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的中国,在这七八月份的天气里,对于身在龙潭这个地方的人来说无异是于置身于火炉般的感觉,有钱的早就躺在了夏威夷的海滩上,有点钱的去了青岛,混生活的则在拥挤的办公室内头顶着吊扇拉着衬衫口,一边盯着手中忙不完的工作一边朝着胸口吹着气儿,至于很大一部分苦命的人则在室外顶着火炉卖着命。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有些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就像此刻正在又脏又乱,并且满世界苍蝇虫子乱飞的垃圾堆中辛勤翻弄着的杨不弃。
那些所谓加班加点累成狗的人对于这个眼下才5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幸福,不过,大概这种幸福和他眼下的心酸只是在别人看来而已,事实上,杨不弃很开心,尤其是在他翻出一个沾满了油腻和菜叶子的酒瓶子之后,他脏兮兮的小瘦脸上就会洋溢起一种满足的幸福笑容,这种笑容在他的脸上经常出现,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这一中午就捡到了十来个瓶子罐子,爷爷回去看到了一定会开心的,呵呵!”杨不弃扒弄着麻布袋中的瓶瓶罐罐,心中想象着爷爷看到以后轻抚自己小脑袋的画面,脸上不禁又露出痴痴笑意。
“喂,是不是你把这边的易拉罐都偷完了?害得我们连个易拉罐都踢不到!”
就在杨不弃沉浸在自己小脑袋中的脑补画面里,突然一声响亮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呵斥声打断了他想象中的温馨。
杨不弃茫然的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几个和他差不大的孩子给围在了中间,他正对面的一个小胖墩穿着红黄相间的格子T恤,双手抱臂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我.......我捡得都是垃圾堆里的,别人不要的,我没偷东西。”杨不弃的脸上有些畏惧,慌乱的摆手解释着,却被那胖墩开口打断了:“我当然知道你没偷东西,我又没说你偷东西,你把你烂袋子里的易拉罐给我留下,就可以滚了!”
“它......它们是我的!”杨不弃一听对方想要抢自己的易拉罐,立马下意识的将地上的麻袋往自己怀里一拉。
“你!”小胖墩抡起胖胳膊就想上前,谁知道刚走了两步立马捂着鼻子又后退了回来,“你这垃圾娃别不识好歹哈!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身上这么臭,我早揍你了!赶紧把破袋子给我放下滚蛋,不然,不然,不然你就是坨屎,我也敢踩!!”
“我...我不给!”杨不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后头了另一个小孩往前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下得小胖墩赶紧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杨不弃见此机会迅速稳住身子像个泥鳅一般从几人的间隙中溜了出去,朝着对面的马路狂奔。
“靠!还敢跑?!!”
小胖墩气得差点儿七窍生烟,撸起袖子就跟着几个小伙伴紧跟其后地追了过去。
杨不弃本身虽然瘦弱但是跑起来并不慢,只不过他毕竟还背了个不算轻的大麻袋,所以不大一会儿,他就快被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小朋友给撵上了,无奈之下,他憋着气儿,埋头又是一阵狂奔。
此时,距离他七八米开外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恰巧停了一辆奥迪,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刚好打开后车门,正要坐进去,却是让来不及刹住脚的杨不弃也撞了进来。
“对...”
杨不弃刚想说声对不起,就被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的一块儿白棉布捂住了口鼻,然后就是去了知觉。
“他只是个小孩儿,和我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愿意节外生枝吧!”
如果杨不弃此刻还醒着的话,他一定会很奇怪,他身上的臭味很浓,可是坐在后座的一个小女孩儿以及那位刚才被撞了一下的中年男子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捂鼻躲避的行为,依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仿佛他们的嗅觉是坏掉了一般,而此刻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和他貌似同龄的小女孩儿。
黑衣男子打开窗户,将杨不弃怀中的麻袋扔了出去,才淡然地开口道:“不愧是白家的小姐,您也不过才七岁吧,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儿,不过,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好了!”
说到此间黑衣男子瞟了杨不弃一眼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这就是命,总是有人会急着去投胎,不过,早投胎对这个孩子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呵呵!”
........................................
当杨不弃在朦胧中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就躺在了一间冰凉的水泥小屋里。清凉的月光透过墙上唯一的小窗口洒落了进来。
“这是哪里?”
他好奇的坐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赫然发现自己的正对面正坐在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乌黑靓丽的长发,一身如雪般的长裙,仿若童话里走出的小公主,此刻她正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
杨不弃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可爱的小姑娘,本来只有些微月光的世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被这样一个小公主似的人儿盯着看,他没有感到尴尬,因为他的小脑袋里早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了思维。
“真有意思,我以为你会哭闹呢?不过,你就不好奇这是哪里么?”
两人互望了半响,小女孩儿才淡漠的开口道。
“啊?”
杨不弃听到这天籁般如吃了糖果的声音才稍微缓过神来,随即下意识地望墙角挪了挪,他怕自己身上的味道会让眼前的这个小天使不舒服。
小女孩儿看见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依旧那么淡漠,她扭头看了一眼铁栏杆外的月光才轻声说道:“我叫白若馨,至于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需要知道了,现在的情况你可以认为我是被人绑架了,至于你,只不过是命不好,恰巧上了那辆车,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会说服他们放了你,所以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哭也不要闹,那样我会很烦,懂了么?”
“懂了!”杨不弃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又将头低了下去。
“你不怕害怕么?”白若馨皱了一下可爱的眉头,看到杨不弃这么配合的表情,她反而有些无法置信了。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虽然我说我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但是你还是很有可能会死的!”白若馨又很严肃的补充了一句又放佛是为了在验证什么,从小到大,她一直不愿意与自己同龄的小孩儿玩耍,因为她觉得那些小孩儿根本不配和她玩,一个个不仅仅幼稚得要死,遇到屁大点儿的事儿就会又哭又闹,不是寻爹就是找娘,她无法相信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小孩儿能够在遇到这种事儿的时候还这么淡定。
“我,我真不怕,你放心,我不会闹的,只...只是晚上没回去,我怕爷爷会担心我,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爷爷肯定会伤心吧!”杨不弃见她不相信自己,赶紧开口解释,只是想到还在等自己回家的爷爷,杨不弃黯然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杨不弃的确没有怕,包括白若馨这种早熟得有些可怕的小孩儿在内,没有人会真的不害怕死亡,但是杨不弃除外,说出来大概没有人会信,从小到大,从杨不弃有记忆开始,他就不断重复着各种死亡的梦,梦里头,他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每次都身临其境,每次想要醒来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不得出,所以他是真的没有对死亡有丝毫的恐惧,只因为已经习惯了。
白若馨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光亮,她就像放佛看到了新大陆一般再次盯着杨不弃看了起来。
微弱的光亮中,杨不弃也不知道女孩儿在盯着自己看,只是见她没有再说话,以为女孩还是害怕,便开口安慰道:“你...你也别害怕,我...我会保护你的,爷爷给我取名叫不弃,就是说‘君子不弃’!”
白若馨听到这里突然噗嗤一笑,道:“‘君子不器’,器是器物的器,可不是放弃的弃!”
杨不弃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反正爷爷说不到最后一刻人都不能放弃,尤其是不能放弃自己。”
白若馨收敛起了笑容,就仿佛从未笑过一般,淡然道:“你爷爷这么说也没有错,只不过有些时候人还是要认清现实的好,我赞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这种勇气,但是却不赞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这种行为,那样只会让你在无法改变结局的同时还要遭受更深的伤害,所以,等下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希望你不要乱来,毕竟你要知道你和我都只是才七八岁的小孩儿,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东西!贸然行事的结果只会伤害你自己,甚至是连累我,你听懂了么?”
杨不弃被她这番什么可为不可为的话说得有些迷糊,正想请她说清楚一点儿的时候,铁门传来了‘哐当’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