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太子高祁灏登基称帝并与傅家嫡女联姻的双喜之日。
十二月正值白雪皑皑的季节,厚厚的积雪堆积在高低蜿蜒的屋檐上,从高空飘然而至的雪花犹如撕棉扯絮般纷飞落地。
宫人们一刻也不敢停歇,勤快的挥动扫帚清理地面上的积雪,一条精致的大红毛毯从暄阳殿直直延伸到宫外。
整个皇城张灯结彩布置得喜庆辉煌,放眼望去尽是红澄澄的一片好不壮观,为了迎接这一天到来,执掌各司的姑姑和内侍总管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早在三天前便被宣进宫里习礼仪的傅曦荷此时正穿着一袭宫纺锦绣嫁衣,头戴凤冠霞帔坐在凤鹫宫里安然待嫁。
头上的凤冠和金步摇略显沉重,顶久了脖子也开始有点酸麻。
此时寝宫周围安静得可怕,连平时最为聒噪的小翠也没了踪影,她目光流转确定没人后偷偷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不知为何,自昨晚起她就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兴许是她多想了,大婚将至难免会紧张过虑。
她伸手抚上胸前的菱形冰晶吊坠,这是她娘亲去世后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每当她感到心烦意躁时都会习惯性的摸摸。
房门被人开了又匆忙关上,傅曦荷脸色诧异撩起红盖头看向来人,只见小翠惊慌失措、气喘吁吁的奔跑过来紧握着她的手,急着催促道:“大小姐。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傅曦荷怔愣半晌,那股不安的预感再一次蹿上心头,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大门就被人用脚粗鲁的踢开,两支铁面侍卫佩戴兵器冲进来掌控了凤鹫宫。
一名同样身穿鲜红嫁衣,肩披绛色貂裘的貌美女子体态婀娜,莲步轻移渡到傅曦荷面前,下巴轻抬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
傅曦荷蹙眉站起身来,待看清红衣女子的面容时她身形一震,满脸愕然和不可置信。
“如意,你……”
傅如意目光凌厉扫过傅曦荷愕然的脸,冷声道:“来人啊!给我拿下!”
傅曦荷忍不住动怒蹙眉呵斥,“傅如意!这里可不是傅家,由不得你放肆!”
傅如意却不以为然的轻抚上涂满蔻丹的柔荑嗤笑道:“姐姐不必动怒,妹妹也是奉了圣旨不得已而为之。”
“待姐姐香消玉殒之后,这凤鹫宫便由妹妹我来接管,我会替你好好守住皇上的,你就安心去吧。”
她说完眼梢冷冷掠过身旁的桂嬷嬷,后者趾高气昂的捧着鸩酒和白绫上前,一副狗仗人势的丑恶嘴脸。
傅曦荷面露痛色紧盯着那杯毒酒和白绫,心里替他想了一万种可能,努力说服自己要相信他。可是,在这诺大的皇宫里能赋予傅如意这等权力的又有几人呢?
真是她信错了他吗?之前在她耳边说尽甜言蜜语,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她一生的人怎能说变就变!他和傅如意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骤变打得她措手不及。
小翠护主心切,一个箭步横挡在傅曦荷身前,虽说矮了她半个头,娇小的身躯也止不住得害怕微颤,可她眼里闪烁的狠色和视死如归的坚定顿时让欲上前行旨的桂嬷嬷吓愣在原地。
“二小姐,奴婢求求你放过大小姐吧,老爷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们手足相残啊!”小翠望着傅如意声泪俱下的哀求。
傅曦荷强忍鼻头泛酸,低声怒斥道:“不许求她!”
傅如意就近在软塌旁坐了下来,妩媚的以手遮脸轻笑,嗤之以鼻道:“呵呵,傅家的兵符现如今在皇上的手中,你傅曦荷还有什么好得意的,爹爹他偏心!我抢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你是你娘水性杨花偷汉子生下的孽种,本就不配做傅家嫡女,更不配做这云凉国的皇后!”
傅曦荷怒极,娘亲去世后,平日里她在傅家咬牙吞声默默忍受苏氏母女的百般刁难和欺辱,原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遇上一个良人,苦难的日子也终于熬到头了,谁想到头来却是有心人给她下的圈套!
枉她当初还那么信任他,为了能让他顺利登上皇位把保命的兵符拱手相送,现在他居然让傅如意带兵前来想要杀她!这着实令她怒上心头难以下咽!
什么海誓山盟情比金坚,通通抵不过人内心的欲望!
傅曦荷想推开护在身前的小翠,可任凭她怎么挣扎,小翠都坚守如故丝毫不动弹半分,无奈之下她只能满脸怒容瞪着傅如意。
傅如意似是等得不耐烦了,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的大内侍卫上前粗鲁拉开小翠并掐住她的脖子到一旁听候发落。
傅如意的伪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顷刻间恢复她原本的真面目,她睨着傅曦荷冷道:“蝼蚁之力再怎么反抗终归还是死路一条,你乖乖喝了这杯酒我便饶她不死,不然……”随着她话音刚落,侍卫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小翠被掐得双目圆睁,面色涨红,难受的用手想做挣扎却于事无补,脚死命的蹬掉了一只绣花鞋。
傅曦荷气急,连忙制止道:“放开她!我、喝!”
言罢,她转过身指尖轻颤拿起盛着毒酒的白玉夜光杯,闭眼仰头饮尽,杯子忽然从她手中滑落坠地“嘭”的一声摔得粉碎。
小翠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伸手到半空中想要阻止。
傅如意冷笑,眼底淬过一抹狠色,侍卫面无表情指尖收紧轻而易举就捏碎了小翠的骨头,她的头以诡异的角度耷拉在脖子上,担忧的神色还凝结在小脸上,双眼注视着傅曦荷死不瞑目。
傅曦荷没想到傅如意竟出尔反尔,手段如此卑鄙残忍。她怒目通红、仰头恸哭撕吼呐喊,五指成爪正想奔向傅如意。
毒酒穿肠过,灼骨剧痛犹如千万根针同时扎在她五脏六腑般痛得她倒地抽搐,一抹黑血至嘴角蜿蜒而出。
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慢慢从凤鹫宫外行至她跟前,睥睨着她的眼神冷漠无情,视她如蝼蚁般卑微。
傅曦荷咬唇强忍住体内一波比一波难忍的剧痛,额间冷汗淋漓,脸色苍白,由于用力过度,唇瓣被咬出了丝丝血珠,咽喉里溢满了血液的铜锈味。
她看见跟前的人穿着一双玄色龙纹的锦靴,熟悉的龙延香挑动着她额角的青筋,她缓缓抬头仰望着高祁灏,神情恢复冷静,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你可曾爱过我?”
高祁灏蹙眉别了一眼凤冠垂落、发髻凌乱的傅曦荷。
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嫌色深深刺痛了傅曦荷的心,原来这便是她爱了三年的男子,值得吗?
她眼里逐渐盈满水雾,他那俊朗的面容也越发模糊。
高祁灏旁若无人般把傅如意揽在怀里,狭眸微眯讥讽的看着她淡漠道:“朕从一开始看上的便是如意,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得到你手里那号令二十万铁骑的兵符,只有得到它,朕才能安安稳稳坐在龙座上高枕无忧!”
“而你不过是被我利用的一颗棋子,作为弃子朕都会给它们安排一个好去处,你也不例外。”
“要怪就怪你爹这老糊涂把那人人都想占为己有的宝贝给了你,是他害死了你。”
“……”傅曦荷两眼猩红紧扯他的衣摆想要怒声发泄,鲜红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
高祁灏收回目光用脚狠狠踹开傅曦荷,揽着傅如意扬长而去,傅曦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披头散发奄奄一息。
“传旨下去,傅家嫡长女在待嫁期间突然旧疾复发,朕为此深感痛心。念傅家二小姐温慧娴淑、知书达礼。特封为一品贵妃,三日后完婚正式入住凤鹫宫,也总算不辜负逝者的托咐。”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风鹫宫瞬间变得荒芜寂静,傅曦荷睁眼看着屋里屋外红压压的一片觉得无比刺眼。
门大咧咧的倘开着,刺骨的冷风呼呼吹进来,她趴在地上目光空洞幽冷,眼角默默垂过一滴清泪,她脸部此时尽显狰狞,眼里渗出了犹如浓墨般化不开的恨意。
她最信任的爱人和妹妹联手背叛了她,残忍的置她于死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寒心的呢!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今日她所遭受的这一切必定加倍奉还!只可惜时光不能倒退、人也不能复生,再多的恨和不甘终究只能埋葬在黄土里任其腐烂侵蚀……
两个太监打扮的宫人面面相觑,皱着眉头扛起只剩半口气的傅曦荷“噗通”扔进后院的一口枯井里。神色厌恶的想要擦干手里沾染上的血迹,凤凰飞落枝头变麻雀,谁想理会一个落魄受难的人呢?
傅曦荷坠落之际拼尽全力深深凝了一眼扔她下去的两人,幽怨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太监们跟见鬼似的赶紧抬起石块把井口封死脚步踉跄快速逃离后院。
太可怕了,那女子的眼神犹如索命的厉鬼般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