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里翻船……列东头脑里反复咏叹一句今古时代的俗语。
这帮二项混合天权的继承者们，全都是阴沟。
阴沟里翻船。
赤帝将他的头颅扬起，双手握拳低喝。炽烈的白光从七窍中迸发，从身体内部穿射出暴龙武装，几乎在瞬间强行完成融合仿生，达成完美形态。列东的头颅仍包裹在斗篷里，只是从斗篷的缝隙间闪耀起柔和的白光，脖子往下无数道粗壮的神经交织。庞大的半身骷髅颅骨中森白的冥火熄灭，头颅径直从脊椎上滚了下去。列东的头颅飞到骷髅头上，神经盘绕着接到脊髓深处。半朽的手臂试探着活动一下，然后捏成拳头。
科武战法，鬼法强殖，可以保证死灵法豪在遭受致命外伤时尽可能保留战斗力。在绝城武力的战斗中，生存能力和破坏力一样，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资本。死灵法豪的直觉天然敏锐，即使这样，近身遭受陈志东的死亡凝视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竭力避开，使最重要的头颅不至于被撕裂。至于那具身体，一时半会是无法夺舍回来了。
死亡凝视拥有神秘系的破坏力量，死死克制死灵法豪旺盛的生命活力。否则，仅仅一击枭首还不足以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死亡凝视对他最大的破坏在于，伴随身体的断裂，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感应不到自己的躯干了，只能借助机械骷髅的身体。
“第四阶段！”列东的声音再不复平静。
夜幕垂临，陈志东金色的瞳孔转动，每个人都感受到一道仿若抵在躯体上刺骨的锋芒。
“最大破坏力！”列东低吼。
赤帝蹿上高空，体表瞬间覆盖冰霜，化作五十米高的冰霜巨人，抡动携裹风雪的重拳向地下砸去。列东竖起卢尔森合金打造的匕首，化身成一道惨白的残影，径直向陈志东扑来。
司空屠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当做祭品的孩子身上。他站在俩者巨大的身影侧面，如同巨龙脚下渺小的剪影。
在黑暗城邦，他曾有幸目睹过绝城武力的对战。绝城武力发挥最大破坏力可移山填海，力量型绝城的拳击能制造八级地震，一记劈腿能踏碎百里山脉，强如撒旦甚至双手就能撕开一座城。俩名绝城武力放开手打，这片小小的特区绝无幸理。连带着这里所有的人类和代理人，甚至一些浅层的下城空间都将化作齑粉。
莫名的怒火涌上头脑，巨大的暴怒中他只想冲击只想发泄。他不知道这样的愤怒从何而来。
“杂种们……”司空屠弯曲双膝，咆哮着升上天空：“老子不是说过吗？”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
钢铁打造的机械腿敲在他胸口，正在飞行的司空屠双眼一瞪，呕出一口黑血，胸口以可见的幅度深深瘪下去。列东被他阻挡一下，只能先停住。他的力量受到这副临时使用的躯体限制，远不能发挥出移山填海的能力，然而也不是不能返祖进化的司空屠所能抵挡的。司空屠被踢到地下深入地底，而赤帝的玄冰重拳已经直挺挺地挥到陈志东面前。
陈志东抬起沉郁的脸孔，金色瞳孔正对赤帝的目光。赤帝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
“诛魂。”从他口中吐出冰冷的宣言。
一道笔直的金色虚影从左眼中飞出，坚不可摧的寒冰装甲轰然破碎，留下一个冰窟窿。金色虚影幻影般从赤帝头颅中穿过，只在那一霎那，冰霜元素武装化作漫天飞雪。赤帝壮硕的身躯从陈志东身边飞过，一头撞进地底。
列东头皮瞬间炸裂。那金色虚影速度超越极限，根本看不清形状，但他还是一眼判断出来那是什么。事实上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因为枪神克劳兹曾经无数次展示那神秘莫测的武器。
死亡圣器！动态视觉进化到死亡凝视后，能从双眼中召唤出的枪斗士专属武器！
相比于物质攻击，拥有死亡凝视的枪斗士更擅长心神作战，因为他们的意志凝练，心神强大到能离体作战，是为归解。一旦施展归解，心神离体武装死亡圣器，将无视一切物质攻击，同时攻击无视物质防御，直接伤害对方灵魂本源，甚至能通过消灭“毁灭”的哲学形态达到影响物质世界的作用。不同的枪斗士拥有不同的死亡圣器，觉醒不同的神秘系天权，例如克劳兹的死亡圣器即为枪与盾。
以物质防御见长的敌法老最害怕死亡圣器，尤其是这种速度极快的死亡圣器，根本防不胜防。在克劳兹与黑暗城邦的战斗中，没有专修心神的死灵法豪在场，无论多么强大的物质系敌法老都不敢和他正面对抗。
归解最大的缺点就是施展时枪斗士身躯不能移动，但对拥有空间系神权“乾坤挪移”的克劳兹而言这根本不是问题。他能将身体放逐到所谓的虚位空间中，化身鬼神与人作战。只要是有血有肉的存在，谁能与一个触摸不到的虚影作战？死灵法豪号称能驱使鬼神，但却不能限制神秘系力量，同样也不能掌握归解化身的心神和死亡圣器。克劳兹无数次在十三楼之间肆意屠戮，敌法老闻风丧胆。一个没有弱点的敌人如何针对？被蔑视的种族突然化身灭世屠神的魔鬼，黑暗城邦面对这样难堪的局面，只能驱遣死灵法豪降临海屠，意图控制他的弟子陈志东，逼迫这人类中最后的强者束手就擒。
谁能想到——又一个死亡凝视！
陈志东眼中的金光闪烁了一下。虽然很轻微，这样的闪烁还是被列东捕捉到了。
“你还没有完全进化完成——想必强行祭出死亡圣器，对你的心神也造成很大的负担。”机械骷髅逼近一步。
陈志东盯住他，眼中的金光仿佛强盛了一分。
“你的身体机能受到抑制，即使精神再强大，身体也快支持不住了。”列东再次跨进一步：“你只是一只纸老虎。只要我伸出手指这么轻轻一戳……”
陈志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像表情一样平静。
“这些话你连自己都不信。”
列东的脚步停住了。陈志东向前一步，目光转向卧在地上的司空屠。
“我的同伴呢。”他开口。
司空屠喘息着。列东一脚踹碎了他的胸腔，甚至伤害到内脏。他的口角不断涌出黑血。
陈志东再次向前，列东后退。陈志东已经逼到司空屠身旁。
“你似乎也可以死一死了。”他说，双目中金光暴涨：“食人的怪物……”
列东心下盘算一番。正好借助司空屠消耗一点他的力量，无论在地上还是黑暗城邦，反正这个疯子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人会在乎他，甚至包括他的父亲……
司空屠抬起手，胸口中发出赫赫的声响。双膝迸出黑血，抑制了机体的复生。
为什么……他想大吼却发不出声音。我拼了命要保护的是你们啊！为什么……
他的目光转向列东，列东移开了目光。他向聚拢的人群望去，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类脸上都带着畅快的神情。
为什么……
他头顶大地，目光在周围来回穿梭。
谁来……谁来救救我……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我是爱你们的……
没有人。没有人用悲悯的目光看向他，人类投向他的目光像观看一只将被斩首的毒蛇。这目光让他绝望。
他突然心生巨大的恐惧。这恐惧不是对死亡，他已无数次接受死亡，他恐惧自己对这个世界那样努力的爱，却没有一秒钟被他们看到。
不想死。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不想死……
人群在讥笑，讥笑一个暴徒的末日。他的气管爆裂，黑色的血雾迸发，迷失了他的双眼。
世界……他想着。多么黑暗……
他怔住了，在他眼前展开一抹艳丽的红光。这片红色的光影如同来自传说中的天堂，穿过暗无天日的地狱，轻轻刮过他的脸颊，从此刻印在他的一生中，永远挥之不去。
龙舞女帝司空角儿，昂然站立在他面前，血色的双眸直视陈志东金色的瞳孔。
古老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那段回忆里没有图像也没有声音，只有皮肉剥离的剧痛和直面死亡的恐惧。在那生与死的极限中他扬起痉挛的手掌，被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握住。
那双手死死地握着他，就像他曾经那样温柔地拥抱着她一样。
“你不能杀他。”她口中吐出不容置疑的声音。
他的眼中涌出炙热的泪水，为这陌生却深刻的记忆，在这一瞬间他情愿将自己卑微到尘土里，将这个人送到光明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