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易小同拎着一个装满火龙果的袋子站在自己门口的时候,他竟然有了书中那“近乡情怯”的矫情,他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轻轻按下了门铃。
“谁呀!”屋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易小同心中那所谓的矫情啊,胆怯啊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莫名的幸福感充斥在他的心胸。
“你好,我是给易晓晓小朋友送火龙果的!”易小同笑着说。
屋里陷入了一阵寂静,紧而再次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后来又传来一个拖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以及一只狗的叫声。前者清脆而急促,后者凄凉而悲惨。
房门打开,一个头上带着白色鸭舌帽的少女出现在易小同眼前。少女呆呆的看着易小同,易小同也面带笑意的看着少女。倏而少女鼻子一动,嘴巴一努,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紧接着,少女一把抹去眼泪,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易小同的身上,将头埋在了易小同肩上,痛哭了起来。
“哥是个大笨蛋,大笨蛋,半年都不给人家打电话,我好想哥!”易晓晓哭着在易小同肩膀上喊道。
易小同轻笑着安慰道:“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三年了,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那里有这么好吗?好到你连说再见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易晓晓双手无力的打在易小同的背上,哭声不减。
易小同柔声说到:“哥保证,那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离开晓晓了!”
易晓晓搂着易小同的脖子,缓缓抬起头,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了伤心。
“真的吗?”
易小同一只手抱着易晓晓,害怕她掉下去,一只手轻轻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笑着点了点头。
易晓晓破涕为笑,将头再次埋在了易小同肩膀上,而她头上的鸭舌帽缓缓掉在地上。
伴随着鸭舌帽的落地,易小同感觉到怀里的妹妹身子蓦地一僵,他的脸在易晓晓看不见的地方变得苦涩起来,浓郁的像是一杯刚泡的苦丁一般。他轻轻的把手放到易晓晓的额头上,咬着嘴唇道:“不怕,晓晓不怕,有哥在呢!”
随着易小同的声音响起,易晓晓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的舒展开来。
那顶白色的鸭舌帽,躺在地上,白的有些刺眼。
房间内。
“哥,我听说宿北市去你们那学校定向招生了?”客厅之中易晓晓陷在沙发里,头枕在易小同腿上,一脸单纯的看向易小同,而她头上又再次戴起了那顶白色的鸭舌帽。
易小同双手剥着一个火龙果,点了点头。
“哥太笨了,没能被选上。”易小同拿起一块切好的火龙果放到易晓晓嘴前,后者配合的张开嘴。
“那是哥不想被选上,不然的话,那些人哪里是哥的对手!”
易小同无奈的笑了笑:“商田还是人才济济的,不然宿北市第一中学也不会在那里定向招生的。再说了,如果我被选上了,岂不是又要像前几年那样,半年或是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易晓晓闻言,急忙点了点头:“嗯嗯,哥哥才不需要去什么第一中学。我觉得澜城的中学就蛮好的,离家又近,而且这样的话,哥哥也能住在家里,就能一直陪在晓晓身边了。”说着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易小同笑了笑没有说话。
随后,他的眼睛在屋里转了转,问道:“咦,田七呢?”
易晓晓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这家伙天天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比猪八戒还像猪八戒,刚才躺在客厅,我开门又比较急,可能是踩到它了吧!”随后,她伸手拿起地上田七的小碗,在地上敲了敲,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就在这响声将落未落之时,一个浑圆的短腿柯基,如同一只野猪般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一直冲到了沙发前,可在看到自己的碗中空着的时候,抬起头对着躺在沙发上易晓晓龇牙咧嘴,一脸的不满。
易晓晓眼睛一瞪,高高扬起了右手。
后者身子不经意的抖了一下,然后呜呜着俯下了身子。
易小同好笑的看着一脸委屈的田七,伸出手在他的头上弹了一下,田七懒洋洋的抬起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易小同。直到此时,它才注意,家里多了一个人。
紧接着它迅速站了起来,双眼瞪得老大,随后像是疯了一般绕着沙发跑了起来,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易小同见状,就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易晓晓没有少欺负田七,于是伸手在易晓晓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后者不由得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奔跑的田七才停了下来,趴在易小同腿边,不停的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然后用头蹭着易小同的裤脚,一脸委屈的看着易小同。
易小同微微一笑,用脚轻轻的挑着田七的下巴,后者似乎很享受这种碰触,温顺任其摆弄,双眼舒服的眯了起来。
易小同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泛黄的天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拍了拍手,对易晓晓说:“妈快回来了,你把客厅收拾收拾,我有点事,去下房间。”
易晓晓闻言慢悠悠的直起身,嘟着一张小嘴,委屈的看着易小同。
“哥自从去商田念书之后,每到这个时间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也不让我进也不让妈进,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
易小同刮了一下易晓晓的鼻子,笑着说:“秘密。”
易晓晓翻了个白眼,再次躺在沙发上。
“不说就不说,小气鬼。”
易小同直起身,没有理会易晓晓那显而易见的激将法,转身拿起沙发旁的背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哥是不是……谈朋友了?”
易小同的手在触及自己的房门的瞬间,易晓晓突然说道。
易小同表情微微一滞,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样。
“怎么会呢?”易小同勉强挤出一个连他自己都骗不了的笑容。
易晓晓在听这句话后,没有说话,只是仍旧躺在沙发上的她,脸微微的侧向一边。
易小同轻轻叹了口气,推开门进了房间。
不大房间里的装饰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架以及一张上面只放着一盏台灯的书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空气中没有因长时间无人居住而产生的异味,反而带着一丝薰衣草的香味。房间里仅有的几件家具,也都干净异常,说之纤尘不染也不为过,显然是有人经常的擦拭。
易小同走到书桌旁,将背包放到书桌上,他的手轻轻的在书桌上划过,感受着那股莫名的情感,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易晓晓做的,也只有她会对这个地方视为净土,也只有她知道易小同喜欢薰衣草。她会毫不留情的把闯进这个房间的田七一脚踢飞,她会青清楚的记得书架上每一本书的位置,在易小同故意放错后将书本归于原位,也只有她会亲手折一千个星星,贴满易小同整个床头。
因为她……太孤独了,孤独到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一个人坐着一整排座位,她知道,别人有朋友,有知己,有闺蜜,可她却只有易小同,只有那个哥哥。所以她把自己所有空余的时间都拿出来去珍惜这份亲情。
哥哥的桌子脏了,擦!
书架上面积尘了,擦!
衣柜里存灰了,擦!
她所有闲下来的时间,不是在擦这些东西,就是在擦这些东西的路上。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那么孤独,时间才不会那么煎熬,度秒如年。
她把哥哥当成她的唯一,她希望哥哥也是如此。
她最怕的就是哥哥某一天会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孩抢走,那样的话,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易小同打开台灯,温馨的灯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他就那么呆呆的坐在书桌旁,眼睑微微的低垂着,双眼晦涩,明暗不定。
就这样过了好久,易小同在一声冗长的叹息中缓缓直起身,走向书架,在易晓晓那擦了无数遍都没发现的书架的下面,拉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个黑色的挂着一把密码锁的木制盒子。
易小同轻轻的取出木盒,放到书桌上。他熟练地输入密码,随着咔的一声,密码锁应声打开。
易小同取下锁头,缓缓打开箱子,只见盒子里面装着不知道多少本用古线装装订的书本,但奇怪的是,这些书都没有名字。
易小同的双眼在触及这些书的瞬间,重新焕发光彩,他打开桌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几本几乎和黑色盒子内一样的书,然后把它们轻轻的放到盒子里面,盖上盒子,锁了起来。
他抱着盒子宛如抱着珍宝一般小心的走到书架旁,刚想把盒子放回暗格内,他的眼睛却看到了暗格中的一个相框,相框上贴满各种各样的贴纸,可能因为时间隔得过于久远,有些贴纸已经微微泛黄,更有些已经脱落掉于暗格底部。
易小同将手中的盒子放到床上,拿起了暗格内的相框。
相框内装着一张有些褶皱的照片。照片泛着岁月的黄色,上面有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男孩年纪不过十之二三,身高大约一米四五,眉毛皱成了一团,脸上写满了不耐,正一脸怨愤的看着镜头。女孩可能还不到十岁,身高约一米一二,扎着两个俏皮的辫子,一张小脸精雕细琢,十分精致,一双大眼睛如天上星星般明亮,一只手拉着男孩的衣角,正一脸开心的看着镜头。
照片上的两个表情迥异的孩子,正是易小同与易晓晓。只是,那时候的易小同还没有看到那场几乎摧毁一切的大雪,那时候的易晓晓没有现在这么孤独,也没有戴着那顶,白的刺眼的鸭舌帽。
易小同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张照片里,久久无法自拔。
直到房间外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以及一个温柔的中年妇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