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远,夕阳斜挂西山,最后一抹余晖正在悄悄颓去。
一路上,苏晓黎沉声不语。他在计算着,每一声脚步都格外的沉重,离家越来越近了。
“老妈。”他在心里隐隐担忧着。
雨含走在前头,一路上哼着歌谣,风铃般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深秋的枫叶里。
此刻她的心情格外不错,头一次来到G国,每一株花草对于她而而言,都充满了无比的新鲜感。
她回头瞥了苏晓黎一眼,见他绷着张脸,不禁调笑道:“色狼,看样子你有心事儿喔?”
苏晓黎皱紧了眉头,还未答言,马先宝却先插上话来:
“美女,苏兄为人正直,不好女色,您要有什么事儿的话,就冲着俺来吧,俺不怕!”
说完,他头一昂,小眼一闭,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滚蛋!”雨含挥舞起了拳头,嗔怒道:“你是不是找死啊?”
马先宝赶紧地跑到一边,论打架的话他可不是个个儿。
雨含鄙弃地说着:“果然,流氓身边的人也都是流氓。”
苏晓黎抿了抿嘴唇,并没有说什么,此时他实在没心情搭理这俩人。
穿过大街小巷,再走上十来分钟的路,就可以到家了。
此时他心中烦乱得很,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苏晓黎突然问道。
雨含有些吃惊,这色狼装了一路的哑巴了,没想到居然这时候开了口。
她很不屑地答道:“本姑娘乐意跟着,就跟着咯。”
“行吧。”
见这家伙对自己这么冷淡,雨含不禁有几分怒意,秀美的峨眉淡淡地蹙着。却又不太好发作,只好在心里暂且把这笔帐记下了。
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刚拐过最后一个胡同口,苏晓黎的脸色“刷”地一下沉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却二话不说,疯了似的往胡同里面跑去。
“怎么?”雨含还未问出口,顺着胡同口往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眼前遍地狼藉,烈火焚烧过的痕迹触目惊心,到处都是被熏黑的断墙。
这里不应该是苏晓黎口中的家园吗?怎么会这样?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砰砰”地乱跳着,忐忑不安,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惊惶之际,马先宝和雨含也跟了过去。
他们越往里走,眼中的景象越是荒凉。断砖残瓦,衰草横生,这里不像是住过人的迹象,倒更像是进了野坟堆里一样。
“老妈,你在哪儿啊?”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苏晓黎歇斯底里的呼喊声,赶紧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马先宝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嘱咐道:“那个啥,事情可能不太好。美女,一会儿你可别乱说话刺激他啊。”
“废话,我比你更清楚。”雨含骂道。
两人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所差不多焚毁殆尽的屋子。依照刚刚的声音来看,苏晓黎应该就在这里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马先宝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知道”。雨含白了他一眼,“小心点儿,别弄出太大声儿。”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的苏晓黎的情绪极度不稳定,哪怕一点点声音都容易激怒他。
“他在这儿。”马先宝指了指内屋的方向。
雨含一看,此时的苏晓黎斜靠着烧焦的柱子上,两目无神,失了魂魄一般。
“喂。”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换来的只是冷冷的沉默。
雨含暗自叹了一口气,轻轻走了过去,与苏晓黎一样,也斜靠着那根烧焦了的柱子上。
“或许,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这个色狼一起对着天空发呆吧。”她在心里想着。
她的心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平静的湖中随即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过了好漫长的时间,夜幕悄然间垂落,天空中布满了星星。
苏晓黎猛地清醒了过来。
在刚刚见到自己的家成为废墟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瞬间成了一片风中的落叶,独孤地飘零着,却不知到往何方。
但是,即使这样,在他的心底仍旧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小宝”。他有气无力地说着,感觉全身软绵绵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苏兄,我在你身后呢。”
苏晓黎转过身去,马先宝正对他笑着,果然还是这张贱到让人忍不住想去抽两巴掌的脸。
“把这里的情况发给赫卡忒。”
“喔。然后呢?”马先宝问道。
“去派出所!”
X区派出所的咨询室中。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
苏晓黎听得烦躁不安,就用中指关节敲击起了桌面,越敲越烦。此时的每分每秒对他而言,都是难以言表的煎熬。
终于,负责调取档案的人员来了。
他上来先与苏晓黎握了握手,一脸歉意:“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的”,苏晓黎努力着压抑着心中焦虑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他故作平静地问道:“那,请问您——?”
他欲言又止,但对方却知道他要问些什么。
“是这样的,根据当时法医做的尸检记录表明,在“X区11.6特大火灾”中,并没有发现您母亲的尸体。”
苏晓黎摒住了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短短几秒钟的话,他却觉得是最漫长的等待。
终于,对方落下了最后一个字音。
苏晓黎静坐在凳子上,两眼空空的,瞠然自失。
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地问:“同志,您,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是的,您没有听错。在“X区11.6火灾”现场,法医并没有发现您母亲的尸体。”警察又和和气气地重复了一遍。
“也就是说,她有可能还活着?”苏晓黎紧张地问道。
“是的,从事实上看,她的确可能死里逃生了。”为了照顾苏晓黎的情绪,他并没有把话说的很绝对。
苏晓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起伏不定的心总算暂时平静了几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不觉中渗满了汗。
他向警察连声道谢,转身要离开。
“对了——”,警察突然叫住了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对您有没有帮助。”
“什么?”
“前两天,有一名女孩也来过警局,并且也着重地询问了关于您母亲的消息。”
苏晓黎神情一凛,点了点头。
“谢谢!”
出了派出所,虽然知道老妈可能没死,但他心情还是很沉重,嘴角一直下抿着,脸色很不好看。
而且,警察最后说过的那名女孩,苏晓黎感觉很是疑惑,会是谁呢?
其实他心底隐隐是有一个答案的,但是他不敢去想象,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苏兄,没事的,咱妈吉人自有天相。”马先宝上前宽慰道。
“谢谢。”苏晓黎的心底稍微轻松了些。
“这么晚了,我们找地方休息去吧。”
他又看了看雨含,嘴角勉强地挂上了一抹微笑,说:“明天带你到四处好好玩玩。”
“哼!”雨含撇过头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说道:“小子,这可是你说的,姐姐可没求你。”
马先宝从空气中嗅到了暧昧的气息,伺机钻了上来。
“那么——”他扯着衣襟,羞涩涩地说道:
“大晚上的,美女你这么漂亮,一人住是不是有点儿危险,万一被色狼盯上——你说是吧?”
他的话说得吞吞吐吐的,半遮半掩嘟噜了好久。
还没有说完,雨含实在听得不耐烦了,“不用防色狼,我看防着你们俩就够了。”说完,突然一记粉拳打到了他脸上。
马先宝顿时闭住了嘴,感觉右脸又僵硬又疼。
“今天不把你打残废,我看你这胖子还敢不敢耍流氓了!?”
说着,雨含的拳头又砸了上来。
马先宝见状,抱起头来鼠窜,雨含却仍旧不依不饶的。
“不敢了!”他嘴里求饶着,躲在了苏晓黎的身后。
雨含总算收住了手。
马先宝摸了摸自己的脸,肿上了厚厚的一层,火辣辣的疼着。他忍不住“嘶嘶”的呻吟了起来。
“吵什么吵?赶紧找地方住!姑奶奶累了。”
“是是。”马先宝蔫头蔫脑地应着。
“下手这么狠,疼死我了!”他在心里埋怨道。
小眼珠子一转,随之打起了小算盘:“不争馒头争口气,小丫头片子,俺马大帅记下了。”
遥远的沃迩提岛屿上,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在焦虑中彻夜忙碌着。
水天一色,海风轻声吹着,带着微微的潮腥味儿。
只有两个人,他们闲情雅致般地站在海边,仿佛脱离了喧嚣的俗世。任夜色弥散,星光点点落下。
正是福伯和洛登。
“多么美好的夜空啊。”
洛登看得有些入迷,不觉喟叹道:“只可惜,它终将会逝去的。”
“或许,逝去的不是夜空,而是看夜空的人。”福伯说道。
“是啊。”洛登整了整衣襟,深秋的夜凉如水,连海风也有些冷了。
“不知在这片繁星里,究竟还会藏着多少人的秘密?想必数都数不过来吧。”
“你和我一样,我们都老了。”福伯笑了,过了好一会儿,又说:“不过,他们还年轻着。”
“这是属于开拓者的时代,卫护者们确实该退休了。”
经福伯一说,洛登突然还真是觉得自己老了,时间真是恍然而不及回首啊。
他也笑了,笑声越来越凝重。突然说道:“今日,监测组发现了多巴的尸体,已经化为灰烬了。”
“是么?”福伯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们已经渗透到你身边了,厉害!”
“长夜......”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洛登继续说道:“关于‘长夜’的事情,卡佩家族已经展开行动了,连霍华德那个家伙也复出了。”
“有意思。”福伯玩味地笑着。
“但今天还收到了一个更值得玩味的消息。是有关于——”
洛登把苏晓黎几人的传来的讯息又复述了一遍。
“喔。”福伯听完,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沉默了许久,笑声也停了下来。
说道:“这件事,就不必让执行组介入调查了。再如何,也毕竟是我苏家的家事儿。”
“这也是为了他吗?”
“是啊。”福伯怅然叹息。
“他这一生注定被宿命所累,就让他多些片刻的快乐吧。”
“我是担心——”
洛登还未说完,就被福伯打断了,“嘘——”
“听,这季节了居然还有蝉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