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站在长夏面前,深情地看着他,用温柔而溺爱的声音说道:“我儿,你见到娘时,娘已离去。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段影讯,甚至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你看到了,证明娘的担忧已经成为事实,你又踏上了修真路。娘其实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做一辈子凡人,虽然生命短暂,但不用面对那么多伤心和背叛,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你的敌人,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你信任和依靠。”
长夏心潮澎湃,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个美丽女子的脸颊,但是他的手掌直接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碰触到。那只是虚影。
“既然你已经踏上修真路,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吧。但你要切记,千万不可开七窍——希望你还没有修炼到这一步。娘一生的噩运就是从冲开第七窍后开始的。第七窍是劫。娘开的第七窍是门窍,所以命运降下的一切悲惨都是针对本不该出生的你。娘以前从来不屑于爱情,一心只为超脱,因此二十岁时下定决心关闭门窍。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成功了,然而七窍之劫充满变数,使得一切都不合常理,一切意愿都只会得来相反的结果。
“关闭门窍后,娘遇上了你的父亲,他不是人类,娘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与外族通婚于修神者来说是大忌,娘的师父知道以后大发雷霆,还把娘囚禁了起来。那时候娘整个人都是糊涂的,无法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当你爹冒险把娘救出来后,娘居然鬼迷心窍把师门至宝偷了出来,与你爹私奔了,逃出了命运神殿,接着又逃出星陨大地。”
长夏听到这里,脑海里一段尘封的记忆忽然复苏了,他记起了一些朦胧的影像:一头长着龙角和羽翼、身体像老虎、四蹄像牛的凶兽,背上驮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天上风驰电掣地飞行。那个女子正是他的娘亲。而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在娘亲的肚子里感觉到了这一切,且留下了清晰的记忆。
当他们飞到一座海岛上,落在一个气势磅礴的巨石宫殿前,正要进入宫殿的石门时,忽然有一群修真者出现了,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服饰,有男有女,有修仙者,也有修神者。
“我们在一座小岛上躲藏了一百多年,一边修炼一边等待你出生,可是你赖在娘的肚子里就是不肯出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让我和你爹干着急没办法。你这么赖皮,是不是因为你早就感知到了这个世界并不美好?唉,后来我们终究还是被有心者找到了。他们提前设好了埋伏,要杀掉咱们一家三口,夺走娘从师门偷出来的宝物。那一战我和你爹杀了很多人,但自己也受了重创,后来你爹不惜折损寿命,使用了禁忌神通,才使我们一家人逃了出来。我们躲起来疗伤的时候发现,你已经一动不动了。一个大乘期修仙者用法宝击中了娘的肚子,你的左臂折断,心脏破损,还被三昧真火灼烧……”她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长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居然感到隐隐生疼,仿佛那种致命的伤害刚刚又承受了一次。
他的娘亲平复了一下心绪后继续说道:“娘只能用寒冰之力小心翼翼地维持你的生机。你爹本来就受了重伤,但是为了救你,冒险返回了星陨大地,因为恰巧那一年第六颗神之心要出世了。你爹打算夺取那枚神之心来救你的命。可是半年后,他拖着残缺不堪的身体回来,并没有夺到神之心。他被饕餮所伤,生机快要完全枯竭了,我本来想着,索性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好,可是你爹没有放弃,他把自己的心脏取了出来……”
她已经无法说下去了,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长夏只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心脏像被撕裂了一般疼。
许久后,她擦干眼泪。“你爹是洪荒神兽,虽然失去了心脏,但他还没有真的死去。娘求助了你的外公,使用两界镜把你爹送到了这颗星球的极北之地,将他冰封在了龙巢之中的一处神迹里,至今都快千年了。外人都不知道,娘其实是萧家人,身体里蕴藏着神龙血脉,不过迄今没有觉醒。如果你能觉醒神龙血脉,或许就可以救回你爹了。但一定要等到自身足够强大时才可以去尝试。龙巢非常危险,神进去了都有陨落的风险。”
长夏点了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放心吧娘,我一定会救回爹的。但你呢?你又去了什么地方?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仿佛是因为母子连心,相隔不同的时空,都能有这种默契。只听她说道:“娘当年也受了致命伤,之所以能不死,是因为修炼了从命运神殿偷出来的那篇禁忌道法,叫‘遁去的一’,生死关头领悟出了一点皮毛。不过正因为只领悟了一点皮毛,所以娘的七窍劫并没有结束。七窍人劫加身,命运就会推着你一步步走向孤独,从此独行踽踽,举目无亲,任何跟你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娘不想连累你,所以把你托付给了一个好心人,并且在这里布置了一点后手,防止那些追杀者,唯有你的血液可以召唤出蜈蚣王,得到这枚玉书简。娘决心修炼完整的‘遁去的一’,如果成功的话,娘就会忘记曾经的一切,变成另外一个人,如同脱胎换骨,转世重生。娘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出现在哪里,也无法给你留下寻找娘的线索,不过娘在这里结识了一个好朋友,她叫蛮蛮。如果有一天你能遇上她,或许她能告诉你娘在哪里,也或许娘就和她在一起。”
蛮蛮?
长夏立即想到了那个巨大的窝巢,难道娘说的蛮蛮就是凶鸟蛮蛮?传说中蛮蛮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翅膀,需要两只鸟合起来才能飞,所以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比翼鸟。
“你这个调皮鬼,赖在娘的肚子里一千一百年才肯出生,可刚出生就闹得惊天动地,把封印在这里的蜈主都给唤醒了,还招来了追杀我们的仇敌。幸好蜈主发觉了你的不凡,派出了他的子孙们将那些强敌吓退。蜈主认为你有能力助他脱困,所以不仅没有对咱们娘俩不利,还跟娘达成了一个协议。娘承诺他,将来等你得到两界镜后就替他解除封印,作为回报,黄金蜈蚣一族会成为你坚实的靠山。
“你父亲以前跟娘提说过这一个大族,说万族战争年代,它们能跟神分庭抗礼,非常强大。不过娘不敢保证蜈主脱困后会遵守承诺,毕竟在那种存在的眼里,我们只是蝼蚁,承诺只是一个笑话,你要自己斟酌。娘给你留这段影讯的时候,你已经三岁了,也不知那位好心的乞丐有没有把你照顾好。娘还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可是娘都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到……希望有一天咱们娘俩能面对面说个够。‘遁去的一’,娘犹豫再三决定把它带走,娘怕留给你反而会害了你。其实只要你不开第七窍,也用不到这篇道法。娘在这枚玉书简里为你留了些别的东西,其中有你父亲打算手把手教你的古兽族语言和文字,可惜他没能等到你出生就出事了。就说到这里吧,娘现在要出去杀一些人,为咱娘俩解决后顾之忧。蜈蚣王答应娘把这枚玉书简交到你的手中。娘要走了,我的孩子,若咱们母子缘分未尽,他日总有再见之日!”
女子的影像消失了。这段影像被设了禁制,只能看一遍,和其他记录在玉书简里的东西不一样。长夏继续查看玉书简,看娘还有没有给他留别的话或者线索。然而接下来所看到的,都是和修炼有关的东西,有一篇冗长的文字信息,记录着从感应境初期一直到洞府境界圆满的冰雪法则修炼路径,不仅有具体的功法、法术、符文、阵法,还有娘亲自己的感悟和修炼心得,极尽详细。
还有一篇同样十分冗长而详尽的纯粹和阵法相关的信息。从入门到高深,包含幻阵、五行阵、人阵、器阵等等布阵方法,每一个字句都像从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言简意赅。
最后一段信息又是一段影像,那是他的父亲,不过影像里的他是人形的,模样十分俊朗,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说话时声音犹如金铁交鸣,铿锵有力。影像里的父亲,就像一个教书先生一样,在隔着时空教授他古兽族的文字和语言,既慈祥又耐心。
长夏只看了一段就把神识退出玉书简,古兽族的语言和文字远比人族的语言和文字要繁杂多样,因为所谓古兽族,其实包含了生活于同一个繁荣时代的数百个种族,如毛兽族、鳞兽族、翼兽族、甲兽族等等,它们为了和龙族、妖族、魔族、邪灵族、虫族等分庭抗礼,团结了起来,自称为古兽族。他们本来各自有着自己的语言,但为了方便交流,于是用了成千上万年时间,融合出了一种通用的语言和文字,就是古兽语。要想学会这篇古兽语,起码要好几年时间不间断练习才行。
长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哀伤、愤怒和迷茫统统赶出脑海,又恢复了平静。
“你们救过我和我娘,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至于蜈主和我娘的承诺,我一定会履行的。不过要给我时间,现在两界镜已经破碎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长夏对着黄金蜈蚣王说道,却不知它能不能听懂。
然而他立即就收到了回应,对方没有使用言语,而是直接用神念侵入了他的识海,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想说的话。大致意思是:我们等你一千年,你要快点强大起来,不然纵使有两界镜也无济于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传授你蜈族的天赋技能,但你要放弃人族的,因为同一个身体不能兼容这两种冲突激烈的力量,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长夏赶忙说道:“那不必了!多谢!”
对方不再有回应了。
那头黄金蜈蚣王仰头嘶鸣了一阵,所有的蜈蚣都开始返回刚才钻出来的地方。
长夏暗想:我娘给我留玉书简的时候我已三岁,那证明她在这里养了三年伤才离去,相当于受了蜈主三年的庇佑,这份恩情确实不可不报。不过现在娘的线索又断了。我五岁来的时候,那个蛮蛮巢就空了,说不定它和娘一起离开了,而除了这一线索外,就没有其他线索了。
这时头顶洒下了阳光,长夏抬头看去,不仅那些飞蜈蚣让开了路,就连茂森的树冠也分开了。
长夏飞了起来,张手将自己遗失的那根链条也吸了回来。
“走吧。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去巨象城转转。”长夏飞到纪媱的身旁,说道。
他其实是想去巨象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恰好遇到他的娘亲,说不定她还在南疆呢。
飞出蜈蚣山两百里地后,纪媱才问道:“你找到你娘的线索了?你离开的时候跟谁说话呢,难道是那条大蜈蚣?”
长夏笑道:“蜈蚣山下封印着一位堪比神的存在,我在跟他说话。至于我娘……起码我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了。纪媱,我问你件事。我记得你说命运神殿出过一位开七窍的天之骄女,她叫什么名字啊?”
纪媱想了想,说:“名字不详,甚至连道号在各个典籍中的记载都不一样。比较多的说法是她叫‘无情’。一千年前就淡出修者界的人物了,谁能记住?典籍里倒是一致记载,她是个冷冰冰的绝世美人,我猜和方梦差不多吧。当时有很多自诩天之骄子的俊杰想要追求她,但她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打败她她才会考虑,结果那些狂蜂浪蝶都被她狠狠修理了一番,她的名声也是这样大起来的。但是这样一颗被众门派一致认为最有可能在一千岁以内踏入星空境的骄阳突然间就失踪了,之后命运神殿也沉寂了下来,却从小道消息传出了她应了七窍劫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