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战结束,已过去数日。虽立场敌对,但南极天最终将古历及一众狼夷将领释放。
狼夷兵在古历带领下,退出北关外,许诺永不再犯南国。
收复了前面两座关隘,派华蒙与季樊璇前去镇守,等南图再派将领接手。
六部族的人也回去了北关外,开始召回流落的部族人,重建家园。
索天狼整顿将士,在南威王军协助下,开始重新修筑天狼关。
捷报传回南图城,等信件来回,会需要半个月时间,加上审批,点将,发兵,新守关将军到任估计要足月时间。
这发生的一切,还在曲九脑海中,没有实感的反复放映着。那些只出现在故事里的夜袭、潜大营,惊生骇死与绝境反击,都恍如昨夜大雪下的一场寒梦,随日出的一刻便化为烟云消散。
被褥被掀起,一股寒风灌入,曲九卷缩着身子,连抖不住,讨饶道:“曹姑娘,在下再不敢偷你糖块,看在小女子病危之躯,还请速速还来被褥,再冻个半响,我命危诶!”
“行了,你那病早就好了,药都停了。快起来,帐外有人找你。”
曲九迷糊着翻起身,呆楞过好久,才不情愿的起身着装。
帐布被掀起,一个文儒男子站在帐外。不似其他军人,这男子一身的素色布衣,发冠黑直,眉目清爽,感受不到一丝争斗之气。
“在下陈炳,任军中典史,这里见过曲九姑娘。”陈炳道,“奉南威王之命,在下带曲九姑娘在军中四处逛逛。”
自“被关”以来,曲九在这大营里尽受讽刺与歧视。除了送药的缅甸小童,和不太爱沟通的曹芊芹,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礼待自己,巨大的反差,让曲九心中升上来一阵阵感动。
看曲九迟迟没有回话,陈炳以为是不愿,道:“曲姑娘若是身体未愈,不必勉强。”
“不,不,我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就可以去!”曲九一溜烟钻回到营帐里,拿过几件厚衣套到身上,便匆匆回到帐外,生怕这难得给的出门机会跑掉。
...
战争结束后,军营里那股肃纪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
路过的士兵队伍,脸上也多了欢笑。走不多久,又能听到肃列的喊声,往声音方向望过去,空地上齐列着一排排士兵,还仍在训练。
“那是演习场,平日训兵练武的地方。休战期间,也会有士兵保持日常的操练。”陈炳指着台上领兵演练的壮汉,道,“那个是兵营教头韦不弓,此人的性子有点古怪,不好与人交善。”
这话让曲九想到了柳湘子,也是个难处的人。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片小空地上,十几士兵着着便装,正在玩某种集体游戏。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领的士兵看到这边的两人,挥手高喊着陈炳的名字,一路小跑过来。
陈炳也停下来回应,两人互表过关心,询问了近况,便又分别。
“当年我年少投军,寻路无门,却在一处山岭被一群山匪劫上山头,现在回想,那却成了一种缘分。”陈炳回忆着,讲道,“有一日,山下村子来了一伙过路强盗,抢新娘、屠了满庄二十三口人!那山匪头子看不过,领着山匪群半道劫了新娘,打跑了强盗伙。
“官府在村子设下埋伏,虏获了来还新娘的山匪,不但抓了山匪头子,还不顾人证,硬塞了杀人的罪名,锒铛入狱,还被判了死刑。
“山匪们放了所有等赎金的人质,打算去劫法场。我便在下山的路上,遇见了一支队伍,领头的小将军,正是当时的秦子征。听了事情经过,秦子征亲到法场,怒斩县官,招安了山匪。而那个山匪头子,就是刚才的人,他叫栾共生。”
来到一座后营帐前。
“走,给你引见一个人。”陈炳说完,掀起营帐先行钻进去。
曲九随后跟入,营帐里,坐着一个文秀男子。相较起陈炳,更多了一丝病态的苍白,少了一些稳静。
另一边,在这名男子的侧面,一块软塌上,倦怠的随意靠成一个姿势,一身红绒甲革却毫不显活跃,反而似正晒着后午阳光。
“你没事也少往我这里跑,我这是会计营,又不是休假营!”文秀男子不悦责道。
“谁让你有一张这么舒服的软塌子,让我已经不想再从上面下来了。”甲革男子懒懒的回应道。
“颜校尉也在?”陈炳有些不惊讶的故作吃惊道。
“陈炳?这位是?”文秀男子疑惑,停下翻手里的册子。
“介绍一下,这位是军营会计,也管粮草对收的戚留芳。”陈炳引向文秀男子,然后转向另一甲革男子,继续介绍,“这一边这个懒骨头,是我们军营最不成器的校尉,颜烦颜校尉。”
“喂喂,陈大典史,我本人可还在这里,能不能说话留份三亩地。”
“这一位是曲九曲姑娘,想必已经不用我介绍了。”陈炳跳过颜烦,引向曲九介绍道。
“她就是曲九?!”戚流芳已经彻底放下了册子,从上到下来回细细审视着曲九,如同在细查一件稀罕物。
曲九尚不理解二人异样的反应,有些不自在的后退半步,做出眉头深皱状。
“呵呵、曲九你莫要介怀,你可能还不知你的大名已传遍了整座军营。”颜烦带些调侃的解释道,“先是醉酒戏王爷,而后放言欲火烧军营,之后大雪上神棍般的寻人定位,后面又扮小兵随军深潜敌后,助主帅斩下了敌军主帅首级...这一件件事情,换了寻常人,不是被大罚便是被大赏,像曲姑娘这般能一直安然无恙的维持现状,反倒是某一种奇迹。”
“呵、呵呵,是啊。”听不明白话意,曲九便决定打哈哈,敷衍过去。
从会计营出来,又走了一段路,陈炳依旧一处处介绍着讲解。此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白净小童。
“小竹子!”曲九欢快的跑过去,一把捧住小童白稚的脸,使劲揉挤。
“泥嘎、舌、舌麻?”小童掰开手,钻出曲九的魔掌,反身问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弟弟。”
不是我弟弟?曲九心中暗叹,好精妙的半句注解!
陈炳插进来解释道:“这是军医别有辞的两位医徒之一,哥哥糜笋。你错认的应该是另一个双胞胎弟弟糜竹。”
曲九摸着后脑勺,尴尬的笑笑,完全忘了道歉。
“下次别犯傻了,阿姨。”毫不客气的说完,糜笋头也不回的冷酷走掉。
阿姨?!曲九呆楞在原地,有片刻石化,肃立在寒风中。
走在军营各处,陈炳时不时便能就某一士兵或将领,讲谈起他们的故事,似是熟通了每一个士兵的背景故事。
“那个士兵名叫游堰,离家九年,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书信。其实士兵们最大愿望,不是打胜仗,而是可以再不用打仗。”陈炳感慨道,“生在乱世的,都身不由己。生在太平的,又不记前人功过。士兵写一封家书,便是还抱着一份归家的心,但上了战场,生死却不由选择。
“所谓战争,其实是自私的。”
远处传来士群高昂的喊声,不断有人匆匆往一个方向跑过去。
曲九拉住一人,问发生何事?
“柳校尉又挑战秦将军了,现在正在擂台上比武!诶、你们等等我!”
陈炳过来,摇摇头,叹服道:“这两个人又开始了。”
“又?”曲九歪头,一脸好奇望着陈炳。
“这两人从第一天见面起就是对手,两人曾在王面前做下一个赌约,若柳湘子赢一次,秦子征便要去骑兵营喂一日的马饲料。若秦子征赢一次,柳湘子便要去后勤营领一天份的军杂务。结果打了几年,已不知道打过了几千场。”陈炳向曲九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嗯!”曲九兴奋点头。
擂台下,已聚满了人山人海的势头,一时秦子征的助喊声高过一浪,一时又柳湘子的助喊声高出一浪。
而擂台上,两人已经卸下精甲软革,换上统一制的未开锋的士兵长枪,正斗的难分难解。
助威声震动整座军营,直燃天际,所有人都彻底放松下来,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打完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争,什么时候会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