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添故作深思状，说：“那天纪伯聪也这么问了，我说，实在不行，只能动用薛定谔猫论了。”
付伟伦说：“不会吧，追个女生还扯上我们量子力学了，这量子力学比条件反射高级多了，这第二招更牛了，妥妥的！快说快说！”
易添笑着说：“众所周知，为了浅显的说明量子论的概率特性，伟大的薛定谔同志作出过一个假设：一只猫与一种衰变概率为５０％的放射物质同放在一个箱子里。此放射性物质一旦衰变，与盖格计数器相连接的小锤就击碎一个装氰化物的瓶子，然后猫就挂了。如果打开箱子，我们可以知道物质是否衰变，猫是否死亡。而在没打开箱子的时候，这猫就处在一个既可能生，又可能已死的‘半生半死’的可怜状态。
这就是：事件在被观察以前，一直处在一个所谓‘概率云’的状态下，一旦受到观察，则坍缩为实体……”
纪伯聪说：“这理论原版我可比你清楚吧！我是量子力学出身的！
你赶紧给他们说正题吧。”
易添于是竖起食指，鬼鬼祟祟地说：“以上是引言，正文在此：薛定谔把妹法乃是建立在巴甫洛夫把妹法之上的威力加强版。每天早上，你拿出一个硬币抛掷，让伟大的随机性来决定今天是否给妹子送早餐。这样，当妹子每天打开抽屉之前，都不知道是否有早餐，而早餐的有无乃是一个独立随机事件，完全无法推测。每天的早餐对于妹子都是一个未知的神秘存在，妹子将逐渐为这一神秘的现象所吸引，最终将不可避免地对这个送餐人产生极大的兴趣，你在她的心中蒙上了神秘的面纱。这个谜一样的你，这一刻薛定谔附体，带着量子论般深沉的哀愁，让她从此不能自拔！”
纪伯聪接着说：“于是我把两套理论结合了一下，果然没几天，那女生就问我，为什么我捉摸不透你了。按照易添的说法，这就是一个信号了。于是我按捺不住了，当晚就买了机票去瑞士看她。”
所有人跟听鬼故事一般凝神静气地仔细听着，生怕漏过一点纪伯聪在异国的艳遇故事。
纪伯聪接着说：“去的第一天还好，她来接的我。瑞士夜景真的不错，那里的姑娘也好开放，就是人太少了。没德国那么热闹，也没德国那么繁华。晚上吃了饭我们就分床睡了。”
徐松岩忍不住打断，就像看鬼故事确实受不了剧情的推进，立马要翻到最后一页索求答案一样，说：“然后晚上你就得手了？”
纪伯聪叹口气说：“怎么可能？”接着开始叙述：“晚上我和她两个人一个睡地上一个睡床上。第二天她提出陪我逛街，于是我们两个在商业区逛了一天，瑞士的消费真高，中午吃顿麦当劳够我在德国吃一顿很好的了。吃了饭，我就不经意间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还没有反应，我顿时心里乐得呀。晚上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手搭在你肩膀上了，你有感觉吗？”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说：“有。”
我当然知道有感觉，于是又问了一遍，说：“有感觉么？”
她又点点头，说：“有，我觉得很恶心。但是因为我们几年的同学，我不能立即表现出来。”
我当时心里一阵刺痛呀，感觉像变形金刚摔坏了一样。我问她：
“你以前没有男性碰过你吗？”
她说：“没有，我不喜欢异性碰我。”
我一愣，她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又重复了一次问题，重读了一下“碰”字。
她这才反应过来，说：“没有，我很冷淡，我觉得我自己是块玉一般，必须是完整的，所以以后就算结婚了，我也会找个冷淡的。”
我这下可急了，说：“那万一你被坏人盯上，然后那个了呢？”
她冷冷地看着我，说：“那我就自杀，我都不完整了，就不要活了。”
纪伯聪说：“你看我，感情生活从来都是空白的。”
夏雪捂着嘴，笑着说：“那你大学就没有谈过恋爱吗？”
纪伯聪继续开始回忆以前的故事：“我大一喜欢过一个女生，然后整整一个月帮她做很多事情，后来跟她表白，被拒绝了。到了大二，她生病了，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我陪着。我就陪了她一个月。后来我再向她表白，她说，等我问问我寝室的人。到了第二天，我问她，你们寝室的怎么说？她说，我们寝室说我们不合适。我还能说什么呢？后来我就不再和她联系了，她还三番两次给我电话叫我出来，我都推辞了。
直到有一天她哭着打电话给我，叫我出来。我见到她，问，你怎么了？
她说，我感觉我被人一直偷窥着。我当时那个愤愤不平呀，正义感油然而生，说，告诉我，是谁！她说，就是以你为首的一帮人。我差点没气晕，说，你凭什么这么说。她说，你们就是通过无线电或者什么来记录了，你们半夜熬夜也不是看欧洲杯，是讨论我的私生活。你知道吗，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你们应该在台下为我献花，而不是偷窥我。我说，你要我怎么证明？她说，那你把手机给我。我就把手机给了她，没想到她找到里面有几张松岛枫的照片，于是她指着手机，说，你看，这不是偷窥我的证据吗？我说，那你旁边那个裸体的男人是谁呢？她说，反正其他我不管，这个手机我要没收。”
未等纪伯聪说完，所有人全部笑开了。
易添问：“后来呢？”
纪伯聪说：“后来就找到辅导员了，其实就是这个女生装疯卖傻，说自己有精神病，这样大学课程就门门六十了，不挂科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大家笑得更欢乐。
纪伯聪看着笑的众人，说：“你看我这魅力这么大，怎么就没有实践的机会呢？”
那边，房屋公司收到信没多久，颜艳就同意签字了。
易添的新家在学校对面，跟付伟伦、夏雪、归海住在一起。他们的家在一排白色的楼里，由于朝向比较好，所以每天可以看到日出和日落。这一排房子都属于政府的廉租房，易添的学校位于以前的东德地区，由于那段特殊时期体制和管理方式的不同，前东德的居民往往相对于前西德的德国人来说，会比较保守比较闭塞，当然也比较排外。
更深远的就是工作的积极性不高，就业机会也不大，而易添所在这座城市就尤其突出。这种一排排的房子，就是专门为了供那些社会底层人员居住的。
说到搬家，德国这边租房子相对于国内是比较不一样的，外国人租房子给你，都是清水房租给你，而他们退房子的时候，也会把家里退回清水房的样子，有时候电灯都不会留下。所以在德国这边买家具都只能买原料然后运回家自己拼装，每个德国家庭的男人都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工具箱。
搬家那天，付伟伦一行人还有夏雪和她的朋友都早早来到易添的家里，准备把所有的家具打包好，扛在肩膀上，带到易添的新家。
这就是最普遍搬家的方式，一般请一次搬家公司的费用可以抵得上一周的生活费。
一群人开始在房间东搬西搬，把家具归置好。颜艳则倚在门框上，叉着手，安静地享受一般地看着一伙人忙碌。她此刻或许是气急败坏，或许是对易添恨之入骨，当然，她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舍不得。
当然，还是舍不得易添每个月高昂的房租。
待打扫完毕了，易添直起身，对颜艳说：“你来检查检查，没问题就签字吧。”
颜艳终于头一次地，仔仔细细地，耐心地，走进易添的房间，顿时阳光极好还有些炫耀。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每一寸地板，每一寸墙壁，生怕易添会偷走一块带走。此时此刻，这房里满满的毒气，细菌又算得了什么呢？还有什么比能让她在易添身上多榨取一分钱来得值得呢？她恨不能翻出遗失已久的放大镜，看看地板的原子结构有没有被破坏掉。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确成功了，地板上有一块一平方厘米不到的小洞被她给发现了。她顿时有了生机有了生气，猛地站直了身子，叉开双腿，指着脚下，说：“你过来看看，这地板被你弄破了，我可不敢签字了，万一房屋公司找到我我还要为你买单。”
夏雪的朋友立马说：“这样，把房屋公司的人叫来，让他看看。”
颜艳说：“叫来也没用，你们又不会德语。”
夏雪的朋友说：“没事，你放心，我男朋友也是德国人。”
最后这个问题只让易添赔了五十欧元，就圆满签字了，不过都已经不在乎了，易添已经有自己的新家了，至少颜艳对易添是嫉妒和羡慕的。
几周后，城市渐渐弥漫起一阵暖洋洋的空气，不少人走到哪里都揣着笑脸，因为再过一个星期，就到春节了。
除了纪伯聪和夏雪，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春节。
易添连夜为每个人画了一幅肖像，第二天睡到快正午都没起床，归海为新家写了一副春联，整整齐齐贴在门沿上。下午两点，国内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了，一伙人坐在板凳上，地上，沙发上，围着一台电脑收看。易添不停地打电话，给朋友，噢，他还差点打给叶恺薇了呢！电话响了一声就断掉了，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对方按掉了。
接着，他又给家里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易母。
电话接通，传来易母熟悉的声音，易添瞬间脑海闪现无数以往和家人度过的画面，酸楚尽数涌现出来。
易添说：“妈妈，是我。”
易母立马发出惊喜的声音，说：“儿子呀，今天过年呀，你在那边还好吧？”易添说：“妈妈，我这边都很好。”
易母说：“你好就好，我们都很好，来，跟你爸爸说说。”
电话从易添的父亲，传到外公、外婆、舅舅、阿姨手里，挨个传了个遍。
这一年的春节晚会似乎特别的煽情，不少“想家”“思念”之类的字眼都频频出现，不停地打动每一个人的心，这也是他们好多年头一次看春晚，往年似乎都没今年的精彩。
往年，易添吃过年夜饭就早早蹲在电脑前，玩游戏，或者聊天，或者呆呆看个人主页，但是决计不会去看春晚的。有时候一个人下楼，看到家里人都坐在一起看春晚，心里的一丝落寞随着下楼的脚步一颠一颠也就荡然无存了。可现在，春晚变得异样的精彩，这也算是多年来头一次完整地观看了。
饭桌上，一伙人吃着纪伯聪做的年夜饭，一面乘着酒意聊天。
易添说：“老纪，你去年是怎么过的呢？”
纪伯聪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去年比较悲惨了。去年过年，晚上我一个人做了一盘肉末茄子盖浇饭，吃了打了几把Ｄｏｔａ，然后就洗洗睡了。”
归海补充着，说：“我女朋友曾经说，其实出国留学难过的不是所谓的寂寞，而是家人朋友爱人在国外与自己生活步调的不一致的落差感。”
徐松岩说：“就是，你不知道，我国内的那群朋友，我靠，每天的生活太好了，晚上和家人吃了饭，就开着车出去找了个最好的ＫＴＶ开了个总统间，叫了一帮子小姑娘，结束了还要去吃烧烤。你说，我们这跟他们比，弱爆了呀！”
付伟伦摸摸夏雪，说：“你呢，夏雪？”
夏雪鼻子抽抽，说：“去年下午给爸妈打了一个小时电话，不想吃东西，晚上就一个人看电影看到睡着，半夜却哭醒了。”
付伟伦摸着夏雪的头，说：“不过以后就好了，我们都会一起过。”
夏雪反问，说：“可是我们又能一起过多久呢？”
她突然看了看付伟伦，朝着他海洋般明亮的双眼里投掷一张哀伤的网，然后埋着头，不可遏止的感伤，演变为流下的几滴眼泪。
徐松岩看到暗自垂泪的夏雪，心中是多么的难受啊！他多么希望能够借着酒劲冲过去抱住夏雪，或者当场跟付伟伦闹翻。可是这一切沦为妄想后都归结于一种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没有可能性的无力感，仿佛机遇的大门一扇一扇在他奔跑前关闭。这样的青春，没有什么欢乐可言，嘴中就是糖块也没有任何甜味，就像漆黑的夜里却不能与新婚的妻子温存。接着付伟伦一把抱住夏雪是那么的亲近，就像两具灵魂已然融为一体，就像大雁的左翼与右翅。强大的视觉反差和徘徊在心酸与心碎之间让徐松岩多么希望掀起一阵风暴，挖掘一道深渊，然后硬生生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对于付伟伦，夏雪是清楚的，付伟伦两年后毕业就得回国，可她自己还需要在德国读书，时间久了，分开也许是一个现实：距离产生不了美，只会产生痛苦和怀疑。而对于夏雪，付伟伦是真心喜欢的，可是未来确实太多变数，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也许根本没有爱情，只有相濡以沫。
吃过晚饭，借着酒意，归海拿出了吉他，开始弹起歌来。
首先弹了一首窦唯的《上帝保佑》，易添也跟着音乐唱了起来：
你该知道此刻我正在想念着你
回想我们拥有的美好的回忆
一切欢乐和不如意瞬间逝去
现在只是孤单的我和遥远的你
也许你我时常出现在彼此梦里
可醒来后又要重新调整距离
最能忍受不能拥有共同的温柔
心中默默祈祷上帝保佑
接着，归海问夏雪：“你想听什么歌？”
夏雪说：“《那些花儿》。”
然后大家跟着唱了起来：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突然，付伟伦示意大家收声，让夏雪一个人唱，整个房间突然安静，就剩下归海的吉他声和夏雪轻声吟唱的声音。
半晌，角落响起了打呼的声音，易添喝醉了。
第二天，易添睡到中午才醒，纪伯聪听到声音，也醒了过来。
易添说：“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
纪伯聪说：“还好昨晚你醉得早，后面可热闹了。”
易添说：“昨晚怎么了？”
纪伯聪又眯起眼睛，说：“昨晚，赵倩听完归海弹吉他，估计也是喝了酒，就坐到归海旁边，跟着哼，那个头，我绝对没有夸张，头绝对快要靠在归海肩膀上了，哎，我的烟呢？”
易添急忙递过烟，说：“然后呢？该不会这就把持不住英勇就义了吧？你看归海那小子平时把自己女朋友捧在手心挂在嘴边的，该不会昨晚就抵挡不住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了吧？”
纪伯聪咂了一口烟，说：“哪能啊？然后归海弹完一曲，估计也是喝得开心，把衣服脱了，然后赵倩就靠得更近了。哎，你猜归海是不是就从了赵倩了？”
易添说：“说实话，平心而论，我觉得不会。”
纪伯聪反而好奇了，说：“为什么？”
易添说：“归海有洁癖，他心里应该对干净的定义是非常严格的，这点十有八九也延伸到了感情上面。”
纪伯聪掐灭烟头，说：“你还真的猜准了。接着，归海就放下吉他，撇过头，说，赵倩，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赵倩顿时如梦初醒一样，这个梦似乎也太过于短暂，说：‘我怎么了？’
“归海说：‘我有女朋友在国内，而且即便是分手我也是绝对不可能先提出的，你这样做对我来说没意义也不合适，我也觉得你挺干涉我的生活。’
“赵倩突然就哭了出来，说：‘我喜欢你我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凭什么你来干涉我，你以为我还没人喜欢吗？你这么拽干嘛呢？’”
易添连忙问：“然后呢？”
纪伯聪说：“然后，然后就没了，不欢而散呗。”
春节之后，转眼就到了考试月，所有人整整一个月都往返于图书馆和家之间。
通常在大学里，普遍存在两种状况。第一就是课堂上的内容就像是对待国际友人一般具有亲和力，乍看和细看都可以发觉难易度和小学数学没有差异，可是一到考试卷子展开的那一瞬间就发现考试难度瞬间转变为像人民内部矛盾一样尖锐。第二就是往往集中注意力的那几分钟老师正在计算“一加一等于几”的数学问题，突然手机响了虫子来了同桌闹了自己困了，那么一瞬间再抬起头看黑板看到的板书就已经跨越了数学编年史几千年的难度了。
所以在考试月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绷紧十二分的神经来面对，而神经最紧张的时刻莫过于考试作弊的那一百二十分钟了。总的来说，涯每一学期的众多繁杂的开销中，唯有考试前夕缩印小抄所花费的那几块钱是最有含金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