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深了,林德青看两孩子也睡得正香,就下意识的给孩子们掩了掩被角,又把二妮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脚塞回被子里,就又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里。
她无力地脱了外套,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知道自己的大肚子里即将面世的到底是个赔钱货还是放牛娃,她实在不愿这样想她生下的几个姑娘,但农村世俗的眼光和唾沫星子足以把她一次次杀死,好在她坚强的挺过来了,酒瓶子的事于是更成了她的心病,她真怕,怕老天不给她一个儿子,不给她活路。
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林德青觉得整个身子都很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重,腰身有说不出的酸胀,不一会儿肚子疼了起来,她感觉要生了。
还是那个接生婆,村里村外都不知有多少新生儿都是她接生的,轻车熟路。
对经产妇而言,只要胎位正,从发作到生也是很快的,虽然一样要经历痛不欲生的阵痛,但整个产程缩短了许多,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个家里又多了一个新成员。
接生婆崔大娘手捧着婴儿,用在烛火上烧烫了的剪刀,麻利地剪了脐带,又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婴儿的肚脐,就迅速的倒提着婴儿的双脚,一个巴掌猛地打在了婴儿的屁股上,孩子先是吐了一口羊水后又倒吸了一口气,瞬间哇哇大哭了起来,声音洪亮有力。
裹脚老太挨着房门,朝着房门口问了句:
“崔大娘啊,是个么样的伢子?”
接生婆也来得快,回了句:
“和大妮二妮三妮一样的。”
王中秋立马不做声了,正要径直离去,只听得房里的接生婆说了一句:
“不对劲儿,等会儿!”
全家人给吓得一惊一乍,花长开以为大人出什么事了,双腿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裹脚老太连忙折转身来冲进了房里,连声问道:
“咋滴啦咋滴啦,你老眼昏花看错啦!”
接生婆当时还真没听出王中秋话里有话,接过话茬激动地说:
“我没看错,你媳妇恐怕怀的是双胞胎,生下来的这个是闺女无疑,肚子子里还有动静!”
正说话的功夫,林德青又声嘶力竭喊起来,不一会儿,又一个小生命降生了,王中秋这回是瞪大眼珠子站在林德青的房里等这个意外的惊喜,可老天对林德青真的没有半点怜悯之心,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林德青这个要强的女人,不知会不会从此认命了。
这对双胞胎姐妹花一生下来没几个小时,脑袋立马就变得圆溜溜的了,一看就长得天庭饱满,满面红光,那是新生儿健康的肤色。
两个孩子一生下地,不大一会儿就睁着乌黑乌黑的眼珠子,仿佛能看见什么似的,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脑袋头发,像锦缎一样又黑又密,闪着好看的光泽,俩小孩的头发还带着一点自来卷儿,像个小洋娃娃,这一点是遗传了林德青的,而且林德青的母亲正宗裹脚老太的头发也是自来卷儿。
刚出生的孩子能长得这般健康娇好,这得益于林德青怀着的时候,花家生活状况好了许多,林德青再没像过去那样饿肚子了,也没有没日没夜去争什么工分,虽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也很磨人,但毕竟吃的还是比过去不知好了几多倍,这都反映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了,母亲获取的一点营养孩子都吸收了去。
林德青一开始奶水也还算充足,两孩子基本都不用另找奶源,也不用米汤将就着喂养,林德青在生下这俩孩子的那一刻,多少是有些不遂人愿的失望和失落的,由此她似乎更笃信了发生在送子娘娘庙里的那件事。
只是没想到半瓶酒换来了两个娃,她还是赚了一个呀。
但自打俩孩子生了下来后,林德青还是出于天生的母性的慈爱,对两孩子呵护有加,先前准备的婴儿衣物之类的东西也只有一份,暂时也只有拉扯着用了,在月子里,最多在床上躺个两三天,她从来就没真正意义上休养过,趁两个孩子睡着的时候,她翻箱倒柜,找了三个妮子都用不了的一些旧衣物,挑成色新一些的,改成一些小衣服小裤子小袜子什么的,多做一些给双胞胎备用。
她有一双巧手,改得很好很合身,看着她做针线活时那娴静温柔的样子,你都无法想象她竟是那个与王中秋对峙,与何金宝较量的林德青,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圣母一样,散发着伟大的慈爱的坚韧的柔情的圣洁的母爱的光辉。
孩子落地,既成的事实,林德青也不怨张蕙兰,更多的是在心里责怪自己不该粗心大意,不该拿错了篮子换了酒瓶,成就了他人之美。
张蕙兰比林德青早大半个月生了花家小子,心里还是十分欣喜的,花又开也很高兴,给儿子取名花志江,思娣大弟弟花志江整两岁。要说这王中秋给思娣起的这个颇有深意的名字,还真的灵验了,这不真的就带个弟弟来了。
蕙兰还没出月子,听说嫂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又是惊讶又是有一些过意不去。
孩子没出生前,她其实都不怎么信神信佛的,但换酒瓶子的事纯属意外,半瓶酒敬神灵确有一些不恭,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倘若嫂子生的和她生的一样的,不管姑娘儿子,那都说明圣灵不灵的,可偏有这送子娘娘庙鬼使神差阴差阳错的换酒瓶一出儿,加上现在她生了儿子嫂子得了闺女,她心里对嫂子莫名的有些愧疚和怜惜,当然这种感觉还是抵不过花志江带给她的一种莫名的骄傲与满足。
但一想到嫂子生下双胞胎的事,她把这种欣喜与自豪就有意识地埋藏在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刺激了嫂子,影响到两家原本和睦的关系,那可是她最不希望的,更何况,她觉得嫂子已经够可怜了。
张蕙兰想着嫂子年纪比她大十来岁,又早已是三个孩子的妈,之前怀孕身产没得到休息也落下不少毛病,想她身体不是很好,会不会没有奶水喂两个孩子,而自己正是年轻身强力壮之时,加上花又开对她照顾安排得还算仔细,所以奶水很充足,于是,就叫花又开到前面屋里,问嫂子要不要把双胞胎抱一个过来,她帮着喂一段时间,吃了奶就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