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深夜听鬼故事归来,常常恍惚中似乎老槐树下有人影晃动,可是,当我站在老槐树下看到的却只有树影斑驳,抬头看去,明晃晃的日光透过枝叶缝隙射下,仿佛一把把利剑刺目,又如一缕缕金色丝线,闪着耀眼的光芒。仰头时间久了,有些目眩,再低头时,地上、四周全是黑色斑点。
因为没有兄弟姐妹,孤单久了,就渴望与邻居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每次小伙伴们来找我,总是欣然前往。
“我们今天想去水电站玩,单老四他们要去水电站池子里游泳。”小梅是我小学同学,胆子比同邻人要大些,当然我清楚她为什么要去水电站,因为单老四,小学六年级的女生,13岁,豆蔻年华,情窦已初开,她每次见到单老四都脸红。
单老四家中有五个男孩,他排行老四,可能是遗传基因,每个男孩都非常帅,他比我们年长三岁,身材修长,面庞英俊,头发有些微卷,80年代末的农村,刚好流行汤头,但是男孩子很少汤头,可他不烫自卷,别有特色,村里好几个女孩都暗恋他。他是个很勇敢的大男孩,有一次他不知被什么割伤了手,手掌处的伤口又深又大,翻着白肉,血汩汩流着,用小搪瓷缸子接着血,小搪瓷缸里血都快满了,直到赤脚大夫给他包扎上,可他愣是没吭一声。
水电站就在村子东北面一公里远的地方,其实是个蓄水站,靠近还乡河,每当春季还乡河水涨满时,水电站的池子也蓄满水,为的是给村里农田灌溉用。水电站的蓄水池很深,到底有多深,我也说不清,池子水墨绿墨绿的,深不见底,水面很静,略显幽暗,投入个小石子下去,“嗵”的一声,很快就被墨绿色的水吞没了,仿佛是被巨大磁场吸进去了,再也不见踪影。听说水电站这里淹死过几个人了,也许是因为水深,也有人说是水鬼闹的。
家长是不允许孩子私自去水电站玩的。所以,每次去水电站我们都是偷偷的,一旦被家长知道了,回到家免不了一顿打骂。但是还好,我们小伙伴们倒是几次去都平安无事。只是我从不敢下水。
这次有五个小伙伴同行前往,两个女生,三个男生,除了小梅和我是女生,男生中单老四,他弟弟单老五,另外一个是单老四同学大毛。
远远地见水电站在那,我们都有说不出的兴奋,一路上说说笑笑,一公里的路也不觉得远。
时值七月份,渐近晌午,日头有些火辣辣的。我们都走的汗流浃背,一靠近水电站,只觉得凉风阵阵,顿觉汗少了,确切的说,水电站不光是凉爽,甚至有点阴森。池子里的水,黑黝黝的泛着绿光,阳光照在水面上,随着水的晃动,也一闪一闪的。
“噗通!”不知谁丢了个大石头打破了暂时的宁静,突如其来的声音反而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单老五正满脸窃笑,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单老四走下台阶,用脚试了试水,“有点凉,咱们先到河里游去,待会再过来。”
于是大家纷纷走向离这不远的还乡河,我转身时,眼角的余光扫见池子另一端角落里一个黑影一闪,当下心里大惊。不敢再看,赶紧跟上大家的步伐。
七月份雨水多,还乡河正值满水期,河面很宽,站在河边看起来还比较平缓,两岸河滩上种满了庄稼,有玉米,有高粱,都一人高了。玉米刚刚吐穗,还没长成玉米,高粱杆却可以当甘蔗嚼,很甜的。
“嚼高粱杆吗?”单老四冲着我道,天热,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可能大家都有些渴了,我点点头,不知怎的,我不太敢与他直视,他火辣辣的眼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三个男孩子,钻到高粱地里找甜的高粱杆去了。
“嘎,嘎,嘎”不远处传来母鸭的叫声,循着声音望去,河岸边,一大群鸭子,有些已经游到河里,有的还在岸上,旁边有个赶鸭人手里拿着长竹竿挥舞着。
“这么大群鸭子,河岸边说不定会捡到鸭蛋。”正想着,见高粱叶子晃动,单老四手里拿着两根高粱杆走了过来,递给我,我脸上微热,伸手接了,并把其中一根递给小梅,小梅脸色有些阴郁的接了高粱杆。单老四转身又进了高粱地,很快身影抹在高粱丛中。
不久,他们三个每人手里拿了三四根高粱杆出来了,我们五个人围在河边,嚼了起来,高粱渣滓吐了一地。
嚼完高粱,单老四他们三个男生已经脱了背心,只穿了短裤,下了河。走到河水快要没到胸口处,单老四转过身,看向我,“你们下来吗?河水不凉。”
小梅想下去,见我一直摇头,脱了鞋,没有脱衣服,只是在河边趟水来回走动,河水刚好到膝盖。“下河好凉快啊。”小梅自言自语。我不为所动,坚持站在岸上看着他们游泳。
游了一会,他们便上岸了,身上淌着水,湿了的短裤裹在身上,男性的特征显现出来,我一下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
单老四拿起地上的背心,走在前头,“走,水电站游去。”
我心下一惊,刚才离开时见到的水电站那个诡异的黑影让我有些不安,本想劝阻,但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默默的跟在后面向水电站走去。
虽然正午时分,但水电站并不热,甚至凉飕飕的,单老四已经来到了水池子边,他顺手把背心让在地上,脱了鞋,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我们陆续的来到蓄水池边,单老五和大毛有些胆小,忌惮水深,不敢贸然下水,站在水池子边,先看看情况。我们四人刚才眼见单老四跳下水池,可是,过了好一会不见他上来,大家都有些紧张了,单老五喊道“四哥,四哥!怎么了?”
蓄水池面很平静,微风吹起细细纹理,看着平静的水面刚才似乎不曾有人跳了下去。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单老四上来,大家都着急了,单老五甚至带着哭声,“四哥!四哥!”
我们也都一起喊,“单老四!单老四!”
可是凭四个孩子怎么喊,就是没有回应。
“赶紧回村里喊大人过来吧。”大毛毕竟年长些。
我们都慌乱了,不知所措,大毛拔腿向村里跑去。而我们三个则在池子边继续喊着“单老四!单老四!”年少的我们希望他听到喊声,赶紧上来。
似乎过了很久,慢慢地池子中浮上来单老四身体,面朝下,背朝上,浮在水面,一动不动。
这时,大人们也陆续赶到,看到水里单老四的身体,叫道,“坏事了,坏事了。”
我们几个哭作一团。
单老四的母亲老远就瘫倒在地上,大呼着“老四!老四!”听着撕心裂肺。
大人们把单老四的尸体捞了上来,他身下一滩水,肚子微胀,皮肤死灰,我远远地不敢近看,心里突突的跳着,最后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
爸爸并没有责骂我。
怎么会这样,我心神不宁的靠在老槐树上,手脚冰凉,浑身瘫软无力。靠着老槐树一会儿,内心渐渐地平静下来,仿佛靠在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有人轻抚着我的头,渐渐地视线有些模糊,竟有些发困,就这样靠着老槐树,我进入了梦乡。
好久没有做到那个相同的梦了,梦里,我又来到了那个寺庙,但是没有见到和尚。我来到和尚常浇水的院子角落,看到一株凤仙草随风摇曳着。凤仙草有些残缺不全,似乎被人采了一部分去,凤仙草鲜红一片,走进一看,吓了一跳,那凤仙草的残枝处却流着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