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寂静无人的日式古屋里，骤然响起了奇异急促的金属撞击声，一声紧连着一声，愈发激烈！
闻声，呆在偏门处驻守古屋的看守者豁然惊醒！
有情况！
因为刚从暇寐中醒转，整个人顿时措手不及连人带毯子地从自制的竹皮藤椅上翻滚而下。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面露震惊之色，鹤发鸡皮的老人一咕噜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掸去灰色布袍上的尘土，他连忙抓起拐杖磕磕绊绊地向正门方向疾行……
“笃、、笃笃、笃笃、笃……”不甚牢靠的竹木拐杖支撑着衰老的躯体急促点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心里一遍遍怒叫着。不敢相信。
几十年了，他一直住在古屋旁做个闲散的看守者，没事磕磕瓜子逗逗鹦鹉什么的，像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人那样，早早别、便为自个儿准备好寿衣，就剩盘算自己的棺材本了。
没想到今天竟出了意外！
天蒙蒙亮，浮着一层黛色。
见鬼，这么早、、是存心折磨我这把老骨头么？
哧吭哧吭地撩着袍子穿过悬挂有玄黑风铃的古朴长廊，一抬头，眼前几百只巴掌大的四角古风铃仿佛有灵性一般地齐齐跳跃起来！金属铃声此起彼伏！
糟糕！！
老人心中一紧，急得发慌。
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渗出皮肤、、只能这样了！咬牙猛一提速，他身体一轻，即刻脚步如飞。
两侧无数四角风铃逆风起舞，场面离乱诡异。咄咄逼人。
而任何声音都无法掩盖最初惊醒他的轰鸣！那声音简直刺入灵魂。
到了，快到了。
视线里已经依稀出现正门朱红描金的熟悉轮廓。
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老人紧盯着这往日几乎看腻了的建筑，一颗衰弱的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
正殿占地很大，走廊旁载有大片根深叶茂的巨树，光影错落成花。整座全木构古屋还保留着江户年代的风格，屋檐上仍留有敛翅单足而立的木刻飞鸟，栩栩如生。整个建筑群浑然一体，古色古香，有点像沉郁古拙的庵堂。
的确，这个地方是完全封闭的，只有族内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时古屋才会被踏足，平时除非是重要成员被关禁闭，一般都空寂无人。而他每天也只是随处清理清理，除去瓷器内沿爬上的青苔，把玩那些价值连城的雕花金银器皿，暗自唏嘘。然后呢，吃饱饭后散散步，装模作样地负手视察一番，说不定还能抓到几个偷偷溜进来的小鬼，再鞭打之，教育之。
漫长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各自相安无事。屋内的弯弯道道他也自然都摸得很清楚。高兴了便去瞧瞧，不高兴了就歪在偏房的软榻上睡大觉，本来他老人家当初接这个活儿就是图个清闲。
只是现在、、现在他怎么觉得这个屋子整个都诡异得不行，就像、、活了一般！！
凌乱尖锐的风铃响还在耳边不绝回荡。
风雨欲来。
天，这世界疯了！！！
一把甩下断裂的竹木拐杖，老看守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在高高的门槛上，瘦得跟鸡爪似的双手狠命扒拉着暗沉的漆木，仿佛不这样做就会虚弱地软倒在地。
屋内的古董花瓶还放得好好的，名贵的家具一件不少、、他老眼仓皇地扫视……
然而——
不对！那是……
这是……
“咣！”“咣！”“咣！”……
就在正房中央处，那座锈迹斑斑的青铜巨钟正反常地剧烈颤动，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锵激鸣！
刚闯入屋内的老人毫无准备地猛一与巨钟当面对上，浑浊的双目差点脱眶而出。
这是……
记得他平日里来正殿鉴赏古物时总是会不自觉地留意到这个残破不堪的青铜钟。巨钟大概有半人高，暗色表面浮满了斑驳的铜锈，和周围那些巧夺天工的奢华器物一比简直是破铜烂铁，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在这个空旷的厅堂里显得尤为突兀，可偏偏还大喇喇地被摆放在大殿中央位置，和祖先排位一起受供奉。
果然是有问题的啊。电光火石之间他恍然地想道。
啊……
祠堂有变！！
下一秒，老人陡然反应过来，失声欲叫。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他头一刻的恍惚期间，极具侵略性的钟鸣已经强势摧毁了老人的部分脑神经。
“啊……呵、、咳咳咳……”猛烈喘着粗气，迟暮的看守者耳际、鼻孔、嘴角竟皆汩汩淌出艳红的鲜血来。青筋暴突，模样森然恐怖，宛如一具被吸去血的干尸。
“啊、来啊……啊、、来人……啊——”
老人趴在地上含混不清地嘶叫着，喉咙里发出浓痰阻塞的声音。
“快来人……”
“咣！”“咣！”“咣！”……
任他如何叫喊，古老的青铜钟仿佛有生命一般地震颤着，一声声清越凛厉！！
无形的戾气透壁而出，直刺耳膜！
“呵、、咯……”
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
垂死的老人紧紧拽住脏污的灰色旧袍，双手撑地，整张皱纹密布的脸都在剧烈扭曲地颤抖。
“来人哪！！”
在蚀骨的昏痛里以常人超乎想象的意志奋力挣扎，这个尽职的看守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是赤红着眼睛硬生生地蹒跚站了起来。
一仰脖子，半口渗人的血沫子当空喷出！
两耳轰鸣。
其实此时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耳鼻中的浓血尽数落在了袍子上，顿时晕开了深深浅浅一大片。
大朵大朵的紫黑色血牡丹在发白的、起了毛边的袍面上狰狞绽放，极尽艳色。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
老看守者呆滞地慢慢挪动脚步，双眼暴突。
身体衰败地就像被掏空似的，就是比之木乃伊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他扭头看向刚刚穿过的朱漆回廊、、可即便是这样，尚还存有几丝反应的大脑却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青铜钟凄绝的鸣声。四角古风铃像千万只小银珠一般疯狂跃动、、与之遥相呼应。
似在警示、又似在欢欣鼓舞。
宛若一场君王的觐见。
“喀”、枯瘦如柴的手指终于狠命地抓住了廊檐上垂落的一小截细绳、他做到了。
随后，猛一下扯！
面露微笑的看守者带着绳子萎靡栽倒……
顷刻间，在青铜钟宏大高昂的长鸣下，尖锐的警报声化作高速运行的电子流通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路疾速扩散。
与此同时，无数隐藏的封闭密室内都有同一个声音在不断循环往复。
“外族入侵！！”
“外族入侵！！”
“外族入侵！！！”
凄厉的呼号响彻屋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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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满雨水的石板路上。
瘫在地上的男孩目光涣散，渐渐地陷入半昏迷状态，嘴里满是浓重的铁锈味。
这样的情况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他能做的仅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勉强摸索出一点门路、、使自己伤得不那么严重、而已……
“没用！废物！”耳边甚至出现了幻音。
不，我不是。
我才不是。
十指痉挛。他最终还是没有把握在手中的石头砸出去。
不承认又有什么用？、
一样挨打。依旧被看不起。
忍！只能忍！！
等他们发泄完了应该就会放了他吧。
痛，浑身上下除了同还是痛……眼前发黑，他昏头昏脑地仰躺着，不作反抗。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流血了没有……新疤旧疤火辣辣地疼，刚压下冲出胃里的酸水，他却硬是咬紧了牙关不多吭一声。
这不是逞强，虽说叫出来会好受很多，在挨打时扭动挣扎也可以相对减轻身上的痛苦，可这样做无疑会使这些混混们更加兴奋，转而更肆意、不计后果地踢打他以至于弄断臂骨。
越反抗！踢打越狠！
这时候讲什么自尊就是找死啊……对方可不会手下留情…在他们心里，下贱就是活该！弱小就得受欺辱！
已经没有力气了。
打？那就随便吧……
无泪可流。意识渐渐飘离身体，一瞬间他想的竟是自己的钱还够不够买下一顿早饭。
“这小子、真没意思。”
“妈的揍得真没意思……哼也不哼一声。”
微胖男生和他的几个兄弟们都踢累了，咒骂着捡起各自扔在地上的书包。
“算了，我们走吧、、已经上课了。”其中一人有些害怕，担心打出人命来。他低头随意扫扫，那小孩已经不动了。
“快走快走……”
“什么嘛。”
刚走出去几步路，微胖男生却突然掉头折了回来，抬脚踹在男孩脏兮兮的身体上。
“尼玛，便宜你了。”
他保证，这一脚绝对折断了这小崽子的肋骨。
……
“呃……”
从书包里跌落的咸菜包子早已被践踏成了烂泥，他睁眼缓慢地动弹，垂眸转动脑袋，随后一根一根地触摸自己身上的骨头。
“还好、、不算太严重……”
挨打多了，他发现自己的自愈能力越来越强大，只要不伤及内脏，骨折之类的在家里养两天就好了。
所以并不是很担心。
只是可惜这个包子。软乎乎的包子。
安静地环顾四周，原本被那些高年级混混们占领的巷路一下子空旷起来。
……只剩死狗一样蜷缩成一团的自己。
右臂拼命一撑，他艰难地从铺地的青石板上爬起，五指成爪，浑浊的雨水自指隙间肆意流淌。
……
浑身都像散架了一般，钝钝发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眶也湿漉漉的。一瘸一拐地扶着墙面大口大口喘气，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迟到了。”来不及再多想什么。
沙哑地叹息一声，他一手扶墙，一手握牢书包的带子便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谁知刚迈开几步，双腿却豁然一顿。
“咳咳咳……”猝不及防，伤痕累累的身体犯病似地猛一阵抽搐。根本就控制不了！整个人都玩命地咳嗽起来。
“呃、、”还没等大脑意识到什么，眼睛就一阵刺痛，顿时，一股股滚烫灼热的液体就吧嗒吧嗒地砸在了脏污的手背上……
真恨自己的软弱啊。
他的黑发杂乱下垂，微微擦过眼角。
“还是这么没用……”
没用。
没用的人是没有资格活着的。那人曾轻蔑地说过。
咬唇怔住，他吐气、敛眉。布满灰尘和细小伤口的手指扒拉着石墙，一分分收紧。
被雨水泡过的指节泛出明显的青白色。瘦骨嶙峋，看了直叫人心酸。
怎么……
还是、不甘心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