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改颜进了门,休息了片刻便走向厨房给自己做了碗三鲜面条,端到桌子上慢慢地吃。
碗里的雾气氤氲,她的眼因着这烫人的温度滚了几滴泪下来,不多时又用手背慢慢的抹尽,抽了抽鼻子,喝了一大碗的汤。
她要坚强,要冷静,要仔仔细细的考虑之后的路该如何继续。
周改颜在大学的时候上的是工科专业,是系里的系花。
因为整个系里只有她一个女生……
她以为自己起码可以受到点儿“女士”优先的权利吧,哪想到系里的人往往是把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
所以院里去金刚山考察的时候才派了自己去安装仪器。
和她一起的还有班长和她的女朋友林芊芊。
班长的女朋友人长得甜美,声音也小小细细,一看就和面瘫脸的周改颜是两种极端:一个在山顶上受着众人的仰视,一个在山底默默的挖着煤矿……
显然她们两个收到的待遇也是不通的。
一路上林芊芊轻装上阵,一路上拿着相机嘟嘴拍照好不逍遥自在。而周改颜就和班长各自扛着四十斤的仪器上了山。
到了山顶,班长放下仪器,一抹汗,“小周,我带了女朋友上来就是为了看看风景,仪器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说完,挑了挑眉。
周改颜此时正在捣鼓仪器,闻言转身瞥见了两只为爱而生的情人小蝴蝶,淡淡的答了句,“哦。”实则心里暗骂,去你妈的小蝴蝶,上来不装仪器上来干毛!
班长一脸憨厚,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就知道改颜同志最好说话了,这样吧,等下下山后我请你吃雪糕。”
周改颜的嘴角抽抽,谢谢你的雪糕,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吃吧,嘴上却答应的爽快,言笑晏晏道,好啊。
语音一落,那二人便手挽着手嬉笑的去了丛林的深处。
至于去了深处干甚么,呵呵,少儿不宜啊。
周改颜默默的叹了口气,拿上班长的仪器慢慢的摆弄。
院里的要求是测这里到山脚的水平角,周改颜双手捧起仪器,安置在脚手架上,而后将眼睛杵在物镜上,慢慢的调节粗准焦螺旋,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仪器里面的黑色十字丝,再缓缓调动细准焦螺旋,五彩缤纷的世界瞬间越入周改颜的眼前。
刚刚吐蕊尤带着露水的杜鹃花,树木青翠的绿色,棕色的树干,再调节镜头……
周改墨翻了个白眼,在镜头里赫然出现的是刚刚消失的二人,不同的是二人都是赤身裸体……
就刚刚的一瞥,周改墨就对林芊芊的影响全部改变了,别看那小妮子样子清纯欲滴水的,其实她会的姿势还是挺多的。
她摆摆头,又将仪器换了个方向,对准山的另一头,将眼睛杵了进去。
还是生机盎然的春色,红的,黄的,绿色交织在一块儿,姹紫嫣红,却又十分的和谐。
她再缓缓地转动仪器,却发现在那丛丛的绿色之中发现一抹暗沉的红色,那颜色出现的很突兀,以至于她微蹲下身子,更加仔细的瞧去。
然而此时仪器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目镜出了故障,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灰色,她心里焦躁了几番,又只得慢慢的按着步骤来调节。
山的另一头,绿色的植被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中,林叶轻轻颤动,树叶的经络都纷纷展现在她的眼前,再将镜头转过,那暗红色的东西忽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只眼睛!
周改墨有些惊恐的移开自己的目光,站起身子,后怕的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脯。
“妈的,大白天的还见鬼了!”
她不信邪的凝眸细看,目镜里那眼睛也对着她看,半晌还眨了眨眼睛,而这眼睛却是突兀的出现在那里,并不属于任何生物。
她想今日一定是她出门没有看老皇历,才看了不干净的东西。她向后退了一步准备将仪器换个方向,却没想到身后落叶因为昨日下了雨的缘故变得潮湿非常,一个趔趄,便失了重心狠狠的仰摔了下去。
“啊!”尖锐的喊声从丛林的深处穿来,此时林芊芊和班长正好办完了事儿,牢牢的搂在一起,闻言僵了僵身子,戳了戳班长身上的腹肌,“喂,你有没有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班长默了片刻,仔细的注意周围的变化,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没有吧,是你累坏了吧。”
那人伸出细白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娇滴滴道,“讨厌!”
而这厢周改墨躺在昏黑的丛林当中,身下是黄黑色腐败的枯枝落叶,头顶是望不到天空密密麻麻苍翠的树枝。
她用尽全力抬了抬胳膊,但没有用,胳膊像剁断了的般,四肢丝毫不受大脑中枢神经的控制。
她有些害怕的扭过脖子,粗糙的枯叶在她的身下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甚至连地上泥土的腥味都那么近的传到她的鼻子中。
要是不站起来,她有预感,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她以前看到过一片科普:大象会在自己暮年的时候预测到自己的死期,并在此之前会独自离开象群,去寻找那神秘莫测的象冢。
而此时周改墨第一次对于死亡有这么强烈的预感,好像它始终与影随行的跟在她的身后觊觎着她,摆脱不得。
熟悉的泥土的腥味在此扑鼻而来,而这一次竟带有死亡的气息。
她的预感没有错,正当她惊恐的环顾周围之时,埋在两边树根处的不知名的石像微微转动,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什么东西?”她瞪大双眼,怒喝。
彼时,一股白色的烟气充斥在她的眼前,使她越发的看不清周围的情况,而正当她满头大汗使劲全力的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时,一支古朴的短剑“铮”的一声从空中划过,牢牢的插在她的胸口一处。
一时之间,血从胸口不容一指的地方翻涌而出,她迟钝的埋头死盯着自己的伤口,颤巍巍伸出右手捂住它,好像这样就能使它不再流血一般。
不多时,地上便地是她猩红色的血,她的眼前也昏黑一片,终于她再也抵挡不住因为缺血所带来的困顿,径直的倒了下去。
红色的血在她身边蔓延,继而向着她的下方漫去,在她闭眼的瞬间,她躺着的土地兀的出现了一个猩红色的怪圈:像一个八卦阵,但是却又远比它更复杂。
怪圈发出耀眼的红光,越来越亮,亮到山顶里刚穿好衣衫的林芊芊二人也发现了异状。
可是没过一会儿,空中便传来了一阵清脆如同玻璃碎掉的声音,红色的亮光随之不见,周改颜的身下也恢复原状,一切又如初始一般。
如果能够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刚才埋在树根下的两蹲石像不知在何时竟碎成了渣沫。
可是没有人,要是有人也是这个已经死去的周改颜。
“周改颜!”班长瞥了瞥密林深处红光消失的地方,大着嗓门喊了句在山顶的周改颜。
然而没有任何的声音回答他,他的脑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提了裤子没管身后的美娇娘就冲了出去。
山顶唯有一个空荡荡的脚手架,哪有周改颜什么人。
“周改颜!”此时他也从刚刚放纵的****中清醒了过来,加上林芊芊说她听到的惊叫声,周改颜很有可能出了事情!
怎么办?万一是她自己私自下了山呢?他往着最好的方向想想,倏尔又看到了山坡上的滑痕,细长一撩,当下他就确定是周改颜的,立马拽着不知实情的林芊芊顺着那处往下爬。
地下铺着浓厚的一层落叶,亚热带阔叶林的树叶表面附有蜡层,又加上水汽,更显得湿滑万分,林芊芊颇为抱怨的埋怨着:“什么人啊,都多大了还会摔跤。”
班长心里也是老大的不舒服,对于周改颜他没有多大的深交,他只知道要是班上的人在他手里出了事,那么他在大学里面所有的荣誉都会面临着取缔,所以他不愿意让这等事情发生。
奇怪的是,周改颜明明知道自己死了,已经早就感觉不到心的跳动、血液的畅流,但是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从林间簌簌而行的风,微润的雨滴,还有隐隐约约从远方传来班长的声音。
她多想扯着嗓子,抱着脚大喊一声,“我在这啊!”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调动这个身体的任何一个器官,要是有学医的朋友在身侧,她真的想问一问,嘿,伙计这就是人死了后的状态吗?那我这样算不算是恰恰离魂的状态?
她真想苦笑,原来自己的心态这样好,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开的出玩笑。
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周改颜终于在重重的密林中看到了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她虽然死了,但在此时她好像又感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那是一种由衷的欢喜,想举起胳膊挥手示意,但是还是不能,只能看着他们捂着嘴从远处走来。
首先看到的是班长,他浓眉紧皱,看着地上已然死去的周改墨,“唰”的一下白了脸色,雄壮的身躯也微微颤抖,他大力扯过林芊芊的胳膊,“芊芊,这,这可怎么办呢?”
林芊芊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好,原本她还离脚下的尸体一丈远,现在就堪堪在她的脚下,她也吓得直哆嗦,“我哪知道怎么办啊,明明好好地嘛,她乱跑干什么……”
如果周改颜还活着,她一定会抱着他们两个人,抽他们两个打耳光,“救人要紧啊,万一她还没死呢?赶快把她往医院里送啊!”
终究是一向胆子大的林芊芊稳了心神,发颤的揪了把班长胳膊上的肉,“你看看啊,看人还活着没啊!”
“我?”班长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
“不你,还是我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个糙汉子舍得我一个大姑娘的去做这种事吗?”
班长无法,只得惆怅的跺着脚,咬着牙,“好,我就我。”
林芊芊立马离得远远地,看着班长蹲下身子,身躯尽量往后靠,唯伸出一直胳膊,立着根手指去探周改颜的气息。
“喂!她还有气没?”林芊芊抱住自己的胳膊,左右环顾觉得这林间瘆的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偷窥他们一般。
半晌班长脸色青白的扭过头,手指发颤,“死了……”
林芊芊一时也不知怎么往下做,眼泪也“唰”的一下从眼眶里窜了出来,“都怪你,我那个时候明明听到有人的叫声的……”
“怪我?”班长见林芊芊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也喘着粗气泄恨道,“要不是你缠了我又缠,会出这样的事儿?”
林芊芊的脸青了又红,终于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周改颜在一旁听了二人的言语,很想劝他们,别生气啦,是她自己的不对,但是现在你们能不能先把她带回医院再做打算?
但是下一秒班长的话就让周改颜的心萃到了寒冰之中。
“这下好了,周改颜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事,我的学生会主席肯定保不住了,奖学金说不定也打了水票,再严重点儿,连我这班长都要革职!”
周改颜一时听不清耳边的声响,就连树叶上滴落的雨滴砸在她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感觉。
她一直觉得人之初,性本善。班长虽然喜欢巴结领导,狐假虎威,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有一定的同情心的吧!
哪知自己在他的心中远不如一个学生会的职位,定了型的奖学金。
林芊芊也停止了哭泣,抹了把脸,附和道,“是啊,本来还打算着用那钱和你去旅游的,现在好了。”
班长默了半晌,终而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要不我们就和班导说周改颜从一开始就没跟咱们上来,这样他们也不能把责任都怪在我们身上。”
林芊芊瞪圆了眼睛,飞快的瞟了眼地上的周改颜,“这能行吗?”
“恩,可以的。”班长下了决心,“只要我们两个人咬牙说没看到她人,再把她从上面跌落下来的痕迹摸擦掉便神不知鬼不觉……”
对啊,这真的是一个好计策呢,神不知,鬼?周改颜她却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想听了,她宁愿他们两个人没有下来,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摩梭的声音响了半晌,原是他们二人将下来的脚印慢慢的扯过了其它的落叶将其盖上,末了班长跑到周改颜的尸体旁合手说道,“周改颜不是我们不替你收尸,只是你死都死了也不会计较这些吧,也好歹替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考虑些许吧……”
周改颜从来没有这么无端的讨厌一个人,真的恨不得从地上爬起来掐着她的脖子。
那二人用了好一会将脚下的足迹给掩盖了。
渐行渐远的声音不真切的传来,是林芊芊的,声音犹如春夜里绽放的梨花半带着寒冰却依然青涩,“你说她会不会变成鬼来找我们?”
班长默了半晌,冷声道,“你相信有鬼吗?”
终于,林间消失了二人的身影,又恢复了沉静的一片,周改颜忽的就想永远的躺在这里,死了化作白骨,化成春泥,又成了世界小小的一粒微粒。
但是她想的始终不得她愿,当月色降临时,林间一片银灰,沁人心脾的气息铺面而来,身下的土地在微微的颤动,她不适时的想罢,“这里大概是要发生地震了?也好,老天大概对她也不薄,总算是掩盖了她的尸身,而不至于暴尸荒野。”
然而直到了月上西梢,周改墨不经意的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可以动动,又过了半晌撑起自己酸痛的身子,垂头便看见胸口插着的古剑慢慢的在腐蚀。
“这尼玛是在演生化危机吗?”沙哑的熟悉的声音撞入她的耳朵,但是她却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嗓音更加好听的声音了。
世界上再悦耳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声音,那是别人的,与自己没有一软民币的关系。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那刀像是融化在身体之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她摇下,倏尔她再趁着夜色脱了衣服细细瞧着自己的的伤口,那里虽然是一片血色,但是伤口已然愈合,和当初没有两般。
她掏出手机,瞥了看时间,“六月十五日,晚上十点。”
“我真是走了****运。”她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将手机搁在兜里收好,好半天才慢慢撑起身子从窸窣作响的落叶中爬起身子。
后来趁着茫茫的月色下了金刚山,一路南行,买了顶草帽挡住自己苍白的脸色,坐了半夜的火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