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被警察解救下来,我被一个警察扶起走出房间。客厅一角,月亮昏迷在地上,裤子上全是血。大哥忽然发疯似的闯进来,从同事手里夺过月亮,抱起她就往外冲。
大晚上突如其来经历这一场死死生生的折腾,我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跟警察交代完情况后,想到门窗还没关好,我便赶回潜龙之夜。照顾好门面,回到小屋,我一头栽倒睡去。醒来已是下午时分,我打算去医院看龙哥,并叫上小兰同去。
龙哥浑身缠着绷带,小兰吓哭了。龙哥笑着安慰道:“都是皮外伤,绷带缠得多,别哭了啊。”小兰抽抽搭搭嗯了一声,抹了抹眼泪。龙哥又对我说:“你去看看蓝雪怎么样了。”我应声而去。
推开病房门,眼前的一幕让我不敢有任何动静,大哥趴在月亮病床前睡着了。他的手握着月亮的手,而月亮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仍在昏迷。我轻轻退出病房,掩门离去。
再回到龙哥病房,他急切地问:“怎么样?”我摇摇头,说:“应该睡着了。”忽然想起邦哥口中的艾滋女,便问道:“龙哥,蓝雪染了艾滋?”龙哥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不无赞赏地说:“医生说没有,估计是蓝雪情急之下编的谎话。”我舒一口气,又问:“那她……”
“她流产了。”龙哥幽幽地说。我想起太阳,她和月亮遭遇不同的磨难,却都伴有一个小生命的逝去,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一个星期后,龙哥如常回到潜龙之夜。他把特雷、周周、小兰、小冰和我叫到办公室开会。
“一周后,我们要做一场主题活动,内容要求围绕民国老上海展开。”龙哥讲得非常郑重。
“玩穿越,这次没什么傻得掉渣的进门切口吧?”小冰玩笑道。
“有怎样?就是再傻,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地说!”龙哥严肃道。小冰哦了一声,吐了吐舌头。龙哥继续道:“你们几个好好想想点子,特雷汇总意见,给我拿出个方案,我来审。散会!”走出龙哥办公室,周周笑道:“还从没见龙哥这么严肃,哥几个可得上心了。”
龙哥出院一回来就布置这么个任务,多余一句话都没有。我们谁也没问,各自闷头想点子,做准备。小兰一想到可以漂漂亮亮地穿越到民国,比我们谁都乐呵。
三天后,方案终于被龙哥首肯。我们开始着手准备,同时在门口贴出了告示——
各位先生女士好!
本吧于本月25日晚举行民国?大上海之夜主题活动,届时凡要进店消费的新老顾客,请务必以民国装扮出席,否则不予通行,请谅解派对主人的心情!
欢迎各位光临!
第四天,龙哥特意购置的复古唱片机到了。画师已经开始在墙壁上做老上海元素壁画创作。我们则着手室内外细节布置。小兰把网购的服装分发给大家。男生是清一色民国布衫裤,女生是上蓝下黑的民国女学生服装。小兰乐得提早穿上女学生服装,好像她真成了民国的女学生。
第五天,有人送来一辆黄包车。龙哥让小冰练习拉黄包车,说到那天晚上要用这辆车到巷口接人。小冰老大不愿意,推说让周周或特雷拉车,被周周和特雷抬起来就要狠摔个屁股蹲。龙哥干脆道:“就你了,除了你谁也干不了,再说就拉一次,累不着你。你赶紧练练,到时候可把客人拉稳了!”
“龙哥,那我坐上去让她练吧!”小兰笑嘻嘻道。
“对,坐个人,更接近真实情况。”龙哥赞同道。周周起哄道:“我也坐上去吧,练习嘛,多点儿分量才好!”小冰气得就要跳起来打周周。龙哥点点头道:“嗯,客人是一男一女,周周说得对。”小冰的脸都快绿了。龙哥指着我说:“向天坐上去吧,你腿还没好利索,坐上去看着他练。”
小冰的脸就要掉地上去了。小兰笑得肚子疼。我也乐坏了,逗小冰说:“这差事太好了,车夫,快把车拉过来!拉得好,有赏!”小兰把一条毛巾搭在小冰肩上,说:“给你毛巾,累了擦擦汗。”小冰拿毛巾捂着脸,佯装痛哭道:“龙哥,我可不可以请个假啊?”龙哥笑道:“忙完了再请假!”
接连两个上午,我坐在黄包车上舒服地度过,只不过很多时候车都停在路边,而小冰声言已经做好准备。
第七天下午,我们都换上了活动主题服装。龙哥督促我们工作仔细些,却一直没向我们介绍过预约派对的客人。大家埋头准备,谁也没问。不过从这几天的工作来看,这两位客人的来头不小,而且极其神秘。
夏风习习,夜色微凉,旗袍女郎、民国公子陆续走进潜龙之夜,主角照例尚未出现。这场活动原没打算吸引太多客人,却意外地迎来很多吧友。我拄拐朝巷口望去,路灯下,小冰还真是有模有样坐在车旁,等候那一对神秘男女。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街上忽然飘出熟悉的老歌《上海滩》,巨大的外放震得我回头向场子里看了看,又赶紧扭头朝巷口瞧去,果然有一对民国装扮的男女走到黄包车前,男子轻扶苗条婀娜的女子坐上车,自己随后也坐上去。小冰待两人坐好,熟练地抬起把手,一路小跑而来。
黄包车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车上的人,竟然是大哥和月亮!龙哥走来说:“你一点儿都没想到吗?”我讶异地摇摇头。龙哥又说:“云飞说蓝雪有民国情结,要为她办一场这样的派对。”我转头看向龙哥,他笑迎黄包车驶来,高兴又欣慰的样子。
小冰把车稳稳停下,大哥下车后,拿出小费给小冰,再小心地扶月亮下车。月亮梳了民国式样发髻,穿一条白色旗袍,披一条蓝色披肩,美丽优雅,光彩动人。她微笑凝望大哥,把自己白玉似的小手放在大哥手心,缓缓走下车,轻挽他的胳膊走进潜龙之夜。
乐队换了一首舒缓的舞曲《天涯歌女》。大哥牵着月亮走进舞池,扶着她的纤腰,随音乐起舞。一对对民国男女放下酒杯,也步入舞池,在岁月的旋律中,随大哥和月亮曼舞摇曳。潜龙之夜似乎瞬间完成了时空置换,成为老上海某个摩登会所。
追光灯在一对对舞者之间徘徊。音乐渐渐隐去的时候,光柱打在大哥与月亮身上,引得众人侧目。大哥忽然单膝跪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对月亮说:“宝贝,到今天,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零三个月整。这段日子不算短,我们有苦,也有乐。这段日子不算长,因为一辈子才够长!我要和你过一辈子!嫁给我,好吗?”
人群中渐渐传来“嫁给他”的起哄声。月亮被大哥精心安排又突如其来的求婚仪式,或惊住,或感动,抬手掩面,眼眶里亮晶晶地闪烁。大哥捧着戒指,深情地望着月亮。人群里“嫁给他”的呼声渐渐和得整齐有力。月亮缓缓伸出左手。大哥激动得拿出盒中戒指,就要给月亮戴上。月亮的手颤了起来,抬头看看众人,满脸惶恐,又低头看看大哥,骤然转身离去。大哥即刻追了上去。
我的目光随大哥而去。门口,左楠站在人群边上,也望着大哥离去的方向。龙哥走过来,不无惋惜地说:“好好的姑娘,被毒品伤得不轻。”
“龙哥,毒品能戒掉吧?”我问。
“能,蓝雪一定能戒掉。”龙哥非常肯定地说。
大哥求婚之事过去有一周了,我想打电话给他,却总在拿起话筒的一刻又挂上。龙哥将民国上海的酒吧主题风格延续下来,只是不再要求客人换装。
我坐在吧台里,望着门口出神,想太阳现在在哪儿游览,月亮的毒瘾治疗得怎样了。她们两人曾与同一个男人,盛装走进潜龙之夜,成为全场的焦点,如今又都离开这里,一个在世界周游,一个与毒品抗争。在我发怔之际,李哥忽然闪进来,看我一眼,朝里面走去。
周周嘀咕道:“这人好久没来了。”我朝李哥看去,瞧他一个人落寞地喝酒。一个女郎上前搭讪,他看起来没什么兴致,但还是请女郎坐下。接下来的戏码,我已经不感兴趣了,于是对周周说:“龙哥今天不在,不然他可有的说了。”
夜里十点钟,李哥挽女郎离去。李哥刚走没多久,大哥竟然来了。大哥扫视一周后,径直来到吧台前,一脸苦闷。我想问他月亮的事,但已被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堵住了嘴。大哥问周周要酒,一口一口,喝得不缓不急,似乎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
几杯酒下肚,我想劝大哥少喝点儿,却见他紧紧握着杯子,满脸痛苦,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