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
江城，花长开住的出租屋里，挤满了人。
“妈，不要再弄菜了，快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二妮喊道。
“还有一个糖醋鱼，在锅里呢，外点一点醋，马上就快好了，你们先吃！”林德青在狭小的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厨房里，手里拿着锅铲，眯着眼睛看着热气腾腾的锅里的那条大鲫鱼，大声地朝外面的小客厅说道。
“你妈妈，一转眼来江城也快五年了，净知道干活找事做，都没到什么地方去玩玩，你们这次回来，正好带你妈到处转转！”花长开对着屋里的一群儿女说道。
“妈，老爸说要我们带您出去转转，看江城哪里好玩，要不明天我们就行动！”
“呵呵，江城有什么好转的，我想去看天安门，想爬长城，想坐飞机，想出国，你们哪个有本事带我去！”
“妈，您这个要求也太高了点吧！我连火车都没坐过呢，您还要坐飞机？”大妮打趣地说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妈，只要您想去，我就带您去，有我在，去哪儿都行！”三妮拍着胸脯大声喊着。
“哟，哟，哟，长本事了，你们一个个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都是混碗饭吃，还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说得好听，五湖四海分散着，什么时候想见你们一面都难了。”林德青端着鲜香欲滴的一盘糖醋鱼走过来了。
“妈，您总是小看我们，从小到大，您都在打压我们的志气。从来不表扬一下。”弟弟花振国直来直去的说着话。
“呵呵，表扬，我要天天表扬你们，你们一个个骄傲得不得了，还能好好读书，能考上大学吗，还有你，果果，不是我从小严格要求，我看你，连个高中都考不上！”
“又来了，又来了，能不能不提那过去的事了！”花梦蓉嘴里嚼着吃的，手中的筷子上还夹着一个油炸春卷，正要往嘴里送，冷不丁的插了一句话，一脸的不耐烦。
“呵呵，我怎么说不得了，还有你，梦蓉，不是我，你连大学都上不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大学毕业也不找个正经工作，成天指望天上掉馅饼，你也不学学你三姐，还有，梦芙，都是一个妈生的，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不要说我，烦不烦！”花梦蓉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一脸黑线的样子，说了句“吃饱了，我不吃了！”
“好啦，好啦，妈，您就少说两句吧，她会找到好工作的，只不过暂时待在爸爸这里！”二妮劝着妈妈，试图缓解这屋子里原本很热闹却因为一言不合而变得尴尬的气氛。
“是呀，吃饭——吃饭，难得一家人能聚在一起，都高高兴兴的，吃饭！妈，您快这边来坐，饭都给您添好了！”大妮连忙说道。
“唉，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要受这么多折磨！”林德青仿佛又受了刺激，脸色也不大好看，眼眶也开始红了，屋里的气氛更不好了。
“吃，吃，吃，一辈子就只顾了自己那张嘴，你看看，这屋里的伢子，你真正管过哪一个？”林德青又把矛头对准正在咪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的花长开。
“妈，别这样，过两天，我们就都要各走各的了，三妮和梦芙就要出国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你就高兴点，啊！”大妮试图开导着母亲。
“嗯啊”林德青还是忍不住，哭出声了。
“我把你们一个个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就盼你们快点长大，现在好了，一个个是长大了，可一个个还是不让我省心，我这是遭罪的命呀！”
“妈，您别这样！”梦芙走到林德青身边，轻抚着妈妈的背。
“是呀，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嘛！”
“什么好不好的呀，你们哪个过得好了呀？”林德青哽咽着。
“妈，你多往好处想，行不行？”大妮想打断码林德青的话。
“我这心里憋得慌呀，你看你，当初让你选那个华老师的弟弟，嫁个军官多好，你偏不答应，看人家小兰，小兰算是嫁对了人，华老师一家人，都搬到大都市去了，连小兰娘家的弟弟妹妹们都跟着沾光，个个都搞好了，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子。你呢，现在还在过苦日子，唉！”妈妈这番话是对大妮说的。
“妈，大姐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大姐夫这人也很好呀！”三妮说道，“还好，今天大姐夫不在场，你这话，说的多不中听呀！”
“怎么了，我怎么说的不好听了，就是丫丫她爸在场，我也要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你看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你大姐嫁过去，他们家一无所有，他们家连个彩礼钱都没给过半分，也不知道图个什么，现在好了，他们家大哥生的是儿子，你姐生了个闺女，你们看看，他们家一屋子人坐着吃闲饭，也没人给她带带孩子，现在国家政策又不许他们拿工资的生二胎，你说这有什么好，你大姐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再说了，当老师的，赚得几个钱也是有数的，吃了上顿愁下顿，唉！”
“妈，别说了！”林德青似乎说动了大妮的痛处，大妮放下碗筷，吃不下去了，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说你了，再说二妮，是呀，本来是生了个儿子，不用看婆家脸色，可现在到处飘着打工，也没个定所，不晓得哪年哪月，能真正有个自己的房子，他们老家的房子，屋里两个老人，还要两兄弟分，他兄弟不也马上要结婚了么，看以后挤在一个屋里怎么过，我看过得也不好。”林德青又开始给二妮算起命来。
“妈，我们还打几年工，攒点钱，会买得起房子的！”仁峰在旁边，像是跟林德请做保证似的说着。
“哎哟，二妮的命也苦喔，跟我一样，没过一天好日子，当初要是不赌气，参加中考，去上高中，还不是可以考个好大学！唉！都是你爸害的！”林德青长吁短叹着。
“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没什么不好，乔乔现在有他奶奶带着，也吃不了什么苦，过几年，我们会买房的，会安顿下来的！二妮安慰着妈妈林德青，她感觉妈妈今天情绪有些失控了。
“是啊，你和你大姐，好歹还算成家立业了，你看，三妮，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谈个合适的对象，也不让我省心呀！”
“妈，我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三妮装作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她实在不想看到妈妈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
“不操心，我能不操心吗，这一次，梦芙出国，说的是公派留学，可跟你又不在同一个地方，我能放心吗，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就不让人放心，还要出国，那么远，我看，还是不要去了！”
“妈，只不过是去新加坡，两年，我就回来了，再说，现在是去读书的，一起去的还有几个同学呢，没您想的那么不安全。”梦芙说道。
“妈，多少人想有这样的机会，都赶不上呢，您怎么能叫她不去呢？”
“我，唉，你们，一个个，算了，女大不中留，随你们，我也管不了了！”林德青心里其实是一万个舍不得。
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她的世界里，除了想方设法赚钱，剩下的就是儿女们的吃喝拉撒的琐事了，现在，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都要插上翅膀飞走了，她心里空空的，不仅仅是失落，仿佛是被人夺走了精神的支柱一样，黯然神伤。
“妈，您就别这样了，一家人好好的聚在一起，吃顿饭，多好，啊，别这样了！”大妮递给妈妈筷子，希望妈妈发起的这个让人心里纠结难过的话题快点结束。
林德青接过筷子，端起碗，木偶似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花长开继续喝着他的那一小杯酒，陶醉在自己的酒肉酣畅的世界里，心花怒放地说着：“哎呀，今天这菜，做的可丰盛了，梦芙，过两天你就出国了，回国的时候，别忘了给老爸我带两瓶正宗洋酒回来啊！”
“爸，要喝洋酒，您找我呀！”三妮说道，“我们公司每年的酒会上，各种洋酒数不胜数，年底了，我采购洋酒的时候，顺便给您挑两瓶，快递回来给您，怎么样？”
“那，不合适吧，那岂不是以权谋私，搞贪污？”
“您放心好啦，我自己掏腰包，不会犯错误的！”
“你个老头子，还想喝洋酒，不晓得外国货都很贵的呀，竟要孩子们为你乱花钱！”
“妈，放心，不是很贵的，有的红酒，比我们国内的知名白酒还要便宜呢！”
“你爸爸哟，一辈子何德何能，一辈子没做得起房子，你们跟着住了几十年的破屋，再说了，你们读书要么借债，要么拿的国家助学贷款，他又没对你们做个什么贡献，你们还要买酒给他喝，我看，真是没有这个必要！”林德青继续不依不饶地说道。
“是呀，是呀，都是你妈一个人的功劳，我就是个废物，这样满意了吧，高兴了吧！”花长开今天没有和林德青吵架，可能心里高兴，自己骂了自己两句，给自己泼点脏水也无所谓了，放在平时，他准会和林德青一争高下撕破脸皮。
“呵呵，你就是个酒囊饭袋，一辈子就顾了你自己一张嘴！我这一辈子算是瞎眼了，唉！”林德青继续说道。
“哈哈，妈，我们几个都知道，这个家，没有你是不行的，你在这个家最辛苦了，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也给您买点国外的高级营养品回来，还给您寄两件外国牌子的貂毛大衣回来，您也应该好好享享福了！”三妮的话总是能说到林德青的心坎上去，听着让人舒心高兴。
“好啦，好啦，你也别为我乱花钱，还貂毛大衣，我可消受不起，粗茶淡饭管饱，无病无灾是福，你们有这心就行了，快吃饭，吃完了，我们出去转转，带丫丫和乔乔一起逛逛江城最大的游乐公园！”林德青豁然开朗起来，屋子里的天气也开始由阴转晴，大家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丫丫，姥姥做的咕咾肉和炸鸡腿好不好吃？！”林德青心疼地看着丫丫，丫丫吃鸡腿时，那恨不得连骨头都啃到肚子里的样子，着实看着好像从没吃过好吃的，让人心里一酸。丫丫是大妮的女儿，今年已经三岁了。
“喔，还有乔乔，姥姥做的鱼丸子，好不好吃呀！”看着乔乔大块朵颐着鱼丸，林德青又回过头看着乔乔，笑眯眯地问道。
“乔乔，姥姥问你话呢，快说呀！”二妮朝儿子乔乔做了个鬼脸，使眼色说道。
“好吃好吃，比我奶奶做的要好吃多了，姥姥，你是超级大厨师！”乔乔说着，还朝林德青竖起了大拇指。
林德青笑了，眼角的邹纹眯成了一道道鱼尾，脸上散发着慈祥的光芒，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屋里的空气中，又开始弥漫着快乐的因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