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韦慕停下车,看着身旁有些筋疲力尽、兀自发愣的郁瑾。
他不知道柯舜言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只是小心地、带着试探地,问:“柯舜言,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这才回过头来看他,眼神从空洞到恢复了些许焦距,神情却依旧有些茫然。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要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尖叫一声立刻埋下头,不让他看到这副样子。可是眼下,她根本顾不得这些。
她半晌才开口,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许韦慕眉头紧锁:“那为什么哭?”
她避重就轻地回答:“眼泪止不住,就哭了。”
“他欺负你了?”
她扯扯嘴角,苦笑一声:“算是吧。”
郁瑾实在是太累了,现在没办法保持理智,暂时也不想面对他,更不愿意再敷衍他,却又问不出口她真正想要知道的答案,不争气又有些负气,右手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小瑾。”许韦慕叫住她。
她握着门把的手微微带着颤抖,包括嘴唇都是轻颤的,只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是却听他说道:“早点休息,晚安。”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失望。柯舜言给她带来的伤害算什么?许韦慕才是真正握着刀子,狠狠地在她心上割下伤口的那个人。
郁瑾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吸了吸鼻子,换上了笑脸,甜甜地对着他说:“韦慕哥哥,晚安。”
许韦慕刚想伸出去的手就这么落在半空中,郁瑾已经把车门关上了。以往,如果许韦慕不下车,她必定会站在路边道一句:“路上小心。”直到看不到他的车子才转身回家。
第一次,她连头都没有回,就进了家门。
他把手握成拳,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转动了方向盘,掉头扬长而去,空中沙尘四起。
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郁瑾才从门后走出来,就这么跌坐在自己的家门口,痛哭出声。
宴会早已散场,华丽褪尽。
柯舜言一个人坐在雅致的包厢,悠闲地啜着酒,是在等某个注定会去而复返的人。可是他的眼里,却看不清是快感多一分,还是后悔多一分。
门可以说是被踹开的,他抬眼望着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气的来人,嗤笑一声,是谁说许韦慕在商场上雷厉风行、裁决果断了?这么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怎么配当他的对手?
柯舜言还不懂,当你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绪都会随着她而变化。她高兴,你就跟着开心;她难过,你就随之消沉;她受了伤害,你只恨不得去杀了伤她的那个人才好。什么绅士风度,什么淡定自若,在爱情里都是狗屁。
柯舜言轻笑一声,讽刺道:“是刚才一拳没打够吗?”许韦慕下手真是够重的,到现在他的嘴角还是隐隐作痛,这笔账,迟早要他还。
许韦慕看着他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样子,轻啐:“有什么都直接冲着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
“我欺负女人?郁瑾说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心里却想,看来他赌得很准。
许韦慕忽然就想到他在宴会上低声说的那句话,问:“你说不出三个月,我必定和小瑾会分手,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有什么阴谋?”
柯舜言眼睛微眯,却不动声色。是的,他对许韦慕说的是这句话,和林溪无关,他骗了郁瑾。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是殊途同归。
“怎么?害怕了?”
许韦慕厉声道:“柯舜言,我警告你,只要有我许韦慕一天,你就别想兴风作浪。”
他轻嗤,是吗?来不及了吧,好像已经平地起风波了呢。他不作回应,转而问道:“你难道不是来求我继续跟许氏合作的吗?”
“求”这个字眼,高傲至极。许韦慕突然觉得柯舜言也不过如此,即使他自命清高,愿意从基层做起,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铜臭味,只不过是贵公子心血来潮的消遣罢了。
许韦慕冷笑一声:“有一点我需要申明,不是你浅易单方面中止合作,现在是我──许韦慕永远拒绝了浅易的邀约。”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柯舜言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他现在似乎腹背受敌,甩了甩头,难掩烦躁。
柯舜言这一步棋子走的很险,但他也不是没有把握的。他之所以敢骗郁瑾,是因为他料定了她不会去向许韦慕求证,只会在心里一步步地埋下怀疑的种子,终有一天,会爆发。
李心循着声音走出来,才看见女儿呆呆地坐在玄关处哭泣,连忙上前蹲下身把女儿抱进怀里,心急地问:“小瑾,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不是跟你爸爸去参加晚会的吗?你爸爸呢?”
郁瑾撑到现在,心情濒临崩溃,她需要一个怀抱,她急需寻找一份温暖。什么都不要问她,什么都不要说,就这么让她抱着,就好。
李心把女儿扶到房间里,郁瑾却还抱着她不肯放手。这样的女儿,只有小时候见她撒娇才会看到这副模样,她心疼地拍拍女儿的后背低声哄着她的宝贝女儿:“乖,妈妈在这里,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郁瑾哭了一晚上,确实很累了,眼泪却还止不住,顺着脸颊,浸湿了枕头,却已经是接近无声的哽咽。好累,心好累。慢慢地,她就睡着了。
李心站在女儿床边,又着急又心疼,晚上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儿,搀着她爸的手高高兴兴地出门,怎么回来却哭得不成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从郁瑾的背上移开,脚步轻声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间的灯,目光里尽是担忧。
不一会儿,郁国平回来了,见妻子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电视也没开,眼神还略微凝重,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李心看他回来了,起身质问:“女儿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为什么会哭着回来?”
“哭了?是谁把我女儿惹哭的?”郁国平一副要给女儿报仇的大义凛然。
李心好不容易对他严肃一回,都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这人,不是去管女儿为什么会哭,倒是先问起始作俑者了。
郁国平吼完之后,才想了想,说:“宴会结束之后,许韦慕那小子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是带着小瑾先回家。”
说完之后,音量突然提高:“是不是这小子欺负小瑾了?就知道这小子迟早要犯浑,你等着,我这去找他算账。”
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李心忙拉住他,食指放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小点声,小瑾刚刚才哭得睡下。你急什么啊?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你干涉有什么用?”
“我女儿受了委屈还哭了,我能不急吗?”郁国平虽然还是愤愤的,但是声音却是明显小了很多。
“你大半夜的去找韦慕,还不吓到老许他们夫妻俩,小两口难免有些摩擦,明天女儿心情好一点了,我们再问问。”
郁国平嘴上哼哼:“,他许韦慕敢有一点对不起小瑾,我这辈子都不让女儿嫁他!”
李心腹诽,是你女儿要嫁,你做得了主吗?别被策反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郁瑾醒过来,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许韦慕给她打了好多通电话,发了很多条短信,无疑都是问:心情好点了吗?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了窗帘。因为许韦慕喜欢落地窗,所以她也要求妈妈把她的房间改成这样的设计。外面的阳光正好,晒得屋子里暖暖的,她看着窗外,发了会儿怔,然后缓缓蹲下,坐在了地板上,双手抱膝,下巴搭在膝盖上。
天气很好,她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好。
昨天发生的一切,她需要好好消化,可是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了,她好饿。就这样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了很久,她才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向卫生间去洗漱。
“妈,还有饭吃吗?”
李心已经担心了一晚上,看到女儿主动走出来要吃饭,高兴坏了:“你等一会儿啊,妈这就给你做。”
中午做的菜都给女儿留着,只是李心上楼看女儿还在熟睡,就没舍得叫醒她。哭了一晚上,估计她也没有什么胃口,李心干脆就熬了粥,凉拌了些小菜,等她起来之后弄给她吃。
郁瑾一勺勺地舀着粥,好像是机械性的重复动作。
李心在一旁看得几乎都要落泪,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问:“怎么不吃菜?”
她抬眸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妈妈,喃喃地问:“妈妈,爸爸在跟你结婚之前,有过喜欢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