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到八平米的小房间,房间一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只纸箱子,另一面杂七杂八放着些断了脚的凳子、破损不堪的椅子,以及废纸废屑之类的垃圾。两者的中间是一条仅能侧身而过的短小过道。神秘人壮实的身躯要通过这个过道着实有些困难,不过他显然是常客,偌大的身躯居然没有碰到两边的东西,甚至连衣袖边也没沾到。这当儿,神秘人还没有把抓着李顺的手放开,直到来到过道尽头才把手松开,并用这只抓过李顺胳膊的手按在面前的白墙上,不一会儿,这面白墙缓缓移动,打开了一个让人侧身而过的小门,小门里面居然是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老板桌,两把凳子,一张茶几,一列黑色真皮沙发,还有一整排的书柜。书柜上摆满了形状各异长长短短各种文字的书箱,除此以外,最让人注目的是房间顶部的电灯,发出蓝幽幽的色彩,给整个房间笼罩了一层神秘莫测的气氛。神秘人示意李顺进去,可怜的李顺还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跟着神秘人走了进去。身后的白墙缓缓移动,又成为一堵墙,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欢迎您,李先生。”一位身穿绿金两色制服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并朝李顺伸出了手。李顺没有去握那双看上去保养得极好的手,他已经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奇怪的事情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一天发生得多。他想着自己从来是个保守本分的人,天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给李先生倒杯茶。”男人吩咐道。“我先自我介绍下。我是本国特工总队第三队队长莫里奇,今天把您请来,是希望您能够为我国的特工事业帮一点小忙,当然,您也是有回报的。”
莫里奇个头矮小,不到一米七零,这样即使他穿着笔挺帅气的制服也没能让他看上去多么英俊,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赫赫战绩,两年时间从一个普通特工晋级为小组组长。
“请喝茶。”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把茶递到李顺手边,李顺看出他就是那个穿白色防疫服把他带到这里的人,现在他和莫里奇一样穿着墨金两色制服,不过他的袖章上只有一颗星,莫里奇的袖章上是三颗星。
李顺忐忑不安地坐在黑皮沙发边沿,手里的茶杯不住抖动,有几滴还泼到地上,地上立即盛开几朵小花。
“李先生与哥哥可真是两个样啊。”莫里奇忍不住说道。
哥哥!李顺听到这个词全身不由颤抖,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开水流到他的手上,溅在他的脚上,引发一阵刺痛,可是李顺知道,肌肤之痛远无此刻内心汹涌澎湃来得激烈。他听到了什么?哥哥,这个他花了十年时间把它忘却的人,居然死灰复燃,要把他重新拖入危险的泥潭。危险,危险,不,我李顺字典里不需要这个词,任何与危险搭边的东西给我远远滚开。我安分守已,遵纪守法,从不漏税抗税,从不非议他人,甚至从来不往人多的地方去,我过了十年的好日子,就是因为哥哥的莫名消失。只要有哥哥在的日子,危险就如影随形。
是的,从李顺懂事起,他就隐约明白那个带着他到处招惹是非的哥哥是个危险代名词。他天性喜欢安稳,与成天惹事生非的哥哥迥然不同,仿佛是上帝喝醉了酒造成的错误。两个性格相貌完全不同的人居然会是兄弟。有一次,十二岁的哥哥带着十岁的他把自制烟幕弹往邻居客厅里扔,结果造成一人死亡,十一个人受伤。当时邻居家正在举行生日派对,估计有二十人在那间狭小的客厅里群魔乱舞。烟幕弹没有危险,却造就了混乱,这些人都是被人挤人的方式死亡或受伤的。事后,警察到他家调查。哥哥表现出难出置信的平静和冷漠,几句话就把警察引到错误方向,至今警察局还把这宗案件留在待查卷。而李顺却不一样,他为此生病一星期,天天晚上做恶梦,后来他发誓再也不跟哥哥做坏事,并将想法告诉哥哥,希望他停止各种各样的恶作剧,至少,不要带着他一起制造恶作剧。不料,这个人高胆大的哥哥不仅智勇双全,还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不知怎么的,他又充当起哥哥的助手,过着对他来说苦大于乐,对哥哥来说乐趣无穷的恶作剧生活,直到哥哥消失,这样的生活才告一段落,拉上了闭幕。
哥哥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家里人找了好久,最终不了了之,断定是跟着某个耍杂技的人走了。后来,他们的父母先后病死,更没有谁想着去找哥哥了。李顺曾经恶毒地猜测,哥哥是被自己弄的隐形水毒死了。有一段时间,哥哥对制作隐形水产生极大兴趣,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魔法书,对着书里的方子制作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药水。其中有一种药水,就叫隐形水。他对这种隐形水也抱着莫大的兴趣,想着如果真的制作出来了,岂不是可以做各种好玩的事儿。他看着哥哥弄来蜘蛛拉的屎,苍蝇左边第三条腿,癞蛤蟆吐出来的汁液,以及其它莫名其妙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一种绿色的液体。“你敢吃吗?”哥哥问他。他退避三舍。他可不要做试验品。哥哥说他敢吃。不过,哥哥没有当着他的面吃。哥哥说,要在月圆之夜吃,才能起到效果。而那时,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三个星期。他一直念念不忘隐形水,期望隐形水的成功。月圆之夜那天,哥哥有没有喝隐形水他不知道,但哥哥确乎是从这天起消失。他试着去找哥哥房间里有没有绿色的液体,没有找到。哥哥房间里乱七八糟,要想从中找到绿色液体并不容易。他草草翻了下,没有找到,渐渐把隐形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听到莫里奇提到哥哥,这件事突然从他脑子里跳出来,连带着对哥哥复杂万分的感情,一古脑儿涌现到脑子里和心坎里。他感到一阵眩晕,同时头脑发热,瘫倒在沙发上。
神秘人赶紧俯身查看,少顷,抬头对莫里奇说:“是鼠疫症状。”
“给他注射散毒剂。”莫里奇长吁口气,命令道。散毒剂是科学家针对鼠疫研制出来的特效药,由于制药成本极其昂贵,目前市场上暂无出售,只有极少数特权人物或特殊机构所有。
神秘人依言而行。莫里奇继续说道:“你认为这个胆小鬼会同意抚养6号特工的儿子吗?”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即不相信胆小如鼠的李顺会同意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如果他不同意,他们一家都别想活命。”神秘人淡定地说。“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别无办法。”
“好吧,再怎么说,李顺也是他的亲叔叔。”莫里奇叹了口气,又道;“对了,大老板今晚就要对李顺的儿子动手,我们要抓紧时间。”
“是,他三分钟之后会醒。”神秘人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时三十分,我们还有时间。”
接下来,两人沉默无语,静静地看着倒在沙发上的李顺,慢慢睁开眼睛。
“好了,李先生,让我长话短说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莫里奇见李顺醒了,搬张椅子坐在李顺对面,大声说道。
“你哥哥,李力先生,效忠于我们特工总队已有十年了。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特工队员,我们全体特工人员都为拥有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同事感到骄傲。但是,果真是天忌娇子,李力先生不久前为国捐躯,对此我们深感遗憾。”
听到哥哥去世的消息,李顺百感交集,他不知道是该哭泣还是该庆幸,或者两者都有,但总算,他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再加上注射了散毒剂,他感觉比之前好过了很多。
莫里奇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李力先生的妻子也遭到仇人报复牺牲了,他们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需要人来抚养。我们考虑再三,认为您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不,不,不,别开玩笑了。”李顺使劲儿挥手,“就我家的情况,不管是经济状况,还是教育环境,都不适合抚养一个特工的儿子。”我们知道李顺有点娘娘腔,莫里奇听到他女里女气的声音,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是,莫里奇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舒展眉头,换了副轻松的调子:“不要着急。李先生。我们不会亏待您的。我们对李力先生有一笔抚恤赔偿金。本来这笔钱都是留给李力的儿子的,鉴于您是他的抚养人,我们每年将从抚恤金中扣除50%作为抚养费,折算下来,一年大概是五万元。随着物价的上涨,这笔钱将逐年增加,直到李力儿子年满十八岁。”
李顺脑子快速转动。五万元,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老婆一年的工资。有了这笔钱,老婆就可以安心在家带小孩,等小孩长大了,也可以出去工作。而且,还是哥哥的孩子,就算没有钱,把孩子抚养下来也是应当的。可是,可是,正因为是哥哥的儿子,意味着将有无尽的麻烦和危险。是的,危险,万一哥哥的儿子也象哥哥那般精力旺盛怎么办?那可能一年赔出去的都不止五万啊。再说老婆会同意吗?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突然间把一个陌生的孩子带回去,她肯定会大发雷霆!想到这里,李顺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行不行,我老婆一定不会同意的。”
看到李顺如此反应,莫里奇与神秘人对视一眼,好象在说这家伙不仅胆小如鼠,而且还是个妻管严。
“这样跟你说吧,李先生,”看来,莫里奇准备使出最后一招:“你们家已经被太阳组织监视有四个月之久了,太阳组织认为您的儿子李达就是你哥哥的儿子,他们决定今天晚上就动手,把你儿子杀掉。”莫里奇尽量讲得很平淡,但是李顺的反应还是大出所料,只见李料噌地一下站起来,又一下坐下去,又站起来,坐下去,反复三四次,嘴里还喃喃着;“天啊,天啊……,什么太阳组织,我从来没听过这些玩意,你们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对了,这一定是电视台的搞怪节目,快告诉我你们的摄像机在哪,在哪,啊,我一定可以找到的……”说完,李顺站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转,“在这,在这,不,那在这……”
“请冷静一下,李先生。”神秘人把李顺拉到沙发上坐下,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您记不记得昨天看到对面张德才家窗户上有个人站在那儿?”听到这话,李顺愕然,半响才说道:“那是你?”“对,是我。”神秘人回答:“我们听到消息,太阳组织今天晚上就会动手,你现在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我们合作,不然,你儿子的性命难保。甚至,有可能,你们一家都有生命危险。”李顺颓然坐在沙发上。
这真是再明显不过的选择了。多么可爱肥胖的儿子,多么调皮活泼的儿子,儿子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的所有,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换取儿子的安全。
“好吧,我同意。”李顺无奈地说。
“很好,李先生,感谢您为我国特工事业做贡献。现在,我再给你讲一下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说着,莫里奇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乌亮乌亮的小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