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了,这间房间再也找不到有关何小鹿的记忆,所有的东西都被重新换掉,林天也从上海回来了。他被严叔推了进来,瘫痪五年的下半身有点萎缩,但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两样,神采奕奕,如果不是他此时正坐在轮椅上,泄露了他瘫痪的事实。
林韩变得更加冷漠,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工作上,对于晨梦,他尽自己可能关心她,守护她,他们一起上下班,接她送她成了他每天额外的任务,他们两人是公司人员津津乐道的对象,在其他人眼里他们最是恩爱,他也只有在晨梦面前露出笑容,他们是最亲密的男女朋友,可总觉得少了什么,亲密却淡淡带着疏离,始终没能跨越那一步关系。
晨梦从来都没有开口催促他结婚,她是自信满满的,他们去年在伦敦完成浪漫的订婚,在唐人街那里是他第一次见到晨梦的地方,那时的他第一眼就认定了晨梦,他现在想起来印象并没有那么深刻,他总是得刻意去记得晨梦的好,他怕自己忘了,怕自己不再爱晨梦了。
“你打算怎么办,你和晨梦”,林天严肃地问道,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无疑是出色的,比他想象中更要出色,果决,他这些年的表现他无话可说,也无从挑剔,可他唯独在自己的感情上浪费太多时间,什么恋爱马拉松也该谈完了。
“我会和她结婚”,林韩对这个问题态度明确,他会和晨梦结婚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婚”,林天尽量遏制自己的怒气。
“不知道”
“混账,你是逗我玩么,是逗晨梦玩么”,林天手上的拐杖在瓷砖地上用力一敲,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林韩一声不吭立在原地,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或许”,林天诧异抬起头,他的心头一直隐隐约约存在疑虑。
“你该不会是爱上小鹿”,他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慢慢理清了前后的变化,只有这个可能他的儿子才会变成这样。
“别提小鹿两个字,她和我没关系”,冷漠的声音带着些许仓皇和激动,林韩别过头,他的嘴角紧抿着,林天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鹿成了这里人的禁忌,他们从不敢在林韩面前提起小鹿,就算那小鹿这是一只动物世界里的真小鹿,林韩暴躁失控的行为他们难以想象再发生一次,林天远在外地治疗,也多少了解一些。
“你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小鹿的死大家都很难过,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林天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了。
“她要走就走,要死就死,关我什么事,爸,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提及她,我再也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名字都不行”,林韩转过身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和隐忍,他想不顾一切跑出去,可他忍住了,他不像那个叫何小鹿的还在干扰他的人生。
“林韩,别让一个女人等你太久,女人的青春是你负担不起的,严叔我们走”
“少爷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竟然如此在乎她”,严叔推到大厅,冒出了这句话。
“在乎又怎么样,那只是出于心里的愧疚”,林天不屑地说,严叔闭上了嘴,老爷其实才是这个家最冷情的人。
“你走了都不放过我,你可真可恶”,林韩的手上多出一枚戒指,那是他和何小鹿的结婚戒指,何小鹿留下的,而他从来都没有戴过另一个戒指,他戴不进去,何小鹿最喜欢明目张胆地炫耀,她高高举起手,“漂亮吗,这是一辈子的哦,你可真小气,故意买小的吧,我就知道你想省钱。”
林韩是故意的,在选戒指的时候他也学何小鹿恶作剧一把,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任由自己的性子,他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他让店员拿了最小最普通的一对,他坏坏地想,看你怎么戴上去,可他万万没想到,何小鹿戴上去了,她在卫生间里折腾半天出来,那颗平凡无奇的戒指她套了上去,她的手很漂亮,戒指更加黯然失色,他不懂为什么她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到处向人炫耀自己已婚的事实,也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吹牛自己的老公是有多疼爱自己,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人,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好歹也要有一点审美观,那枚戒指真土,虽然它真的很贵。
林韩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韩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林韩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林韩我警告你再不回我邮件我真的飞过去
林韩我错了行不行你不要不理我生我的气
林韩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给你画了小鹿你一定会喜欢的
……
何小鹿每天都给他发一次邮件,可他从来都没有打开,他看到QQ邮箱在那里闪烁不停,他理都没理,他在用另一个新QQ在和晨梦聊天,他可以一秒打出两个字,急切地等待在电脑旁,有时候一天下来,他们只说三言两语就草草结束,晨梦那会在学设计,她没有多少空余时间,向来都是别人等他,他开始等人一点都不习惯,但他还是等她。
“以前都是你等我,现在换我来等你好么”,晨梦的声音近乎哀求,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告诉晨梦自己不能确定能否给她幸福,这句话是委婉的分手,当他说出这句话,他是有点不舍,但更多的是轻松,这种微妙的变化,他不敢去猜想,更不敢去深究,可晨梦突然说出这句话,他有片刻迷茫和感动,晨梦有什么错,是自己主动要和她藕断丝连,是自己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
“别说了林韩,我懂,但我相信你一定是做得最好的,我相信我们还能回到过去”
“我们订婚吧”,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肯放下自己的身段,他也应该要尝试接受新的生活。
他和晨梦的订婚宴上,来了好多的宾客,他们一个个脸上堆满笑容,他们向他祝福,向他举杯,向他恭贺,他们说他和晨梦真是般配,他也这样觉得,可开心过后是大大的失落感,他真不懂自己为什么又想起何小鹿,她好像就在人群里咯咯笑个不停,他四处张望,并没有她,他苦涩一笑,她已经走了,她真的已经走了,要不然她一定会过来,打自己两巴掌再狠狠亲自己。
三年了,不长也不短,忘记一个人很容易也很难,何小鹿就像他人生里的灾难,风平浪静后不再完整,这个灾难过后,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