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自己在心里腹诽,陈成这副德行,确定知道阿晚口中说的春秋霸主是谁?我看还是怕丢了面子的成分多一些..同时又在心里罪过,慕小白我不是有意糟蹋你名声的啊,是阿晚这样说的,日后江湖上传慕小白是个断袖的时候你可不能诅咒始作俑者啊!
事实证明,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别看陈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这雷霆手段,我可真是见识了,陈世子,不简单啊。
那天,我和阿晚吃完饭后商量着不能老住在这世子府,多有不便啊。可是陈成那种动辄就要拿“你们看不起我”来说事儿的盛情,着实难却。我俩正愁眉对视,无语凝噎之际——
就见一白发老头带着随从进了府,手上大包小包拎满了。起初我也没在意,却见阿晚脸色愈加不好看,便叫了他一声。
阿晚回过神来,应了我一声,继续盯着那人看。
“阿晚,你认识那老头?”对于阿晚敷衍我的态度,我很是不满。
阿晚若有所思:“看着像陈国丞相,可这老头明显太老了,不久前我见他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兴许只是长得像罢了。”
“兴许是一夜白头呢。”我漫不经心道。
阿晚瞥了我一眼:“小妫,我现在很怀疑你只看过《诗经》,《楚辞》..”
我讪讪。
结果陈成回来后,狗血地告诉我们那就是丞相大人,他就是一夜白头..而且是拜他所赐..”
原来陈国皇帝立了世子,那些原来同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难免有几个不好应承的。这老狐狸就一摆手把摊子推给儿子了,美其名曰“世子需历练”。陈成倒也聪明,立刻明白他老子的意思,什么陈国“四富八贵”的一通收拾,该斩的斩,该贬的贬,毫不含糊。这丞相就是“八贵”之首,以为陈世子这回是要让他掉脑袋了,在牢里一夜就吓白了头。
阿晚问他:“我记得我们刚来那会儿,陈兄不是说当时你父皇差点儿废了你,除了你母后,这人不就是救你的最大功臣吗?”
陈成撇嘴:“可不是,所以这老东西跋扈得很。”接着眉飞色舞地同我们讲,“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让人把他押到街上去见我,是想放了他,好歹他也算是我的恩人不是?结果这老头以为我要杀他,吓得站都站不直溜了。”说着还站起来给我们表演打软腿的场景。
我跟阿晚被逗笑,这陈世子混归混,可确实是一个活乐子。
陈国的冬季要比梁国来的晚许多,也温和许多。若不是世子府那一树梅花开落,我完全没意识到肃冬早就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南国过于暖和的缘故,这梅花开得真的没有北国的香,即便深嗅,也只是淡淡的一股花香萦绕在鼻尖,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思念。
转眼,我离开梁国已有半载的光阴。
我不知道阿晚是怎么同他手下的人联络的,过一段时间便有从肆州带回来的阿爹的书信,只是阿爹贴别交代不让我回信。他在信里常同我说一些趣事,其目的,无非告诉我,一切安好,无需牵挂。说起来,阿爹有阵子没给我写信了。
阿晚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十足。这半年,我再也不认为他是个淫贼了..
我们住在世子府,在陈成“成人之美”的美意下,我们自然是住在一起。我睡床,他睡地。开始我还挺坦然,后来就过意不去了,毕竟不是长久之策,我见世子府的床也够大,担心阿晚着凉,便在某晚扭捏道:“阿晚,要不你睡床上来吧,老是这样,身子吃不消啊。”
阿晚义正言辞地拒绝:“那可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名声要紧。”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格外不自在,好像是..唉,怎么说?“没..没事,反正你也不会干什么的。”
阿晚侧目,星眸里闪着些许不满:“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干什么?”
于是,半年以来,我睡床,阿晚睡地,楚河汉界,划得分明。阿晚绝不趁人之危的君子形象也在我心里高高的树立起来。
虽是素冬,我依旧贪恋夜色而不抗拒夜风的冷凉。世子府有一处名叫“凉柏堂”的楼阁,素雅极致,与世子府的奢华多有不协调。每至明月皎洁,繁星流光之际,亭台素瓦,别有一番风情。
“素月流天飞渡,异国他乡留驻。北国故路,忍顾?”我诗文是在烂的一塌糊涂,小时候我和慕小白两个人憋一天也憋不出一首诗来,如今吐了这么一句说不上是诗的诗,虽然糟蹋了这良辰美景,但相比之前..我竟很满意..
“繁星映夜穿林,白雪腊梅未闻。南国佳人,归痕?”我转过头,阿晚已经立在我身后,也真是为难他了,给我那句烂诗对上一阕,也算是留了个“全尸”。
他薄唇微抿,星眸明亮,只是眉宇间含了一股与他素日形象极其不符的愁绪。虽是极力掩饰,依旧被我看了出来。
“阿晚,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等他措辞,我先开口问道。
他不答,从我对面坐下。夜光波转,映着他勾线分明的侧脸,正应了“温和如玉”四个字:“小妫,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正要开口,他却突然将指腹覆在我的唇间:“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笑,那只手也收了回去:“如果我认识你在先,你又未嫁做人妇,可愿嫁我?”
这个问题可严肃了许多,我对阿晚虽没有“恨不相逢未嫁时”那么浓烈的情愫,可是若在未嫁之年与他相遇,也许并不排斥。于是我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我们便不再说话,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看着他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但我却永远忘不了阿晚今晚的眼神。这种错综复杂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描绘,仿若任何言语都解不了其中的情义。但是有一点我是明了的,那便是他的眼神,在以后很多次想起来的时候,我都很心疼。
良久,阿晚笑了,又露出他素日里那种明朗的神情:“小妫,本来还有一个问题要问的,但是我突然不想问了。”他趴在黄花梨木的栏杆上,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我就愈加想知道他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威逼利诱,终是无果。于是我只好放弃:“阿晚,你喜欢我吧?”我说这话,语气都是肯定的。
阿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看着我:“对啊,你呢?”他的语气却是极其的不肯定。
“我也喜欢你啊。”一样地云淡风轻。
我特别不喜欢两个人明明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暧昧个没完没了的。其实无论是喜欢还是爱都是没有错的,只是我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不可跨越的雷池,于我而言,便是墨夷错和大梁国的皇后。从小便对教书教书先生批判说出“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女子不贞的定论嗤之以鼻,可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背叛我的夫君,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委屈的理由。直到后来,才知是我错了。
阿晚很哥们地揽过我的肩头:“小妫,不愧都是看过市井话本的人。”
..
流年安好与君笑,倘若光阴这般,也真是莫大的福气。
我们看着月亮,又是许久静默:“小妫,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是请你一定要冷静。”
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果然,阿晚今晚一开始神情就是不对的:“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