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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胜算

逃跑的杆炮手没跑出几步,就被后队的常备兵追上,一刀砍倒在地。

这批杆炮手的素质,科林准将等军官战前早有预料。派驻杆炮队的努瓦雍领地私兵,除了指挥杆炮的进止攻击外,还兼任督战的角色。对于逃兵,他们可是被下达了就地斩杀的特权的。这件事,杆炮手们也被提前通告过。不过当时的恐慌,哪里有此刻立竿见影的效果。崩溃的局势,顿时被抑止了。毕竟都是边民,骨子里都有点血性。剩下的杆炮手咬着牙,在投石和弓箭的射击中完成装填,然后直起身向对面反击。战线右翼再次笼罩上一片黄黑色的迷雾。战果好不好再说,至少躲在烟雾里大家都会有些安全感。杆炮手们藏身于浓雾之中,机械地重复着装填、发射、清膛、再装填的过程,耳边是砰砰的爆裂声,以及前方传来的呜呜、嗖嗖的破风声。时不时的,一声闷哼或是惨叫,随后就是有人噗通跌倒在地。当恐惧到极致,身体的颤抖反而停住了。不再看,不再听,不再思考,就连手和脚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这就是……战争中最卑微的士兵的角色。

致命的煎熬持续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一辈子。然而终于,一切煎熬到了终结的时刻。尖利的哨声,伴随着‘停止射击,停止射击’的命令。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恢复了正常的跃动。

是后队的枪戟兵顶了上去。刚才杆炮队与考伊科的投石手、短弓手对射的时候,军官们将枪戟兵运动到杆炮队的两侧,前推到几乎持平的位置。待双方的发射频率从高峰跌入低谷之际,枪戟兵乘机向前突击,一举攻入到肉搏的距离。考伊科散兵承受不住压力,只得向后溃退。

老乔深深地吸了口气。吸进肺部的浑浊空气,顿时激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只手在他背后拍了几下,转过身,才发现是满脸漆黑的农夫本。不过想来,乔纳森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或许是好一点。除了被杆炮的发射药燃烧的烟雾熏黑的,本的脸上还有几道爬虫似的深色沟渠,向上都汇聚到脑门位置的同一个源头。

“本,你流血了。”就连说话的口音,也不太像是老乔自己了。

本哭丧着脸,却不敢丢下杆炮,空出手来摸摸已经痛得麻木了的脑袋。他还记得丢弃武器,是会被队副、守备兵或者任何一个军阶高于他的、资历长于他的惩罚的,不是狠狠的鞭子就是毒辣的脚踹。更别说刚才有个同伴不过是扭头想要逃跑,就被凶巴巴的兵哥砍了脑袋,吓得他根本不敢乱动了。

“你没事罢。”本反倒安慰起老乔了。他记起之前老乔替他挡投石和弓箭来着(被用来挡箭,周围还不止本一个人,谁让老乔的体格壮实,面积大呢)。

乔纳斯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我那柔软得像女人-胸脯似的的面包可不是送的,造这幅甲的铁匠不敢拿些样子货敷衍我。”

本指了指老乔肩膀上晃晃悠悠的箭杆。老乔侧过头,毫不在意地抓住箭尾,一把拽了下来。“怪不得刚才装填的时候觉得有些怪怪的呢。”铠甲里面是皮制衬里,短弓的力道又弱,箭没能入肉。不过也只有老乔这类从年头到年尾都吃得饱的城里人,才能穿着这么厚重的一身还能运动自如罢。

“倒是你……。”老乔左手把杆炮支在地上,空出右手摸了摸本的脑门。本痛得一缩脖子。

“你那头盔是你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罢?都烂啦。”老乔嘟囔着,摘下本的头盔仔细查看。外表看着还算厚实的八瓣铁壳头盔,竟然被一块卵石轻松打穿。本的脑门上刮开了一个口子,还蹭下好大一块皮,怪不得额头上、脸上流的都是血。

本像鸭子一样惨叫了起来。“啊!啊!我的脑袋砸破啦,完了,完了,我要死啦。”

“闭嘴!”老乔连忙捂住本的嘴巴。“你想被执行军法吗?他们正愁没第二个楞头青来杀呢。”

本眼泪直流,但到底还是不敢再叫。旁边那些领地私兵红着眼睛,紧盯呼呼喘气的杆炮手们。这帮子根据封建义务临时召集起来的募兵,战斗力不行,崩溃逃跑那是从来不落在人后的。

老乔用手把本耷拉在脑门上的皮小心地放回原处,然后朝伤口吐了几口唾沫,又从小伙子内里衣服上撕了一条麻布替他抱上。想了想,他有些不舍地从胸口拽出一小块厚皮垫子,放在本的脑袋上。最后,替他重新戴上了破铜烂铁的头盔。

“有总比没有好。刚才要不是有这盔,恐怕就不是掉块皮那么简单了。”

本也是后怕,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是奇怪,老乔那么一弄,本觉得没有那么痛了。说不定……说不定这次真能活下来呢。

旁边一个杆炮手也凑上来安慰本。“你算好的了,有老乔照顾你,保住一条命。老兵油子可就倒霉喽。”

乔纳斯左右看看,左边第三列,嘴巴不干不净的老兵油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左眼框冒出一截带羽毛的箭尾。

那个杆炮手叹了口气。“就那么倒霉,眼看被一支箭射中,偏偏还是从眼睛扎进去的。手脚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应该没受什么苦。”

“箭?”本又开始大惊小怪了。“不是石头?”

“当然是箭。投石算什么!虽然射程远,可打上去也就是个痛。像你这样的,哪里伤得了性命。纯粹是用来打乱我们这些射手的节奏罢了。”那杆炮手心有余悸地说:“弓箭才是真正要命的呢!”

“挂了……?”乔纳斯觉得有些感伤。“还是老兵油子告诉我,杆炮手比较容易活下来呢。”

旁边有人接口道:“就是龙神的旨意罢。”

“屁的龙神旨意。”老兵油子的朋友低声咒骂。“谁都知道,杆炮射程一般,速度又慢,完全比不上弓弩。唯一的好处就是训练简单,声响比较吓人。一般情况我们都是在后排列队,偶尔用来骚扰列阵进军的步兵的。可今天贵族老爷们把我们放在第一排,和短弓手对射,完全是把杆炮队当正式的远程部队使用啊。”他指了指正投入战斗的刀盾兵和枪戟兵。“其实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炮灰。我算弄清楚了,领主这是要搞场惊动敏塔-阿玛多瑞斯的大战,好给他的家族徽章上添个剑或锤子的战功标识啊。今天不死个三、四百,恐怕是过不了关的。”

果然,在远程对射中落于下风,并没有让科林将军失去战意。或者不如说,科林准将根本就没把杆炮队的胜败当回事。在他的指挥下,右翼,刀盾手在枪戟手之前与敌方交手。

刀盾手完全由半脱产的守备兵组成。为了抵御远程攻击,他们采用肩靠肩的密集队形,在枪戟手的掩护下加速突入后撤中考伊科散兵的阵列。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守备兵,高高擎起半弧型的翼盾,遮蔽住自己以及同伴的上半身。至于下-半身……,你听说过哪个倒霉蛋是被射中脚趾而毙命的吗?至多是几个自认本钱雄伟的,把盾牌稍微下压一点,特别照顾一下而已。

松木为骨,正面绷一、两层晒干的生牛皮的翼盾,足以挡住考伊科短弓手射来的箭矢。投石撞在盾面上,立刻就被弹开。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弓箭手,在战斗时能连续发射十到十五次。考伊科散兵之前投石四轮,短弓则射了五、六轮,此时两支手臂都有点酸痛了。刀盾手又挡过几轮,便冲入散兵中大砍特砍起来。被攻击的考伊科人则丢下短弓,掏出短刀、匕首与努瓦雍步兵凶狠地近身厮杀。

进入近战,刀盾手紧密的防御阵势一下散了开来。一个身材壮硕的守备兵一马当先,一刀砍倒一个崴了脚的考伊科散兵。这感觉,可比平日里对着平民吆五喝六刺激多了。这一刀砍在对方的脖子上,鲜血像矿井里不小心挖开的涌泉般喷射出来。那张年轻的还带着稚嫩的面孔扭曲成奇怪的表情,瞪大的双眼带着死亡降临的恐惧。

守备兵狠狠地踹了一脚,恰好避开四溅的鲜血。这一下,那散兵可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狂信徒,直到最后还死抓着手里的武器——一条鞣制过的皮索。胸口的布袋里,掉出五、六个显然精心挑选过的鹅卵石。穷鬼,有点钱就都交给父神教的教士了罢,就连打仗都那么死心眼。他们身上,恐怕是榨不出多少油水的了。

虽然这么抱怨,守备兵还是伏下身,从死者的手指上拽下一个金灿灿的戒指。呸,铜的——壮硕的士兵啐了一口,顺手把戒指塞到自己口袋里。浑身燥热的他不经意淫,这戒指是那倒霉家伙青春年少、头脑简单的女友送的,还是身材丰满、风韵犹存的母亲送的?上下摸了摸,没发现其他值钱的东西,守备兵顺手割下死者的右耳。这就是斩首一级的功劳,赏钱足够在城里最低档的跳舞侏儒旅店吃喝玩乐上三、四天了,还是带夜间‘服务’的那种。或者买下一小桶喷火巨龙酒馆出产的,著名的喝一口就能让你喉咙口喷火的烈酒。如果运气足够好,这笔钱再加上那只铜戒指(假冒金戒指)当作礼物,说不定能摸上玫瑰花冠的某个刚入道不久的姐儿的细嫩小手呢。

士兵抬起头,打算寻找下一个猎物。暧昧的笑容,刹那间凝结在了脸上。

不远处,一大群手持矛枪的士兵,沉默地向他逼近。那些饱经风霜的面孔,仿佛木头雕刻般凝滞。那守备兵的心里冒出一股古怪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大人当场抓住似得。随即他缓过神来,吸了口气,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大吼——“敌袭!”

科林将军也已敏锐地察觉到敌将派往增援左翼(也就是努瓦雍军右翼)的队伍。那些当然不是临时招募、武器杂乱的所谓护-教军,却也不是一般的军团兵,而是身披硬皮甲手持三厄尔(注:厄尔ELL,约等于1.125米)长矛的枪矛兵。长枪那一库比(注:库比KUBI,约等于0.375米)的铁制矛尖,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烁烁的光芒。

长矛兵的优点很明显——廉价、容易训练,也有不小的威慑力。想象一下,近一百名枪矛手的军阵,最前面的二十人排成紧紧的队列平持长枪,后面四排则从前排的肩膀上探出武器。正面看来密密麻麻不断向上空延伸的枪头,莫不是一个刺猬般让人无法下口的场景?主装备长矛的部队的弱点也很突出,只有正面具备攻击能力,难以应对来自侧面或是背面的袭击,被少量技艺精湛的短兵刃肉搏兵逼近了的话也很容易崩阵。失去战阵掩护的长矛手,就是失去了獠牙的野猪,杀起来和家猪也没多大区别了。

不过,出现在考伊科军队编制中的长矛手。科林将军嘶嘶地吸了口气——考伊科精锐枪矛手。

考伊科枪矛手,与帝国编制中主要由较为富裕的城市居民组成的枪戟兵,战斗力上要更胜一筹。这些精锐枪矛手由退役的军团兵编制而成,年纪基本超过四十岁。虽然体力上开始走下坡路,但遵循父神教的传统始终没有放下过训练,保持着精湛的战斗技巧。而在乡间的共同劳作中,战友之间延续着以往在军团中的默契。考伊科的将领为这些老兵配备的装备,以相对降低防御的方式强化了攻击,用于突击时的威力甚至超过以坚韧著称的军团兵。

中军的指挥旗晃动,向右军发出全军戒备地指令。科林准将颇有些得意地向安东少尉嘀咕:“果然是侧翼突破,还真如我预料的是右翼。”安东有些迷惑,不知道己方的薄弱点被人识破,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上面一句话,下边跑断腿。不过这次不是跑断腿就了事的了——才休息了一会儿的杆炮队,被几个监军的守备兵连踢带打地踹起来整队。就连刚才表现不佳的队副,也因为伤亡造成的人数不齐而被赶到了前排。看着他惨白的脸,以及哆哆嗦嗦的双腿,本和老乔他们一时觉得这个私生子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了。

他们很快就知道好听了说是威慑部队,往最糟糕的评价说就是样子部队的杆炮队被急着再次投入战斗的原因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努瓦雍刀盾手们,还没来得及收拢阵型,就被赶过来报复的精锐长矛手打了个满地找牙。

在与依仗组织和武器优势的撒加塔伊诺帝国蔓延数百年的战争中,至圣联合军队的装备和作战模式与最初半游牧本农耕时代有了很大的改变。考伊科精锐长矛手没有莽撞地与对方步兵冲撞在一起,而是乘着刀盾兵正由对散兵部队的砍杀转回防御的变阵阶段,乘机发动远程射击。十厄尔的距离上,一个长矛方阵骤然停下。前排长矛手下蹲,双手持矛向上支起临时的鹿堑。后两排的长矛手左手持矛,右手从背后抽出一厄尔长的投枪,发起快速抛射。连续两轮,四十多支投枪沿着一道弯曲的抛物线,射入刀盾兵的队伍中。

刀盾兵如果是结成密集阵型,还是有把握用坚韧的盾牌防住激射的投枪的。然而早前欺负轻装的考伊科散兵的时候,这些努瓦雍守备兵贪功急切,队形拉得太散,等要集结已经有些晚了。考伊科人的投枪从盾牌间的缝隙钻入,守备兵的铁鳞甲也挡不住这些力大锋锐的重型投射武器。噗噗的入肉声和随之而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即便是射中了翼盾,没有相互支撑形成盾墙,守备兵也会因为沉重的撞击而拿不稳盾牌。偏转的盾面,让第二轮投枪更多地透入阵列内部。

仅仅两轮投枪,就让刀盾兵的队伍七零八落。此时,另一支长矛方阵毫无停滞地靠了过去,用钉板般密集的刺杀面压迫几乎破阵的刀盾队。还好,此时努瓦雍枪戟兵的队伍赶了上来。这支主要由城市中较为富有的铁匠、矿工组成的军队还是生力军,堪堪抵住突击的考伊科老兵。

随着右翼的接仗,努瓦雍军的整个战线先后遭到敌军的猛烈进攻。

考伊科人先是一轮投石,随后军团兵们支着盾牌,逼近后用短矛和宽剑猛烈捅刺努瓦雍的队列。而努瓦雍军,远的用弓箭和弩弓攒射,近的则用枪戟、战斧武器劈砍。双方的前列都有盾牌防护,攻击多半是被皮或木的盾面挡下。但当一面盾牌遭受十数次重击后,就会变得破破烂烂的。如果盾牌的主人没能及时替换下来,就可能被枪尖、剑尖刺中胸腹,或者头、肩膀的部位被重型武器钝击。一时间血肉横飞,整个战场被疯狂的怒吼与受伤的悲鸣所笼罩。

而位于最激烈的战线后安全地带的将领,则根据战场的细微变化做出决策,快速地调度着手头的战力。战争,不再是原始人类部落之间全军扑上的斗殴。第一波进攻,双方都只投入了部分兵力,并逐步施加压力。半个时辰后,考伊科已经投入了两百多的散兵,以及六个军团方阵中的四个。主攻的是军团兵,又包括约一百多精锐长矛手的老兵部队。努瓦雍军因为处于守势,可以用较少的兵力实现对峙。可即使如此,两百六十守备兵几乎全部活跃在战场上;六百召募兵中,也有四百多已经与敌军接仗。

到了这地步,以上百人伤亡为代价的相互试探终于告一段落。

由于之前的提醒,安东少尉意识到敌军将领对己方右翼的特别关注。在两支百多人的精锐长矛手突击下,右翼守备兵组成的小型刀盾手部队,以及满额百人的枪戟手部队,几乎是被压着打。要不是那些原来职业是铁匠、矿工、运货工的枪戟手身材健壮、体力充沛,枪戟也有砍削对方长矛枪杆的作用,说不定一波就被击溃了。即使有只剩下四、五十人的杆炮手在侧方支援,右翼的战线还是缓慢而无法抑止地后退,在两支长矛方阵的枪尖前形成弯曲的弧形。安东向将军建议增援,科林准将看了一会儿,随口命令中军的一支百人的募兵部队转移过去。看那些人斑驳的旅行斗篷,杂乱的绑腿鞋子,安东少尉对他们的战斗力就没什么信心。要不是领主军备库统一派发的矛枪,说他们是军队,还不如说是一群争水的农夫。真不知道努瓦雍伯爵从哪里搜刮来的兵。

对方将领也看到科林准将的部署。他的应对是,将后备的一支军团兵方阵,以及另一支长矛手部队加入左翼的战斗。到了这时候,安东少尉也觉得情况不妙了。

“将军,到了投入雇佣军的时候了。”

号称帝国战力最强的皇帝近卫军,在帝国奠基后的一百年间就彻底腐化堕落到仅仅具备仪仗队的性质了。而占据帝国总兵力八成以上的各封建领主的私军,则在帝国历史上几乎毫不间断的内战中消磨光了士气。如今,帝国最为可靠战力的不是帝国军队,也不是地方军,反而是为钱卖命的雇佣军。

没人统计过撒加塔伊诺有多少佣兵团。地域性的大型佣兵团,只要提前通知,能聚合起几百乃至上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这类佣兵团训练有素,装备也好,敢打敢拼,就是对上皇帝的禁卫军也不会发怵。中小型的佣兵团也不是毫无用处,经营的好的话,他们甚至过得比大佣兵团还要滋润。除了参与帝国的外战、内战,佣兵也为商团行商运货、官员远途赴任、贵族走亲访友提供沿途护卫的服务。甚至领地边界的一些边远哨所,领主们也更愿意用吃穿自理的佣兵,而不是自己领地的私兵。还有些佣兵团会和商人勾结在一起,说服领主们由他们包揽某些由于路途遥远或民风彪悍而管理不便的领地的税收事务。至于其中是否有欺压良善、中饱私囊的勾当,只要佣兵们镇压得当、商人们收买得力,贵族领主们就不怎么在意了。

努瓦雍的军队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这是众所周知的。因此努瓦雍伯爵在组织这次对异教徒领地的袭击时,特别招募了两百多人的佣兵,作为与守备兵对等的核心力量。安东少尉觉得,现在该用佣兵团去加强右翼了。然而古怪的是,科林准将以稳固中军为理由,拒绝将在后面列阵的佣兵团投入战斗。让安东少尉不禁怀疑这位老将是在替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找理由。

果然,还没等磨磨蹭蹭的努瓦雍增援部队到达,考伊科军加强后的左翼就发起了凶猛的冲击。三个精锐长矛方阵,即便是不满员的小方阵,总兵力也有一百四、五十人了。加上一个军团方阵,还有重新整队后的近百考伊科散兵。无论总兵力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超出了右翼的守备兵、枪戟兵和杆炮手的混编部队。在新一轮的投枪,以及两厄尔半长枪、盾牌加宽剑捅刺下,努瓦雍军的右翼战线再次凹陷,然后……噗,终于撑不住断裂开来。杀入敌阵地考伊科长矛手迅速展开,以斜面向两侧发动一波又一波的猛烈突击,将努瓦雍军阵地上的伤口撕扯得更大更宽。

出乎意料,最先崩溃的不是战渣性质的杆炮队,而是被赋予重任的守备兵刀盾部队。其实也不奇怪,他们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只有六十多的一个小百人队,又因为军官指挥失当,在突袭考伊科散兵的时候遭到精锐长矛手的投矛和长枪攻击,损失惨重。打到这个时候,早就是士气薄弱。看到更多的敌军汹涌而至,一些士兵见机不妙扭头逃跑了。其中就包括一个身材魁梧,早先还斩杀了多名考伊科投石手的守备兵。

兵败如山倒,整支部队顿时溃散。反倒是随后承担了所有压力的枪戟手,受同乡同伴关系的约束,依旧大致保持着编制,缓缓地向后退却。至于杆炮队,见到往日威风的领主私兵老爷们败退了,一番面面相觑之后立刻丢下不靠谱的武器散了窝。反正发射十几轮之后,杆炮的铁管再怎么用湿布擦都冷却不下来了。

“将军!”安东少尉焦急地提醒科林。

科林准将目光炯炯地盯着战局地变化,仿佛古时的智将,对暂时的挫败露出毫不在意的神情。可惜他的对手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尊敬之意,而是向战线断裂的左翼进一步投入兵力,显然是意图借此一举击溃努瓦雍的防御。

“我建议左翼和中军发起短促猛烈的反击,然后抛下右翼迅速后撤。考伊科军重新整队、收拢我军溃兵,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的。”安东少尉低声说。

“为什么要后撤?”科林准将反问。

“呃!”安东不禁愕然。“我们的战线被突破了,我们的士兵正在溃逃。难道这个时候,不是该考虑减少损失,明智地选择撤离吗?”

“年轻人,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呢。”科林将军的脸上带着慈和却有些怪异的笑容,像是长辈对待一个不怎么开窍的孩子。

传令兵吹响了仿照海螺的铜号,悠长的号角声在努瓦雍军的阵地漫延开来。

右翼作为监军的守备兵,刚才没有去增援同伴的刀盾部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后撤到战线的后方。听到号声,他们像是受过专门训练般,一个个跑到分开四、五厄尔的距离位置,从地面抓起一根粗绳用力向前拉。随着有力的拉扯,绳索猛地绷紧,另一端被拽起一块门板大小的木栅。拉起到顶点后,木栅轰然倒地,扬起一人高的灰尘。

倒不是这些士兵都是力大无穷之辈,而是这些木栅其实不过是藤条编制的样子货,和农家用的藤筐没什么两样。盖倒在地面,也不是要阻碍敌军,而是隐藏下面顺着山势挖出的浅坑。为了掩饰这刻意的安排,藤条之间的网眼还密密地插着灌木和干枯的杂草,乍一看与山坡的环境完全融于一体。直到被拉开后,才显露出真实的情形。

尘烟散去,沿着战线后侧挖掘的坑中,显示出一个个身躯庞大、外罩厚甲的身影。他们一个个倨坐在坑中的土阶上,身边还蹲着一个皮甲的扈从。这些事先挖的坑里深外浅,朝着坡下的方向铲出一块平坦的出口。而坑的里侧非常宽敞,足够容下三、四个人隐藏。甚至,包括一名全副武装的重装步兵。

重装步兵并非撒加塔伊诺建国初期就存在的兵种。

要放在八百多年前,身材魁梧,穿得起全身钢甲,拿得动战锤、钉锤或双手战斧,还能在战场上一气冲杀上三、四百厄尔的,都是公爵的近臣侍从之类的人物。如果能熬过与北方霸主雷瓦布的入侵,还陪着前后两代玛威堡公爵对希努利亚、施特拉森、海斯勒姆的征服期间上百场战役的,多半会成为开国元勋,帝国封疆大吏级的领主贵族。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一些薄有资财的地主、商贾,也能供养起几个重装备的士兵。而原本军功传家的贵族家族逐渐没落,其支系子弟沦落到除了身板和祖先传下的宝甲,脚下无立足的寸土,身边无明日的餐金的地步。

在对东部的异教徒国家,信奉自称至高神的光之龙的至圣联合,发起的东征战争期间,这两伙生活轨迹原本应该没有任何交叉的人相遇到了一起。起初的相互蔑视,在局面陷入颓势后奇迹般地转变成了相互扶助。其实也很现实,重装备的士兵防御虽好,却是以敏捷性的大幅削弱为代价的。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无法单独作战,必须与同伴一起组成密集的阵型。只有此时,才能发挥其厚重铠甲、沉猛武器的优势。因此,一旦遭遇优势敌军的包围,商人家寻求登上更高社会阶层的嗣子和贵族家期望恢复门楣荣耀的庶子,便自然而然地背靠背站到了一起,共同承受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共同享受嘶吼着挥舞武器的亢奋。于是,帝国历史上第一支重步兵部队诞生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像在哈尔姆希卡德那样,跨上马成为一名真正的重骑兵,甚至贵族骑士呢?哼!白石山脉以东的粗犷平原上,根本就找不到足以承受铠甲骑士的体重、装备的马匹。即使回到了故乡,习惯列队作战,以及对手面对钢铁包裹的身躯无从下手,同时却还要承受钝器砸破脑袋的威胁的无奈表情,这些士兵再无法接受颠簸的马背上刺出搏命一击的战斗方式。此后一百多年间,兼顾防御和冲击的重步兵战术发展了起来,并成为帝国各类军队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当然,仅局限于正规军,以及公爵级别的大领主装备精良的私军。要知道发展到如今,供养一名重装步兵和他的扈从的费用,基本抵得上一名骑士(除了他的马之外)了。

一名扈从吹响了尖利哨子。

穿着铁板打造的胸甲,肩甲、护肘、护胫齐备,头上还戴着全封闭式的桶形盔,整个人完全包裹在钢铁和毛皮组成的硬壳中的重装步兵,像是某种魔法人偶般缓慢地站了起来。接过一对一伺候的扈从递过来的武器,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轰隆隆地走到了一起。这支部队显然是经久训练的,很快就排成列五纵三的横阵。他们好不顾忌败退中的努瓦雍士兵,一步一步地朝着战线前方走去。而那些扈从则紧随在后。身穿轻便的链甲,手持长柄战斧,背后还背着长剑、链枷、钉锤之类的备用装备,重装步兵的扈从虽然必要时也能协助作战,但最大的功能就等于一个可以移动的武器架。

由于双方是面对面而行,所以即便努瓦雍的重装步兵行进速度不快,还是在几分钟后便与追赶残兵的考伊科军队重重地撞到了一起。少数投射来的箭矢,被厚重的铁板瞬间弹开。重装步兵甚至没有片刻停顿,就像是蚊子叮了一下似的。开着密集细孔、双眼孔、月牙孔,做出各种恐怖表情的面甲后,闪过冷冽的目光。大跨步迈过最后的距离,随后用左手的盾牌侧转刺来的矛尖,右手的钉锤、战锤自上而下地砸了过去。有些甚至不管不顾地用隆起的胸甲抵着,随后就是双手战斧宽大的斧面横扫而过。

沉重的钝器敲击在脑袋上、肩膀上,过处血肉横飞。硬化的皮甲,在这些凶残的武器之下就像和柔软的羊皮纸一般毫无作用。就算是钢铁敲打成的头盔,也是一下就一个坑,里面的脑壳像是鸡蛋壳似的碎裂。当面的考伊科士兵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算是砸到了肩膀的,整条膀子都被卸了下来,仿佛是被利刃砍过,露出夹杂着鲜血淋漓和惨白肋骨的一半身体。更凶残的是那些沉重锋利的斧子,力大威猛的横砍足以把两个人拦腰砍断。迸溅的鲜血和飞出的脏器残片,喷了战斗的双方一身。

只是第一次冲撞,就有十几个考伊科士兵倒在血泊之中。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团兵、精锐长矛老兵,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全身金属的巨人,像是圣典中所描述的鬼神,一板一眼地抡起武器,收割着人的生命和灵魂。虔信徒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死去。面对难以阻挡的敌人,他们胆怯、畏缩了。而战场的规则,向来是不进则退的。十五名重甲步兵,就像是十五辆横冲直撞的战车,深深地撞入考伊科的方阵,搅乱了原本整齐的阵型。随从的三十名扈从步兵则紧随其后,用手里的战斧、战锤不断扩大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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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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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可以重来,我们之间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三年的牢狱之灾,就像转眼间的日子,在这四角空间里,是漫漫长夜的等待,是反反复复的梦萦思索和渐变封锁的内心。那些因青春悸动悄然而生的爱情种子,是否刚入土还未萌芽就稍无声息?那些快乐的,感动的时光是否会在漫长岁月中发酵成灰烬?“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希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是说,你没有认识我,我也从未在你的世界里出现过。”
  •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出生到五岁,她与老奶奶相依为命。五岁到七岁,她在孤儿院尝到人情冷暖。七岁到十七岁,遇到他,他给了她,十年盛宠。十七岁,阴差阳错,她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十八岁,带着伤痛与纠结,她离开了刚刚相认的父母,也离开了他。二十三岁,她以慕家大小姐的身份回归,身边还带着一个可爱的宝贝。兜兜转转,时过境迁,他一直记得当年的承诺。他的手,从来只为她画新衣,就如他的爱,从来只有她一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新衣在此,故人久侯。不管你是苏小幺,还是慕瑰宝!来吧!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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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末年,巴山腹地,一处名为雀之祠的草庐,里面住着一位精通天下事的青年,不管什么人,询问什么事情,都会得到答案。前提是,有命走到雀之祠。一个路边捡到的,吊儿郎当的少年,是雀之祠主人唯一的牵念,另外一个牵念已经在坟里睡了十年。“你个卖国贼,你个大骗子!”少年骂他,“阿青,救命!”少年依赖他,“阿青,你会不要我吗?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人,现在连国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了!”少年哭的迷糊。雀之祠,韩青衣,可解天下事,却救不了最爱的人,曾经救不了,现在也救不了。崖山的海边,大浪滔天,“四年了,终究还是走了回来!”少年叹息,“黄金台上客,应是不归来!再见了,阿青!”南宋的繁华,终然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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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了,带着游戏系统重生了。悲剧的是这是一款武侠类游戏。很万幸的是这款游戏可以修仙。但流泪的是要70J才可以修仙。70级修仙又要回归到0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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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是21世纪的天才杀手,却被最爱的人杀死。一朝穿越,成为人人唾弃的废材小姐,当懵懂的眼神变得清冷,世界将为她改变。从此虐渣男渣女;相貌丑陋、没人要?摇身一变,变得倾国倾城,美男保镖一大堆;灵宠、灵植难得?不好意思,我随手捡的就是,心腹难养?对不起,我随手救的人就是同样从21世纪穿越来的。本以为不会在对任何人动心,却不想被他再次打开心房,从此天天被各种扑倒。某一天,某女扶着酸痛的腰大吼道:“王爷,我好像和你不熟!”某男邪魅一笑,将人抵在床上,慢条斯理的撕碎她的衣服,“睡都睡过了,还不熟?没关系,我们现在继续来熟悉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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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天,宅女祝樱菲不知道怎么的就穿越了!?经过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是一个架空世界,看女主如何靠着小说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