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中的距离看起来不远,他们在山头看山底的公路,似乎眨眨眼就能到,但是末世后的道路却极是难走,坑坑洼洼,泥泞石块,裸露在外的树根,脏污的残枝断叶,还有,腐烂的不知人或其它生物尸体,围着乱飞乱爬的虫蚁,零乱的森森白骨,废弃的各种日用零件...因此,哪怕他们这车已经历一路坎坷,也依然时时在这糟心的路上闹着各种小脾气,因此四人不得不一路打着丧尸,偶尔修修路推推车才堪堪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追了上去。
“什么人,停下”,强烈的绿光在昏黄的傍晚猛然亮眼无比,让刀疤脸的眼睛都不由得一眯,他按着喇叭给了两长一短,那不客气的绿光才移开了些。
小个子早就累摊在座位上,但是一看到追上了大部队,立即满地回血的坐直身体,趴拉着副驾的椅背,向前张望着,“姐,姐,我们追上了,我们追上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活人,我这才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啊。”
这种感慨大概只能小孩子才会有,其余三人神色都没有多大的激动,他们这三个月多,一路过来,这种人数见过不多也不太少,只是友好的几乎难得一见,本着人道主义互助的更少,反而是大多都是差点脱不了身,眼镜青年裂着脏污的唇,毫不客气的支使人,“既然你这么热情,打招呼就你去吧。”
小个子激动的表情一滞,他们走了七天多才看见这么多人,他是兴奋了些,却绝不是单蠢,因此收回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手,边搓边跟身边散发着古怪臭味的眼镜青年赔笑,“四眼哥,这种高大上的任务绝对非你莫属,你看你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学富五车,腹有诗书气自华,心有乃大身自香,呃,反正,还是你去吧,你知道的,我又笨又口拙......”
说来好笑,他们四人小队最久的有两个多月,最少的也有一个多月的同生共死,可是除了秋子夜报了大名,其余三人却连名字都没说过,比如刀疤男说自己就叫刀疤,眼镜青年说自己叫四眼,小个子说自己就叫小个,这样的末世,今天活着不知明日事,秋子夜更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人,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叫,反正也无所谓。
四眼没好气的瞪了眼小个,这也叫口拙,这要叫口拙,口拙的都要自卑的回炉重造好吧,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好在他也不是他的语文老师,没心情管那么多,不然非得罚他把上下五千年给抄个千八百遍,看他还敢不敢乱用词造句,不过这车上秋姐不喜欢跟人搭讪,刀疤不跟人搭讪,小个跟人搭讪完全是找贱,只能苦命的推开车门。
三个多月前,繁华盛世眨眼间堕落成妖魔末世,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毫无征兆的倒下去,再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活死人,举目之间,千百存活不足其一,老天没有给人类准备的时间,就直接宣布了逃亡开始,哪怕这逃亡,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逃,能逃到哪里去......
秋子夜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刀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知道怎么的没说出来,车里充斥着草药与腐尸血臭味,或许在末世前,恐怕路边上的乞丐都比他们身上的味道好闻,那时的他们路过乞丐时都会饶着走,现在这身味道,怕是人家乞丐闻着了还会饶着他们走,可是在这段逃亡路上,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甚至于他们脸上手臂上涂的一些东西,都是淡了再涂,根本没有考虑过干净洗掉的问题,毕竟,与活着比起来,没有什么受不了。
秋子夜看着刀疤看自己,无奈的对他道,“你看我干什么,看前面,一有危险就得准备撤。”
刀疤依言看了前面一眼,又转过头来,声音依然低哑平静,“在山上我就看过了,是虹市第三兵团的车队,第二辆车上那个人,我认识”,看秋子夜跟小个都惊讶的看向他,又接了句,“如果没有意外,那人还成,不会乱杀无辜。”
小个张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这是秋子夜死活要求的,因为刚认识他们那会儿,这小家伙不知道多久没漱口了,一张嘴,一米外都差点熏晕她,好在澡不洗脸不洗可以防虫蚁,牙不洗简直无法忍受,“太好了刀疤哥,那你快去找他,我们就能跟着大家一起走了。”
秋子夜看着刀疤完全看不清的五官,对小个道,“不要吵,先听刀疤说。”
“这就是我要说的”,刀疤黑若幽谭的眼眸微抬,“他们也许能与我们同路,但是我不会去认人,小个,你记住了?”
小个圆圆的眼睛眨了下,再眨了下,愣愣的点头,看到刀疤依然盯着他,连忙道,“我明白的,刀疤哥,我不会乱说,你放心”,其实他在心里撇嘴,谁知道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我自认识你们几个就是要么脏兮兮要么黑绿绿的,再说,他一大男人不记得漂亮女人,难道还去记大粗爷们儿!更何况,除了秋姐,都是些装神秘的家伙。
刀疤说的一般没错,秋子夜神情微松了些,毕竟刀疤这人还算靠谱,平常哪怕他们碰到一个人都会非常警惕,她还在想着怎么这次却有点心不在焉,原来还有这点缘故,“小个,还是注意些,现在不比以前。”
“是,秋姐”,小个神情严肃的点头。
四眼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子,脸上胡须比较浓,眼眉有少数民族的深遂,四眼敲了敲车窗,刀疤和秋子夜打开了车门,一左一右的走到两人面前,“这是秋子夜秋姐,这是刀疤哥,刚下来那孩子叫小个,秋姐,刀疤哥,这位是他们的副领队,兰飒。”
秋子夜伸出手,“你好,我是秋子夜。”
小个几步跳上前,也学着秋子夜伸手,“小个,大小的小,几个的个,你好你好。”
刀疤微点了下头,兰飒打量了几人一番,才意思的握了下秋子夜的手,微不可察的离几人远了点,“你们要加入我们队伍?”
他的话半点客气也没有,带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秋子夜看下四眼,四眼难道没有说清楚?
四眼推了推缺了左边半块镜片的眼镜,摇头,“不是加入,是同行。”
兰飒哈了声,再次默不可察的把身体往侧后偏了偏,“你确定?”
四眼平静的点头,“我明白加入和同行的规矩,你放心,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有需要一定不会客气。”
“成”,兰飒倒也爽快,眼底滑过一抹赞赏,指了指火堆旁西边的空地,“车停到那儿,有帐蓬就自己找地儿扎,需要东西必须拿东西换,遇到那些玩意你们至少要派一人参加,开路就不用你们了,有事就来左面第一辆车找我”,说完,速度飞快的离开了。
秋子夜抽了抽眼角,四眼推了推眼镜,小个捏着鼻子对着人家背影做鬼脸,刀疤,一直淡定——路上遇到此类反应太频繁,他表示已经习惯了。
歇息的这块地还真不小,大大小小堆了五辆大车,七八辆小车,还有几十个帐蓬也显得空旷,只是火堆西边——靠近前行的大路口,遇到危险首当其冲,不过四人也没有计较,他们同行,安危自负,能这样痛快允许他们同路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虽然小个私下抱怨了句,肯定是嫌他们身上味太重,把他们撵的远远的。
这是个三叉路口,两条小叉道一条主公路,四人也没有想去借别人家的火堆煮东西,停好了车,刀疤去路口那做一点警戒和防御的小陷阱,小个急忙忙的去找了些引火的东西把火堆烧起来,四眼从车上往下搬锅跟架子,秋子夜拿了刀疤的砍刀去路边寻柴火,几人分工合作,等到小火堆燃起来后,四眼跟小个已经开始煮吃的,秋子夜去帮着刀疤布置陷阱。
说是陷阱,也不过是用绳子在主路两边拉上铃铛与玻璃瓶,在地上设置了拦挡,拦挡上放置着钉子,这其实就真只是能在发生意外情况时有个提醒和阻挡,要说起多大作用,有多安全,那就不用提了,反正有丧尸或者什么东西靠近能有个响,动作冲力大的会被拦挡阻一下,带倒了钉子能钉上几个就是意外之喜了。
“绳子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拿”,秋子夜在瓶子上打了个结,瓶子并不多,就十四个,铃铛绳子是早就系好的,只是得绕着拦挡才行,不然稀了近了都是浪费。
刀疤摇摇头,“晚上有人值夜,一圈就够了,多了到时候都不好跑路。”
人多,人味就浓,秋子夜微叹了口气,大家爱热闹,可是这年头,想混个热闹都是拿命来混的,不得不说这才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刀疤听到她叹气,忽然问道,“不去问问你丈夫?”
每次碰到了人,秋子夜都会下意识去打听一番她丈夫的情况,尽管她知道她丈夫应该不会来找她,更大的可能是已经去了安全基地,只是心里还是有着点期望,至于她丈夫已经变成活死人的可能,她绝对拒绝相信,听了刀疤的话,她点头,“完了就去,这里靠近虹市基地,不急。”
说不急的同时,她的手却有点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