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离开后,云泰独自坐在后堂里默然不语,茶杯里的茶是刚刚从南方运来的最好的龙井,茶色绿得很是正宗,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这茶的味道有些苦涩。
茶依然是好茶,带着苦味儿也是正常的,然而,真正苦的其实是云泰的心,最近这数十年来,他从未觉得像今天这般苦过。
“进来吧。”他淡淡地说到。
依然披着黑色斗篷的徐冬寒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云泰微微行了一礼。
“你都听到了吧?”
徐冬寒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自身也对这个消息极为震惊,震惊到一时之间思绪有些混乱。
徐冬寒进入天照门已有数年时间,在这数年时间里,她费尽周折终于走到了云泰的身边,成为了他最信任的外姓人。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极好,整个庆阳城中,除了徐厚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出自天机阁的身份。
当然,昨晚有一个少年进城了,那个少年也知道这个秘密,只不过她们兄妹二人并不知道有个少年知道这件事情。
自从上次在龙隐山腹地和徐厚见过面后,徐冬寒对当前局势的把握便极其谨小慎微,虽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她必须要确保接下来的行动万无一失。
“你怎么看这件事情?”云泰的表现还算镇定,他是云家的家主,他必须要镇定。
“在没有找到那个少年之前,消息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徐冬寒回到。
云泰低头看着杯中起伏的叶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隔了很久之后才说道:“假如是真的,我们该如何应对?”
徐冬寒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看似她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实际上她所思考的并非是云泰提出的这个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
毫无疑问,陆飞尘的忽然出现将她和徐厚的计划打乱了,本来她们要在半个月内对云家采取行动,现在陆飞尘忽然出现,说十天之后那个人要来庆阳城,而且还放言要杀人。
这便等同于提前让云家进入了警戒状态,天机阁的计划只能做出改变甚至暂是取消。对于在此蛰伏了数年时间的徐冬寒来说,自己马上就要完成任务回京都了,马上就要光荣地晋升黑袍官员了,现在却出现了变故。
这样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而且很不舒服。
“先找到那个少年再说。”
等了许久,云泰只等到了这句话,他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不会怀疑徐冬寒的身份,因为关于徐冬寒的来历,他早就派人调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在云泰的眼里,徐冬寒的身份自然没有问题,因为天机阁早在他调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
……
天照门出动了十余位教习,并且调动了城内的许多个眼位,这些人在得到通知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春风得意楼集结。
晚上的时候,春风得意楼外面围拢了很多人,他们大都是这里的常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今天这座青楼不开门迎客,而且连个姑娘的影子都看不到。
楼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数十名来自天照门或者云家的修行者几乎将大堂挤满,在这些修行者的中间坐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红衣姑娘。
小姑娘名为如花,只是青楼里的一位普通女子,此时面对这么多的修行者,她的脸色有些惨白,明显受了不小的惊吓。
老鸨极有眼色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是快画呀,这些人咱们可都惹不起,你今天要是画不出来,咱们这春风得意楼可就要遭殃了!”
如花一双柳眉蹙得极紧,从一开始她便说过了,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昨晚招待过一个皮肤有些黑的少年,自己昨晚一直都在睡觉,就连今天早上对老鸨说的那些话也都一句都不记得了。
众人已经在这楼里等了小半天的时间,他们身上可都带着任务,却一直不见这红衣姑娘提笔画像,甚至连早上说过的话都开始否认了起来,难免让他们有些耐不住性子。
此时的如花自然是真正的如花,雨师千儿在早上传完话之后便掩了身份离开了春风得意楼,只可怜了这无辜的小如花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睡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般无奈之下,小姑娘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笔蘸墨,青楼女子多才艺,虽不敢说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简单的作画还是可以完成的。
一盏茶之后,一幅简单的画像便完成了,老鸨提起画纸,看着上面的男子,眉头皱得像是寒冬的田垄。
“是他吗?”一位云家的修行者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老鸨脸上立马堆起笑容,连连点头道:“像,太像了,就是这个人!”
如花微微低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妈妈您真是撒谎不脸红,我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画出来的像怎么可能真的像,这些人若是能够比着这幅画像抓到人,我也是服了你们!
除了云家之外,还有一群人也在寻找陆飞尘,那些人并不像云家的人那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他们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极深。
徐冬寒在离开云家之后便传信给了自己的兄长,在得到消息之后,徐厚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照门中固然修行者众多,但在抓人和搜集情报方面却根本没有办法跟天机阁相比,只不过天机阁也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少年长什么样子,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既然一无所知,就算这些人本事再大,也很难抓到人。
不过短短一夜时间,庆阳城中便似炸开了锅,云家出动了数十位修行者,天机阁的人也在暗处时刻涌动着,知州马明杰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凭借着其敏锐的嗅觉也能够猜到一定是出大事了。
州府衙门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官员和衙役们全都似着了魔一般,一边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还不敢随意乱说。
庆阳大街上,陆飞尘拿着半块儿烤红薯,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边兴致勃勃地东看西望,来庆阳已有月余时间,他竟还没有好好地观赏过庆阳城里的风土人情。
他早猜到现在城内一定有很多人在找自己,但依然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在大街上溜达,似是完全不在意会被别人发现自己。
“你在哪儿学的易容术,感觉挺犀利的样子!”
雨师千儿此时正和他在一起,手里拿着另半块儿烤红薯,她的容貌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同时帮陆飞尘进行了简单的易容,难怪陆飞尘会如此地肆无忌惮。
“怎么,你想学?”
陆飞尘被一口红薯烫得龇牙咧嘴,疯狂地哈着气,回到:“你若肯教,我当然乐意学。”
雨师千儿说到:“你学易容术干什么?”
“好玩。”
“好玩?”
“对啊,就是好玩,你想啊,学会了易容之术,就可以每天变一张脸,每天过不同的日子,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雨师千儿有些诧异地说到:“真没想到你竟这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这幅皮囊!”
陆飞尘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说到:“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好奇别人的生活方式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不喜欢自己。”
陆飞尘有些郁闷,强调道:“我说过不是不喜欢自己。”
雨师千儿极会察言观色,然后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说到:“易容术可不是你想学就能学会的,没有几年功夫,很难出师。”
陆飞尘不以为意地说到:“先学个皮毛,能瞒过一般人就行。”
雨师千儿说到:“我怎么发现你净喜欢一些不着道的东西,有这心思怎么不放在修行上。”
“老师说了,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契机,契机那玩意儿哪是多花心思就能碰到的。”
“有些时候,别人的话不见得全对。”
陆飞尘看了看她,问道:“难道你有办法能帮我筑基成功?”
雨师千儿笑了笑,说到:“我说的是有些时候,可没告诉你江枫说的话就是错的。”
“逗我玩好玩儿吗?”
“既然是逗着玩,当然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