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当口,李威来了。
一脸的憔悴,新生的胡子茬也没有刮去,眼睛下是睡眠不足的淤青。苏菲被他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李威冲苏菲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也许是因为看上去憔悴的关系,他的笑容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鲜亮,反而添了些成年男子的气息,“师姐,有茶喝么?”
“稍等。”苏菲道,手边的水,刚刚沸腾,冒起袅袅白烟,打开抽屉,拿出上好的薰衣草花茶,几片薄荷叶加上一块黄糖,冲入色泽紫亮的薰衣草中,薰衣草的香气随着水蒸气在屋子里面四散开来。
苏菲正专注着看水杯里面的薰衣草,李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很近的位置。
苏菲端着茶转身,差点撞到李威的胸膛上,茶洒了出来,李威手快,赶紧扶住苏菲的手,才不至于一杯茶全倒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苏菲从李威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刚才和他触碰的部位如火一般灼热。靠的那么近,那张无害的娃娃脸下她一直忽略的成年男性的气息让苏菲整个人都弹了回来,她害怕。李威,是她绝对不会触碰的男人,他太年轻,也太阳光,说到底,苏菲觉得自己不过是个阴暗角落的人,太和煦的光反而会让她无法生存。
“昨夜没有睡好?”陈清岩问道。
李威点头,一杯热茶下去,身体缓和了。
陈清岩微微侧过身,指着他的催眠床道:“如果不介意,我这儿可以借你睡会儿。”
李威看着陈清岩,第二次见面,这个冷淡的人今天居然会主动提出帮助?李威迟疑,陈清岩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如春风拂面,李威不自觉就走了过去,往催眠床上一躺。
这张催眠床看似普通,只有躺上去才知道它是用上好的材料打制的,躺上去,没有任何僵硬的感觉,里面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填充,很柔软,又不会过于柔软,力道恰好的仿佛儿时母亲的怀抱一般舒服。
陈清岩伸手一勾,白纱从窗边倾泻,阳光便柔和了起来,而椅子已经被音乐包绕,原来,这催眠床还先进到了自带高保真的音响,音乐时近时远的在耳边,那是——
《天国的女儿》
苏菲发现了异常,看了陈清岩一眼,陈清岩伸手在他身后朝苏菲摆摆手。
陈清岩继续用他清亮且柔和的嗓音道:“苏菲的茶好喝吗?我的催眠床不错吧?”
李威点点头,这床如此舒服,确实是很想让人安安静静的睡会儿。
“昨天晚上失眠了多久?”
“也没有,就是被电话吵醒后睡不着了。”
“是么?”陈清岩的声音又柔和了起来,“不要小看我这张催眠床,它是我花了几年的积蓄才买的。”
“难怪,难怪这么舒服。”
陈清岩不经意的靠近李威,“舒服到你都想好好睡一觉了是么?如果想睡,就睡会儿吧。事情可以晚点做。”
说着说着,李威的眼睛垂了下来。
陈清岩转身,打开桌上的水晶音乐盒。随着简单的音乐,几个透明的水晶球也跟着音乐转了起来。
李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简单的放松了下来,陈清岩身上果然有种特殊的魔力,眼前朦胧了起来,好困,李威无法控制自己的意思,进入浅浅的睡眠——
“那么,和我说说你内心的渴望吧……”陈清岩的声音再次响起,仿若在云端——
“我……”李威思绪一沉,陷入回忆之中,“我爱苏菲,从见她第一眼开始……”
四年前·沈阳刑事警察学院
“又要迟到了。”李威抱着书往教室冲,九月,盛夏的火热依旧没有退去,李威一边单跳着提上自己的鞋跟一边从教室后门进去。老迟到的家伙,在痕迹鉴定这门课上是绝对不敢迟到的。迟到三次必挂科。痕迹鉴定的讲师刑老师,是从法医一线退下,立了无数战功的老法医,他那双凌厉的眼睛一扫,任何人都老老实实不敢吱声,何况迟到这种找任何借口都站不住脚的事情。
即使这样,他的课永远都是坐的满满的。上正课的,旁听的……
还好时间掐到了,刑老师还没到。从后门溜进,李威一愣,往常他坐的,最靠门边的,最后那一排的位置已经有人。她斜侧着身体,一手托腮,认真的看着手上的书。记忆中,他们班,包括经常来旁听的人当中,都没有这个人,她的头发,黑且亮,长发及腰,铺满整个座位。记忆中,整个刑警学院都不会有如此长头发的女孩。她白色衬衫,湖蓝色牛仔裤,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李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女孩,不!不应该称为女人,她回过头来,依旧是青春的脸,却有着他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风韵,无法忽视的美貌,皮肤极白,而红唇似火,却没有一丝的恶俗,她有一双如小鹿一般的眼,如一泓清水瞬间跳入李威的眼中。
那小鹿的眼神,既不是含羞带怯,也不是单纯无知,而是一种千帆过尽的淡定和从容,任何凡尘都无法沾染的纯净。
她抬头看了李威一眼,和边上的女孩耳语了两句,就起身朝边上挪了挪,硬是空出了一个位置给李威。
李威脸一红,但也就挨着她的身侧坐下了。
那一天,课堂上讲的什么内容李威浑然不知,李威知道,他的心就此沉沦。
之后的每一次课,李威都没有再迟到,他早早的到了教室,占了两个位置,一个给自己,一个给苏菲留着。
除了第一次的错愕之外,她也不再排斥自己给她留座。而她第一次和李威说话,还是在这门课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那时,李威通过自己的渠道终于知道了苏菲的身份和背景,却始终没有勇气和她说话,只是借着占座的便利,用他的方式粘着她,粘到连系主任都知道了李威正在追求苏菲,而他们的年龄差距也是受人瞩目的最大原因。最波澜不惊的是苏菲,她始终都是那样,不和任何人交流,没有密切来往,淡淡游离于世界之外,而她本身有着这样游离的好理由,她是一个来进修的现职法医而已。
那一天,上完课之后,李威习惯准备离开,却被苏菲拉住了胳膊。
李威既意外,也惊喜。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本书——
《梦的解析》
“送你的。”苏菲说道。
李威很是意外。
“作为这个学期你帮我占座的回礼。”李威很意外的发现她淡淡的笑了,笑容中似乎带着恶作剧的玩笑。
“哇,是么,你……呃,师姐,太客气了。”李威想来想去只有这么称呼才觉得比较贴切些。
“其实,如果你把我当成妈妈,我也不会介意,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伤了你的自尊,不过,如果你读过佛洛依德的书,你可能会明白我的话。”
李威不解,他还没有从一个完全沉默的苏菲突然转变为说了这么多字的苏菲中晃过神来,而刚才的那段话,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佛洛依德的人来说,就如同外星文一样难懂。
李威正雀跃在苏菲突然对他的亲近当中,又马上被泼了一盆冷水,“课程结束了,那么再见,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谢谢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