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扶着她的手,书人提灯照路。另有两名婢女引她们进去。
西山不愧是西山,夜晚的风吹来都是一片沁凉,不似青霜宫,即使是入夜,晚风依旧带一丝热气。
此处别院建造得雅致大方,途径一面河水,水面波光粼粼,亭榭楼阁亮着灯火,倒衬得这处新建的殿院有一丝的人烟味,像极青霜宫的布局。
寝居是在一处花园之中,幽静得很,婢女引到此处便俯身退下。
白熙环顾四周,道:“寻善,此处环境宜居。建的不比青霜宫差。”
寻善点点头,也心生欢喜,正欲进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笑声:“夫人安好?”
那笑声散在风里,极其熟悉。
寻善回头,看到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容,不由也一笑:“沧澜。”
沧澜朝她走来,青衣扬起,飘在凉风里,微微迷离。他面上含一丝笑意,眼底悲悯,像尊活菩萨。
白熙书人退了开去。
寻善见着这个男人是有好感的,道:“进来说话。”
两人入座屋内。
寻善惊讶发现这间寝居的格局竟与青霜宫内的端华殿一模一样,连摆设都未曾变过。
沧澜笑意盈盈道:“不错,正是按着端华殿的样子建来。是我督工操办。”
“你一直在这里?”
“一个季节了。”沧澜自己也笑话自己,“都在西山住成一只妖精了。”
寻善乐了,咧嘴笑:“难为你了。”
“为司简办事,我自当全力以赴。”沧澜摇摇头,“司简带来不少人。”
“是啊,连乔侧都带来了。”
“以防万一。”沧澜如是说。
以防万一,他说的和司简一样,但是到底防的是什么万一?他们不过是来避暑的。寻善转念间竟想起了一张在脑海里模糊的面容,听见了他慵懒的笑声,然后记起了一个名字:刘扶萧。
她的面色一下子苍白如纸,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想要剔除那个暗影。
沧澜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眉目一弯,依旧笑得悲天悯人。“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司简给你担着。”
“可我不想他太劳累,什么事都要他担心,我不想。”
“你的事情,在他那里就不算是劳累了。”
“那是什么?”
“责任。他的责任。”
寻善茫然。
沧澜暗叹一声,眼里温柔,“有生之年,能有一个长在心尖上的责任去承担,不虚活,有满足,那便什么都值得。”
寻善眼睛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她的表情惊动了一下。
沧澜继续道:“因为是长在心尖上的宝贝,所以倾尽所有去讨她欢心,做尽一切保护她,青霜宫,围场,什么都是为了她。你明白吗?”他依旧温和无害,依旧眉眼柔软,“寻善,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而已,既然有一个如此爱你之人,你珍惜是自然,但是更重要的是信任他。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你都要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因为司简只有你。除了你他其实一无所有,没有你的支持他什么都做不了。”
寻善从沧澜的怜悯之下看到了一丝冷漠,就像摸着一脸慈悲的菩萨塑像却触手冰凉一样。面像是假,薄凉是真。
沧澜笑一笑,在寻善呆滞的眼神中飘然而走。
路过水榭,遇见带着三娘的司简。
他迎上去笑:“司简。”
司简点一下头,见他行来的方向,问:“见过她?”
“嗯,她很天真。”沧澜意有所指。
司简不置可否,白衣沉寂无声,粼粼波光映着他的身影只让人感觉恍若天人临世,矜贵而漠然,眉间透着一丝凉意。
沧澜有时也不明白如此惊为天人的一个傲世王者,怎么会一心一意只要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记忆不全天真无知的女人。他能明白唐年君反感寻善的原因。
“这些事情你知晓就好,我不想让她也卷入进来。”
“她是当事人,如何能置身事外?”沧澜觉得不可思议,眼里的悲悯破裂,“她迟早要独自面对这一切残忍之事,你可以护着她一辈子,却不能左右她的喜怒哀乐。当她有一天惊醒过来发现一切真相,你猜她会怎么想?她还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吗?只怕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一切事实。”
司简眼里寒芒聚起,冷声道:“沧澜,我说过,我早有打算。眼下这一仗你们只需按我吩咐办好即可。”
沧澜眉目一敛,立时噤声。半晌,他才叹一口气。“我是怕你为她做尽一切,到头来还是遭她离弃。”
“无碍。”司简不甚在意,“只要她活的好好的。”
“无碍?即便将她送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看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欢笑你也无碍?这就是你为她倾尽所有换来的代价?”沧澜连连冷笑。
司简眉头皱起。三娘忍不住喝道:“沧澜!”
沧澜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过了脸去。波光潋滟照在他面上,似白玉无瑕,罩了一层寒霜。
司简面上的冰凉比他还冷几分,眼底似有锐利寒气,阴森煞人。
唐年君从暗处走出才堪堪化解了他们之间僵硬的气氛。
“明日一早果真要撤了一部分人马?”他面色也是难看的,走到司简身后,眉头紧蹙。“属下怕刘氏趁机发难。”
“听我命令行事。”
沧澜面有隐忍之色,听闻司简的话苦笑一声,拂袖离开。
唐年君满目狐疑,“属下越发不能理解主子的意图了。”
“那便不要去揣测。”
司简凉凉瞥过一道警告视线,唐年君背后一寒,顿时垂了头,不敢多言。
夜幕中一弯圆月,转眼又到月半。水榭里拂来的凉风带着一丝寒意。西山阴凉,常年不见阳光,此刻怕是要起风了。
清晨的雾气弥漫整座西山,方圆三里看不到人影。树木高大,遮蔽天日,整座深林静谧幽暗一片。
司简带着寻善上马,吩咐下属跟宫中子弟随意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