后一招作为武学上的区别。”
“所以‘今朝刀法’是你传授给他，而‘若水刀法’是他传授给你的，但其实大哥你并不会‘若水刀法’的最后一式？”暮沉问。
“是的。”狂流回答。
“那你们还真的是很有缘分呐，都用刀，还都选择姓‘尚’……”暮沉尴尬笑笑。
“还真是，要不然怎么会当兄弟呢！”往昔赞同。
“你们俩感兴趣的点居然是我们挑的姓氏呀，还是真是……”狂流笑着摇摇头。
“真是怎样？臭味相投吗？”往昔嗔怪着问。
“换个词呗，叫‘异趣相投’多好，对吧？哈哈！”狂流大笑。
暮沉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俩，直到发现狂流和往昔没有再继续打趣说下去的意思，才又接着问道：“所以说，当年和往昔妹妹紫禁决斗最终以惜败收场的那位，其实是大哥你的义兄？”
“是的，”狂流收起了笑容，长叹一声，“那时候我正忙着替我皇兄处理因病而‘驾崩’的事情，不可开交，根本没有精力去论剑。要知道瞒过朝廷上下无数双眼睛真是比登天还难。”
“大哥不是没有精力去上台比功夫吧，”暮沉好像突然明白了当年的一切，诡笑着对狂流说，“其实你和我师父才是这场阴谋的发起者，师父是为了隐退，而你除了帮助师父和自己顺利登基以外，还顺带逼走了公公。”
“的确如此！”提及‘公公’，狂流脸上的温情随和都随之烟消云散，冷漠擅忌的帝王显于人前，“朕杀他之心不是一日两日！”
听到此处，暮沉心中不禁感慨；‘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狂流大哥和公公的私仇真是由来已久、结怨甚深啊。’
未及暮沉多想，狂流低沉阴鸷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在她耳边响起：“既然他有本事远遁，决意离开朝堂之高处江湖之远，朕倒也不会赶尽杀绝！”
“你居然知道公公没死？”暮沉惊讶万分。
望着暮沉，狂流收回了思绪，神情也逐渐缓和：“连小妹你都知道的事情，你说朕能不知道吗？”
“也是，你贵为当今天子。你决意要谁死谁又敢不死呢？”暮沉想到公公，话语唏嘘。
“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往昔扫了两人一眼，便看出了心思各异的暮沉和狂流二人，赶紧安慰着说道，“只是可惜了他这几年为了淡出众人视线，浪费了一身绝世武功，竟然也绝迹江湖了呢。”
“他不是憋着兴风作浪就好。”狂流愤懑地撂下一句喜忧不明的话。
“公公……”暮沉以不可闻的声音似在低诉轻唤着。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