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晴在青石路上走了许久,却没看到和社友们约好的集合地点。难道是自己走错了?她满腹疑惑地沿原路返回,希望能在路上找到路标什么的:汉服社难得一次活动,她可不想迟到。
一路上行人渐少,石阶在眼前突兀而止,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她刚刚才踏足于其上的石阶已经不见了,树木仿佛在一瞬之间合拢,山路延伸,消失在尽头的拐角处。
她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长着稀疏野草的山路仍在眼前。
不是幻觉。
“会没事的”,周沐晴用力咬住下唇,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无法解释那凭空消失的路径,平时游人如织的4A级旅游景区又为什么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她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继续往记忆中下山的方向走去——她不确定它有没有发生变化,但她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沿着既定的方向坚定前行总比徘徊犹豫要来得好。
脚下的山路只窄窄一痕,周沐晴踉踉跄跄地行走在昏暗的山林里,桃红色襦裙下摆已被泥土沾染,长长的裙摆好几次差点把她绊倒。少女因焦急而紧皱的一双好看的眉又透出几分烦躁。她把裙角提在手里,又觉得走起来束手束脚的,于是她松开手,看着那些褶皱重重地叹了口气。
十点半了,她已经在这荒山野岭中走了整整一个石阶半小时。
周沐晴颤抖着手指给同行的社友打了个电话,甜腻的女声响起,明明是极温柔的,却让她如坠冰窟——
“手机不在服务区……”冰冷机械的女声在山林间不断回荡。
周围的树木实在是太高大了,茂密的枝叶层层纠缠交错成密不透风的铁丝网,即使是这样日光猛烈的时刻,山林里仍是昏暗的。地上的野草划过她的脚踝,草丛中悉簌作响——似乎越来越大声了,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逐渐逼近。其实那不过是虫鸣而已,此时却森然如响尾蛇摆动尾环。她无力地靠在沟壑纵横的树干上,捏紧手机的手指节发白。深深的失落和恐惧感向她袭来,她恍然,这一切是那不不真实,处处都透着诡异,像一场迷离的幻梦。
她喉头一哽,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再怎么坚强,此刻也没了主意。她所拥有的理智足以让她清晰的意识到事态有多么严重,却还不能让她像一个真正的成人那样镇定自若地处理眼前的危机。
周沐晴边哭边想象着自己在山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体力不支,步伐越来越缓慢,因饥饿和疲惫而倒在草丛中,最后在昆虫的啃食和几个月的腐烂后成为一具森然白骨。
多可怕。
远处传来车轮滚动的辘辘声,似乎有马蹄敲击地面碾碎落叶。周沐晴连忙抬头往声音的来处望去,几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车夫身着褐衣短打,手持缰绳,胯下骏马身姿矫健,马背上的鬃毛随着马儿的奔跑起起伏伏。
周沐晴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这算什么?出门旅个游还乘马车?古风界的王思聪?
别告诉她她是穿越了……
周沐晴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思开吐槽役,她扶住额头苦笑一声,隐隐意识到,穿越的猜测虽然荒诞,却很可能真的是她遇上这种种怪事的原因。
马车缓缓停在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车夫回过头朝车里的人喊了一声:“院长、夫人,这里有个女孩子!还在哭呢!”
周沐晴还没做好心理建设,被这句话轰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自嘲一笑:自己还真是料事如神。此时的她是多么庆幸她并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还有一个弟弟能替自己在父母膝下尽孝。
纤纤玉手将米黄色的车帘掀开,车夫嘴里的夫人,云逸书院院长沈怀康的妻子周南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今年三十五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长女沈云沐和次子沈云帆是一胞双生。女儿活泼儿子沉稳,无论品行相貌都是常受人夸赞的。她十八岁嫁给沈怀康,十七年来夫妻恩爱和顺,是叶城的一段佳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女儿晴月在八岁那年不慎落水,早早夭亡——这是盘桓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即使丧女之痛已经被时间冲淡,可偶尔午夜梦回,那些细碎的离恨在凄寒的夜风中无限放大,伴着窗外寒鸦的悲啼填满胸腔,又带出难言的空虚。
周南槿缓步走向哀哀啼哭的女孩,身上淡蓝色的曲裾衬得她身材修长,曲裾上绣着深蓝色流云滚边,下摆呈现喇叭花的样式。
面容姣好的女子微微俯下身子,眼中有些许担忧的神色:“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迷路了?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山间呢?”
电光火石之间,周沐晴心中闪过百种思绪,她咬着下唇,眼中一片闪烁的泪光,一派楚楚可怜:“我……我叫周沐晴。”
周沐晴嚅嚅着将编好的说辞道出:“我母亲早丧,父亲是镇上的一名教书先生。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倒也过得和乐。谁知天不假年,月前父亲忽患恶疾离世,临终前修书一封,嘱我按信上地址投奔小叔。我途经这里时不慎迷路,慌乱间将家书丢了……”
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没了这封家书,我该怎么找到叔叔?就算找到了,无凭无据的,他们又哪里会认我呢?”
周沐晴忽然想到,自己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父母与天人相隔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
不禁苦笑着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你大概会觉得那是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