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一座老旧的牌坊摇摇欲坠,匾上的几行楷书早已模糊不清,唯有”漕河村”三个大字依稀可辨。
魏神见到了三十多个同辈人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站着,几乎每人都骨瘦如柴,手脚沾泥带土,穿着黑色、灰色的短布衫,目光呆滞。
阴影处还站了一位深蓝布衫的高大之人,被树荫遮盖看不到表情。
在他们上方便是仙使,此刻他又戴上了连衣帽,让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见魏神来了,仙使抬眼望了望雄雄烈日,高喝到:”走!跟不上我的饿餐一顿。”之后便朝着西方快速掠去。
底下的青年们听到仙使发话,立刻跟在仙使下方奔跑,魏神也加入其中。
时间正是未时,也就是下午一二点钟,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又逢酷暑,长途奔袭简直是痛苦的折磨,所幸这帮青年人包括魏神从小都是天天运动,抗暑能力强悍,再加上对于仙使的畏惧,竟然谁也没有掉队,都在咬牙坚持。
如果说其他人是在咬牙坚持,那么魏神便是在咬牙切齿了。
”糟了,身体已经无力了,再这样下去铁定中暑昏迷,不中暑也要因为力竭完蛋。早上散完步回来就碰上仙人斗法,娘煮的早饭一口没吃全埋土里了,之后就昏迷,醒来时已是正午,想东西耽误了时间,之后仙人来催上路我岂敢不从,现在身体精神都吃不消了。”
魏神暗道不好,由于阴差阳错,今日竟然一口饭没吃,连水也没喝多少,在这样的酷热天气下奔跑无异于自杀。
”这该如何是好,倘若给仙使说明情况,既然他连强子叔磕头流血都比较关心,吩咐后者疗伤,那应该会准许我休息。但这样一来就耽误了行程。”魏神忍受着炽热的鞭打,他还没有穿衣服就抓紧时间上路了,现在背部火辣辣的疼。
”之前见过仙使的模样,一副忠勇之色,这种人必定会完全以上层目标行事,绝不会有偏失,如果因为我误了行程,那么就算之前仙使对我有善意,那也会荡然无存,所以主动说出要休息,前景不利,饮鸩止渴。”魏神用仅剩下的一些清晰念头分析,现在他双腿仿若灌铅,每抬一步都需要奋尽全力,只能靠早年锻炼出的强健体魄勉强支撑。
魏神又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众人同样筋疲力竭,但都不敢放慢速度。
同村的青年们也快到了极限。然而上方的仙使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机械般得匀速向西笔直飞行。
”但是咬牙坚持下来也等于前一种情况,因为队伍同样会因为我昏倒而停下,从而耽误行程。不过我看已经接近酉时,应该快要休整了,我一定要撑住,我才刚刚走出第一步而已!”魏神观察了环境后决定继续坚持,即将落幕的黄昏拂撒赤霞,红光映衬着魏神绷紧肌肉的坚实脊梁。
正当魏神下了死心要撑住时,仙使那沉稳的磁音跃入耳中:”停下,吃饭休息,今晚后半夜赶路。”
得此恩赐,魏神并没有立刻跌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而是慢慢走到一棵枝蔓蜿蜒的老树旁。在许多同辈人原地累得趴下后,最后一个坐下。
魏神的此番动作依旧是为了引起仙使注意。
毕竟一群人中,仙使应该相对最了解魏神的情况:刚刚家园被毁、并且应该没有吃喝。但现在却表现如此得体,没有像那群同辈东倒西歪、烂泥一滩,这就会让仙使刮目相看。
魏神头靠长着菱状树皮的树木,突出的木片扎得他有点微疼。
他一边不断深呼吸换气,一边搅拌着嘴里的唾沫浓痰,汗渍满周身,魏神浑身黏黏糊糊,四肢无力,唯有一颗大脑还在勉强思考。
”总算休息了,不过我刻意表现得体,应该可以让仙使对我略有关注,虽然现在没什么用,但让大人物对我保持关注总还是益多于弊。”
二十一年来,魏神在乡里厮混,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知道底层想要翻身,除了自己打拼外,就是傍上位者。但想要人家帮你,起码要先混个脸熟才行吧。所以魏神故意表现得与众不同,就是为了引起仙使的注意。
”仙人万中无一,都有良好的素质与修养,我要处处得体才能在他心里留下好印象。”
想到这儿,魏神忽然无声地笑了,他看着夕阳下渐渐消逝的影子,心中自嘲。
”没有力量,就只能靠着小聪明去钻缝子。不光仙使,就算是乡里的同族,有地有佣的就比我这种平头百姓更有吸引力,这些年多少贫民削尖脑袋想要进入乡里的富翁家当差。有力量者,自身便会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何时我才能到达这一步。”
魏神这厢还在沉思,那方仙使徐徐落地,只见其连衣帽下紫色波纹游走几圈,地上便忽然出现了一堆吃食:有热气腾腾雪白的大馒头、一大盆蒸的烂熟的精肥肉。除此之外还有一缸淡水,几碟扁形碗,一大把木筷整整齐齐摆放在碗上。
这一手直接让三十几位包括魏神在内的徭役目瞪口呆。
”这!这!这!仙术!”一名又黑又瘦的矮个子口齿不清,震惊说道。
又有一名比较高大,肤色蜡黄,身着深蓝布衫的青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跪倒:”下族柴一郎深拜仙使大人,大人仙法无边,我等下族贱民大开眼界。”
魏神见状,赶忙也从箕踞坐姿改为跪俯,一帮青年徭役半饷后才后知后觉,也同样跪倒在地。
仙使立刻开口,声音略带舒快,显然柴一郎带头拍马屁很受用。
但他的话却说:”都起来,之后的路途上都不许随意下跪。现在一个一个领东西吃,魏神,你先来。”
魏神一听第一个是自己,连忙起身上前自行拿碗取了吃食,又舀了一碗的水,对着仙使深深躬腰道:”下族谢仙使大人赐食。”声音谦卑。
”恩,对了,这件衣服给你,虽是夏日,但夜来风寒,不要着凉耽误行程。”仙使语气温和,紫色波纹再次在帽檐下游走,一件黄褐色短衫持在手里递给了魏神。
魏神保持躬姿,放下饭碗后双手恭敬接下,感激涕零地又说了一大堆话,仙使只是颔首,让魏神下去休息了。
”下一个,柴一郎。”仙使又高声呼起,高大的柴一郎赶忙去拿饭,脸上挂着难以察觉的得意。
魏神在老树下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默默用余光观察着。在刹那间捕捉到柴一郎脸上的得意后,魏神紧眉。
”看来之前的带头拍马屁是这小子故意的,也是为了得到仙使关注。这么说来他也观察到了这位仙使的慈悲性格,所以想利用这点在徭役这事上给自己捞点好处,起码不死。看来明白人还是有的,这下仙使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徭役们都领到了饭餐,稀里哗啦一片吃喝声不堪入耳。黑袍仙使看了一圈,只有魏神与柴一郎吃相相对文雅,暗自点头。又开口说道:”明早寅时出发,吃完就早点睡了休息,有本仙在,无需担忧野兽。”
魏神狠狠咽下最后一口肉,满嘴都是油,”不行!靠仙使赏识来翻身本来就机会渺茫,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更加缥缈,必须采取主动除掉他!否则就真的只有死在州矿了!我的远大目标怎么实现?柴一郎,柴三的大儿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我都渴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