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火在京北大学声名鹊起的具体时间,我是搞不清楚的,这当然并不是因为那会儿自己尚未与他相识。事实上,就连他的粉丝“珪苓膏”们也搞不清楚。不过,这两种不清楚的区别很大,在我而言,是一窍不通的不清楚,在“珪苓膏”们而言,主要是因为不同说法的激烈争执。
对张恨火爆红时间的考证,“珪苓膏”们经过辛苦的考索工作,最后得出了三个比较“靠谱”时间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它是在张恨火加入《文艺报》三个月以后,具体的日期是2013年10月21日,以他们的偶像大大,完成了长篇小说《烛台鬼话》的最后一章为标志。
这种观点自然有它的合理性,至少对我来说,这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一个意见,它的那本《烛台鬼话》我在认识他之后曾看过一遍,讲的是一个落第秀才的捉鬼故事,写的还算有趣。
因为用第一人称视角叙述,时任《文艺报》的主编建议张恨火改成第三人称,因为现在《文艺报》上的故事有一个特点,就是第三人称叙事的,往往人们更加爱看,而第一人称的,却每每被冷落和忽视,更有甚者,有的读者一看到是第一人称的故事,便直接弃之不顾。
张恨火对主编的想法很不以为然,他说,作者如果只知道迎合,又能写出什么好的作品来呢?大家不爱看第一人称的故事,不是因为第一人称叙事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写作者的水平有限,难以对其有良好的驾驭,跟风跑的事情,别人我不敢管,我自己绝不会干。
风气是用来扭转的,潮流需要人去引领。
这些道理主编当然也懂,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究竟能不能行,还得读者说了算。主编对张恨火的意见不置可否,只是在下一期的《文艺报》头版上默默刊登了《烛台鬼话》的第一章,作为试水。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仅仅万余字的故事,瞬间让全校人知道了,有一个不世出的才子张守珪,就生活在他们身边。大街小巷、课上课下、食堂宿舍,人们不再生活在各自的圈子和经验里,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的兴趣点,就是谈论《烛台鬼话》,谈论它的故事、谈论它的人物、谈论它的作者。陌生人因为共读一书,可以随时变成好朋友,好朋友因为观点不同,却又随时变成了陌生人。
《烛台鬼话》的风行,是一个文学事件,更是一种文化现象。
敏锐的文学系路教授在《烛台鬼话》爆火一周后,在新学期的课程里,增加了一门叫《鬼文化与鬼故事》的选项,备注部分写的便是:“《烛台鬼话》通讲”。人们不甘心于业余时间的短暂谈论,就挤破了头去抢着上路教授的新课。
期末到了,阶梯教室里仍旧人头攒动。路教授在最后一课作总结时,这样说道:“让妹子忘掉了欧巴,让基友扔开了刀塔,只有中国的鬼文化,只有张恨火的《烛台鬼话》。”热烈的掌声响过之后,望着同学们恋恋不舍的眼神,路教授补充道:“这门课,下学期继续!”
于是,教室里如同春雷奔涌,炸醒了隔壁正在念着教案,照本宣科的苍老师。苍老师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候就高度近视,到老了,看东西更加模糊。他瞅了一眼讲台前的座位,才发现下面早已空空如也,自己倒笑呵呵地扶了一扶金丝眼镜说,“上次这么热闹的庆祝,还是粉碎‘******’的时候啊!”
张恨火的作品超越雅俗、张恨火的粉丝超越身份。他的名声和拥护者像是雪崩一样,开始不可遏止的滚滚而来。张恨火爆红时间的第二种观点,开始出现了,它认为应该从张恨火加入《文艺报》那天算起。这是随着他在《文艺报》的地位逐渐提升而出现的。
人们开始说,张恨火放弃了名牌大学的特招资格,就是为了来到了京北,来到京北,就是为了来到《文艺报》,来到《文艺报》,就是为了写出惊天动地的作品。似乎这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不可更改。
有人提出了一种说法:“《文艺报》过往的三十年,都是为了等待张恨火,张恨火的到来,是一段历史的光荣总结!”还有人说:“张恨火迄今为止的二十多年人生时光,是为了中国文学昂扬奋斗的二十多年!”更有人说:“张恨火这样的天才,三百年才出一个!”这种观点也受到了强烈“批判”,因为有人认为是五百年一出,有人认为是一千年。
一千年的说法被明确提出来之后,第三种观点很快就出现了。它认为张恨火的走红时间,应该从他出生那天算起,这种观点同样有几个分支。有人认为,应该从张恨火胚胎在他伟大母亲的肚子酝酿时算起,有的认为,应该从他还是一个四处游走的“小蝌蚪”时算起,反正莫衷一是,谁都不能说服对方。
张恨火的名字和形象开始渐渐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人们又不约而同地发现,原来才子也可以长得这样帅。这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张恨火的形象气质,确实还是拿的出手的。他的样子我还是少唠叨些,以免被人误会。
张恨火更多作品的涌现,让流行成为一种常态。当一群自称“珪苓膏”的粉丝们,追着张恨火屁股大喊“珪哥”的时候,他回头做了个打住的动作,以惯有的微笑姿态说道:“张守珪的珪,听着像是乌龟的龟,大家以后还是不要叫了吧。”可他一转身,尾巴后呐喊的“珪哥”又一声赛过一声。
张恨火回到文艺报的办公室坐定,略略想了一下,便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龟哥”这叫法,实在是让人听不下去,以后本大才子就叫这个了。张恨火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最推崇小说家张恨水,就把自己的真名随手改成了笔名张恨火。听起来虽然有些拗口,倒和善写鸳鸯蝴蝶的祖师爷爷一脉相承。
张守珪成了“张恨火“以后,我们方才相识。千万别问那是什么时候,能回想起清楚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我的脑袋都有点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