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大学的那几年里,大妮一直是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每每想到林云龙和贾少兰借的那些钱,就觉得他们给了自己读书上学莫大的帮助,她时常提醒自己,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挣了钱,亲自送到他们家里,把钱还给他们,并对他们说声谢谢。
然而,毕业后没多久,大妮就领教了贾少兰频繁逼债的各种方式,这让大妮曾经对她抱有的一些敬意和感恩之情很快变得荡然无存,大妮只想尽快了断与她之间的这点债务,真希望永远不再与她那一家子有任何瓜葛和联系。
八月底,贾少兰和林云龙,叫了林云龙单位的司机,开着林云龙单位的小轿车,赶在三妮和双胞胎开学之前,回到饮水乡,并让林家村的一个也在饮水乡中学教书的老师,到中学去转告花大妮,说他们二人就在林德青大哥家里,也就是花大妮的大舅伯林伯仁家里,等着大妮送钱过去。
花大妮正在忙班上的开学工作,对贾少兰回饮水乡要债一事,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手上也已经攒了两千块钱左右。但她没想到她逼得这么紧,她还没有凑够所有的钱,一时半会也不好向谁去借钱,想来想去,就跑到学校财务处,说自己家里有急事,需要一笔钱救急,看能不能通融一下,预支自己下半年的工资。财务处的出纳一开始不同意,说原则上也是不可以的。大妮当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就差给他们跪下了,最后,财务处的会计帮着打了一个圆场,以个人的名义借两千块钱给大妮,他要大妮写了一张两千块钱的借条,并附上说明:这借款将以她以后半年的工资来抵扣还清。于是大妮从会计手里拿了钱,回家后,又把自己七八月份在乡里给村管干部搞普通话培训,接到的一笔培训费,还有刚收到的两笔稿费,加在一起,凑了四千块钱,既有百元大钞,也有零头单块,大妮和在一起,点了数字,清了几遍后,确认无误了,用一张报纸包着,装进一个黑塑料袋里,再把塑料袋装在自己的随身小挎包里,从堂屋里推出自行车准备前往林家村,弟弟花振国却吵着要跟大妮一起去。
“我又不是去玩,你不要跟着我!”
“姐姐,我要给你当保镖!”
大妮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弟弟,心想,他一定是看自己拿着这一笔钱,心里不放心,才说要给自己当保镖的话来,于是,她就说:
“好吧,我带着你,你去了就在一旁待着,不要瞎说话就可以了!”
“放心,我知道的,我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花振国拍着胸脯说道。
“呵,你以为你有多大,你再怎么长大,我也还是你姐,还是比你大!上车!”
大妮骑着自行车驮着花振国,赶到林伯仁的家里,在林伯仁家门口歇下来的时候,大妮瞟了一眼林伯仁的堂屋里,看到只有林云龙和贾少兰在。
大妮进屋的时候,林云龙上了楼梯,去二楼了,大妮只看到了他的一个背影。贾少兰翘着二郎腿,坐在侧边的一张藤椅上,说
“大妮,你收到传话啦?来的这么快,钱都准备好啦!嗯,很守信用的嘛,这点我很欣赏!”
大妮当时真想说句脏话骂贾少兰一句,但还是忍了,就把那报纸包着的一扎,当面递给了贾少兰。
“你点个数吧,我目前只有这些!”
贾少兰打开报纸,把那大小钞票往旁边一张茶几上一放,一张张数起来,也是连数了两遍。数完了钱,说了一句“四千元整,对不对!”然后举着这一大把钱,抬头看了大妮一眼。
“是的!”大妮回答道,语气有些生硬。
只见贾少兰不慌不忙地从她自己的真皮手包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来翻了几页,说:
“大妮,你知不知道,你爸爸花长开欠的可不止这几个钱。”
贾少兰从小本子的扉页里,又翻出拿着一张有花长开签名的纸条,递给大妮看,说:
“你看清楚啊,我可没骗你,你爸当初签了字的,借款四千,付息偿还,逾期不还,息钱翻倍。”贾少兰在那里念念有词。
“不过,你看,你在大学呆了四年,再加上你现在都毕业一年多了,一共也有五年的时间了,你爸早就违背了当初承诺的期限,这利息要是翻倍下去,恐怕比原来的本金都还要高了,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算是好事做到底,提前几年,就已经帮你爸把这个事给压了下来,在利息翻到一千块钱的时候,我就用自己的钱,连本带利帮你爸爸把这笔钱还了。所以,你现在应该给我钱五千块钱,才是对的。”
“可我,现在我就只带了四千块钱过来。”
“没关系,我是跟你把话说清楚,还有一些话,我也得说清楚,你爸后来又在你云龙哥手里拿过一千块钱,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我不知道有这笔钱。”
“不过,也没关系,我都记了账的,这小本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后面还有你爸的签字,你看。”贾少兰继续翻着她的那个小本子,但她这回并没有真正把那记账本递过来给花大妮看,只是象征性地朝花大妮这边做了一个递东西的动作,然后手就迅速收回去了。
花大妮不用看也知道,贾少兰说的也假不了,爸爸花长开的为人和名声,在饮水乡现在已经是尽人皆知了。
大妮只好再次承诺,等到过年的时候,她再还那一千块钱的利息和爸爸花长开额外借的那一千块钱。贾少兰听了很高兴,立马大笔一挥,在那小本子上写上:
花长开历年欠款已还四千,下欠两千,年底由花大妮一次性还清。
她当着花大妮的面,把花长开以前写的借条给撕了,还把之前的那些数据都用笔墨涂了。最后就叫花大妮在她那小本子上新写的字据后面,签了字划了押。
“你看,以前的帐我都撕了和毁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两千块钱了,还钱的日期你记好,这个是没有利息的,就当是你个人欠我的,我私人借给你的钱,不要利息的。”
花大妮签了字,就拉着弟弟花振国,出了林伯仁的家门,等他们都走过一两户人家了,这贾少兰,就站在林伯仁的门口故意大声地喊:
“大妮,这里还有几个苹果,你带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吃呀!”
大妮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不小心看到二楼阳台上,林云龙正打着背手,朝他们这边看着,目光碰到的时候,林云龙又转身离开阳台,回屋里去了。
“果果,你说,这苹果,是要还是不要?”大妮问旁边跟着一起来弟弟花振国。
“姐姐,不要,你赚的钱,不晓得可以买多少苹果,我们走,不要再回头,不理她,我们才不要她的那几个烂苹果。”弟弟花振国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也懂事了不少。
到了年底,林云龙和贾少兰,又开着小车子回了饮水乡,听说是到乡公所他们的一个老同事家里喝了喜酒的,他们俩在自己老家,也就是林伯仁家里又多住了两天。
没等贾少兰再次开口,大妮将早就准备好了的两千元钱,交给了妈妈林德青,让她和爸爸花长开亲自把钱还给贾少兰,并提醒爸爸要亲眼看一看贾少兰的字据,并一定要当着贾少兰的面,撕毁那张字据,以后两不相欠。
林德青把钱递给花长开拿着,人也跟着花长开一起去了她大哥林伯仁家,林德青一方面是不放心花长开单独行动,她知道花长开是一个见不得钱的面的人,生怕他把钱私自留下不去还给贾少兰,另一方面,她也想看一看这贾少兰,是不是真的写了字据的。因为之前她一直都不相信大妮说的那些话。
那天下午,花长开和她一起去了林伯仁家,林德青亲眼看到贾少兰从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纸,递给花长开撕了,她这才相信她的女儿花大妮所说的话,并且也不得不相信,花大妮毕业那年的那个暑假去林云龙家,贾少兰把花大妮当保姆使唤的那些事了。
在此之前,林德青一直都以为是大妮心中有偏见,无中生有说的一些故意怄她的话。她对这娘家侄儿和侄媳妇的包容与信任,一点都不亚于她生的几个孩子。也曾多次跟大妮说,如果没有她娘家人和舅侄儿林云龙的帮助,大妮和她的弟弟妹妹也别想念得了那么多书,当然,她多少有些夸大了娘家人的功劳,但说这些,无非是否定花长开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更是希望花大妮要懂得感恩。现在她算是全都相信了,自己的孩子确实是受了委屈,但她马上把这些全都归结在花长开的名下,如果不是花长开借债不还,到处欠人钱,她和孩子们又怎么会受这么多的委屈呢。人穷志不短,但是欠债的人总是在别人面前直不起腰来,林德青总觉得这是花长开嫁祸给她的一种莫大的耻辱。
在那几年的时间里,爸爸花长开以她上学读书为名义,又从一些亲戚朋友手中借了不少的钱。
她之前真的不知道,在大学四年里,爸爸花长开时隔一两个月去她学校,递给她一两百块钱的生活费,这些钱竟然都是这样来的,但事实上,她在大学里,并没有用到那么多的借款,而这些债,无一例外的又全是以供她读书的名义借的。
这也就说,这些不断新冒出来的债务,都与大妮脱不了关系,大妮,仍然欠了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