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怎么样?”
青檀拉扯两下,试图挣开我的钳制。她越挣扎我便越用力,我傻吗?现在放开就等于完全放弃!她抬起头,迎着我的视线。
“你到底想怎样!”
看着她的目光,我有点不知所措,这绝对是真火了!
“你傻吗?我让你走你就走,多没面子!”
青檀没说话,仍然恶狠狠的看着我。我赌一百块,这一定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我当时就在想,靠,打死我都不放!谁放谁小狗。
“知道我为什么赶你走吗!”
“因为我想追你啊!!”
事后仔细回想,那时青檀应该只沉默了大概5秒,我却感觉像是度过了一个小时,甚至更久。我都能想象得到当时自己的表情,有奸计得逞的狡黠,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等待死亡的无助。但最后一秒里我敢打赌,一定是失落!是那种世界破灭的绝望!
“嗤......”
就在青檀看见我那绝望的眼神时,突然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傲娇的表情瞬间瓦解,眼眶里滞着濛濛雾气,却笑的那么明媚。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啊!我以为她会马上泪眼婆娑,鼻涕眼泪漫天飞舞。
“我还以为你真傻呢!”
千言万语,终究抵不过一个如沐春风般绽放的笑容,我一把将青檀涌入怀抱,就这么静静的感受这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不去管身旁往返的人流,自始至终,为我们见证始末的,只有那一扇紧闭的广播室大门。
转眼就到了寒假,我跟所有人依依惜别。在那学期的最后一天,我跟青檀并排走出了校门,互留了电话,都是家里座机的,当时两个人都没有配手机。于是整个春节期间,一有空我就会守在电话旁,一边等着青檀给我打电话,一边又不敢主动打过去,我怕接电话的不是青檀本人,我会嘴笨,即使是那个传说中小了青檀四五岁的弟弟。
结果很悲剧,春节期间,电话响个不停,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打电话来拜年。刚开始我一听到电话响,都是很自觉的去接,以至于我爸对我直点头,说我终于长大了!但好景不长,满怀期待了十几次后,我最后失去耐心了,不接!
记得那一年贺岁,隆隆的炮响与遍布夜空的烟火,占据了那一段时光的大部分记忆。
一直到大年初八,终于有所改变了。
还记得那一天很冷,我在院子里哆哆嗦嗦的寻求阳光的安慰。屋里电话突然响了,我没去接,愣是让它响了好久。最终我妈看了看我,还是去了接了,但她没说两句就跑到我跟前叫我进去,说是找我的。
哎呦,我至今还记得我妈当时笑的好开心,现在想想我终于懂了,她当时一定是在想:哈哈,我家儿子处对象了?
我跑进屋里,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只听我妈说女同学,我下意识的认为就是青檀。结果对面传来的声音我却没听出来,明显不是青檀的。
电话那端一张口就是:喂!快来我家玩,我今天生日!
不通名不报姓的,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差点就挂了,最后才知道,原来是何丽,要我过去玩,最后竟然还补了一句——青檀也在。
于是那一年冬日,我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狂奔了一个多小时。身旁经过的冷风呼啸而过,刮得我一脸青紫,握在车把上的手来回交换着,可即使如此依然让我在那一年生了冻疮,嘴唇也开裂了。
不过当时在路上想到的全是青檀,心想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到她一面连死都值了啊!哈哈!
中午在电话里说的地方,我其实还没到过,是何丽家附近一个叫做东番海的地方,我当时就有点懵了,这么冷还去海边?作死不成?
于是我一路东问西问,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叫了无数遍,终于在下午三点过后找到了那个地方。话说没有手机的当时是很无奈的,即使到了地儿,范围依然很广。既然说是海,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几公里的海堤被我晃悠了个遍,满嘴满脸都是海滨特有的咸腥味儿,却唯独找不到何丽等人,一人一车,在风中冻的直发抖。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我只好将自行车靠在石头筑成的海堤旁,晃悠着两条腿坐在上面,听天由命了,大不了挨到天黑就回家。
我看着四周愣愣出神,金黄的沙滩斑驳点点,黑色礁石露出水面,上面杂乱无章的依附着许多贝类尸体,横陈密布。周围还有几个女孩子抓抓挠挠的,玩的好不开心。我就奇怪了,这么冷的天,这些穿的花花绿绿的小姑娘不冷吗?
欸?女孩?我日!还真是她们。简直就是一群猴子。
撇开自行车,我顺着石阶慢慢踱了过去,走到一半又愣住了,怎么全是女孩子?这让我这个大老爷们情何以堪?不过为时已晚,她们明显是发现我了,何丽当先迎了上来,问我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刚要骂这鬼天气,一张口,哎呦!嘴角裂开了,我捂着嘴,疼的想流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害羞呢!
我踩着何丽在前面留下的一串脚印,她步子小,我走的有点局促。可能样子有点古怪,看着像是个初见公婆的小媳妇,那一群小姑娘指着我笑的死去活来。
青檀走过来冲我笑笑,用眼神说:
“你来了?”
我点点头,想拉她,结果她打掉我的手,往不远处的一群人看了眼,闪开了。
我日!这么害羞?
我没有强求,双手在空气中不知如何是好。尴尬之下只好找了块石头,坐在离她们七八米外的地方,青檀也坐了下来,仍然呵呵傻笑。
哎呀,我去,为什么突然感觉这里不那么冷了?
我直勾勾的看着她,她却看着海面,目不斜视。她的额际上,几缕散落的长发在风中扑腾不休,那一刻,我在想如果一直这样子多好,我们在一秒钟老去,风霜打白了头发,岁月犁出了皱纹,直到没人愿意拿糖果将你骗走,直到我在没有力气迈开步子走出你的世界。
我正犹豫要不要煞风景的,向她倾诉这十多天来,我对她犹如潮水的涛涛思念。不远处的何丽突然喊了声青檀,她转过脸面对我,眨了眨眼,然后笑着跑开。
我深深的叹口气,冲何丽飞过去一个幽怨的眼神,她也是有所感应般的冲我得意的笑。
哎呀,我突然想到今天来的太匆忙,竟然忘了给何丽带生日礼物!怪不得这样子对我,女人果真小心眼。看着她那个得意的笑,仿佛是在说:你丫傻哔!你丫傻哔!
我日!你牛逼!
想通这一点,不自觉的脸就有点烫,这下子该我低头数脚趾头了!有点尴尬,何丽中途也让我过去,我没好意思去,于是就那么跟个傻哔二百五似的一直坐着,看她们嘻嘻哈哈的打闹,零食包装袋漫天飞舞,沙滩上,海面上到处都是,女孩子几乎都是天生的吃货啊!
就这样,时间悄然划过指间,塞的她们一嘴薯片,挠的我一身困倦。
冬天的黑夜总是很早就来,大概才五点多吧,天已经蒙蒙灰,而我竟然就那么坐了两个小时,中途没有跟青檀说得上一句话。
看天色有点晚,该回家了,却又有点不情愿,没办法,我起身向何丽与青檀喊道。
“有点晚了,我先回家了!”
“嗯!路上慢点!”
我日!这是我今天跟青檀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感动死了!
我跨上自行车,左脚支在地面,最后看了眼青檀,她冲我挥挥手,我再右脚用力,驶进冷冽寒风中,与微弱的夕阳背道而驰。
行了不远,突然看到青檀班上的好几个男生,在一处避风的地方聊天,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连那个高个子都不再海边了。
我赶紧低头,加速,滚蛋,我日!
遥想当年,冷冽的空气,咸腥的寒风,海浪拍打礁石,我坐在你身旁,我穿过夕阳。
(一直到现在动笔,我终于想起来那个生日礼物的事情,不过当初你可让我吹了两个小时海风!辰,咱们打平!哈哈!)
2010年年初,我高二第二学期,而林青檀高三最后半年。
时光的脚步从来不曾停止,随着阳光渐渐透过阴郁的云层,路旁堆积的落叶似乎已经笑容殆尽,枯败昏黄。我双手背在脑后,迎着初春的暖阳,那片青绿之间,我是唯一的景物。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把所有东西弄得面目全非。
一个冬天过去,刚到学校就发现。
我曰,怎么全变了!
最最让我无法接受的就是青檀因为要应付高考,被勒令辞掉了广播室的所有职务,这表明我跟青檀已经遗失了某种情节,可悲。而我,不知道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继续留在了这里,可能是这个地方对我意义非凡吧,而且竟然鬼使神差的当了组长,这也太要人命了!
青檀走后广播室又招了几个人,清一色的全是小姑娘,整天叽叽喳喳的围着我转圈圈,我几乎要崩溃。从前看着广播室里的墙皮卷曲着,觉得那是种颓废的美,现在被这么一闹,我伸伸手就扒了学校一层皮。
有一天,周老师突然找到我,对我深情款款的说:
“小陈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一个激灵,到底是什么NB的事情要这么抬举我。我傻愣愣的嗯了一声,等待下文。
“一个月后的校园卡拉OK比赛就要开始了,你准备一下!”
“比赛?关我什么事?我没报名啊!”我不解。
所谓的校园卡拉OK比赛,是中门一中内部自己搞的活动,都是在下学期开学后不久举办的,说是为了迎接新生,让新生体会到这个学校的校园文化底蕴,产生更浓烈的依附感。可你说这都上了半年课了,学校哪个犄角旮旯有什么东西,早就一清二楚了,还非得说是迎接新生!具体谁知道呢,反正我是屁都没闻出来。
“怎么会没关系呢,每一届比赛的主持人可都是广播室里挑选的。上一届的主持人全都是当初高三的,她们已经毕业了,现在这责任自然要你担着了!”
“我曰!不用吧!”我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周老师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能是因为他的年龄只有二十好几,没有多大代沟的缘故吧。
“你以为每个学期给你颁发的优秀广播员奖状,都是白拿的呀?”
我曰,拿那种文体超市五毛钱买来的破纸就要让我就范?开什么玩笑?当下我就想问他你想要多少?我去给你买,而且是八毛钱大张的那种!回去自己拿萝卜刻个章,印着国家颁发都可以!不过想想我还是忍住了,谁让我还欠着人家呢。以前每次上交点歌收来的钱的时候,我都会当着他的面拿走几个硬币,理由是用来润润嗓子。
他天花乱坠,我死皮赖脸,他费劲口舌,我死皮赖脸,他不依不饶,我死皮赖脸。
于是经过一番血与泪的拼命搏杀,我终于委婉而坚定的拒绝了他的请求。开玩笑,让我这个几乎算是白纸的人站在上千人面前,还是拿着话筒说话,谁知道楼顶上那个做辐射状的扩音喇叭,会将我的声音传播到什么地方去呢!打死不从!
不过虽然我最后没有妥协,但这个周老师的几记马屁着实拍的我浑身轻飘飘。哈哈,天降大任!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活着浪费粮食的,照这么发展下去,我是不是能征服宇宙哩?
然后这件事情好像就这样石沉大海了,应该能静悄悄的过去吧。
下午第二节是历史课,这种课一般都没人在意,感觉跟体育课一样鸡肋,至少对我这种不运动的人来说是这样的。台上历史老师口若悬河,底下一片黑脑勺,三三两两抬着头的也没几个在听课。反正就是她讲她的,我们随便想干嘛就干嘛,从前上她的课都是这样,感觉这种课不睡觉,不干点别的就是对不起她了,她脾气也很好,从来不批评,也不告状。我坐在后排打盹,以我的身高本不能坐在后面,我原来的位置在中间,今天高兴了就坐第一排,不高兴了就躺地上。
我还在狂梦周公,一旁的陈青突然扯了我两下,我晕乎乎的抬起头问他干嘛。
他眼珠子转了转,示意我向旁边看。
靠!看完吓我一跳,从后门到我这里的五个座位都空了,后门敞开着,亮堂堂的一大片。脑子还在断片儿,就听陈青说:
“走啊,出去抽支烟,愣着干嘛?”
我没经过大脑就哦了一声,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历史老师背对着我们写黑板呢,心稍微放宽了点,慢慢向外挪。一出门就猫着腰往厕所方向冲,身后跟着郑严与陈青,动作神同步。中途路过隔壁班窗户,不知道哪个家伙拿书拍了我脑袋,一抬头我曰,阿米的一只胳膊正搭在窗沿上,手里拿着本分量不轻的书,还傻了吧唧的冲我笑。
“你丫有病啊!”轻轻嘟囔了一句,刚要破口大骂就被身后的陈青撞到了。
他没看到刚刚的情况,推了我一把说:“走啊,赶紧的。”
我只好悻悻的低着头接着走,一直冲到男厕平安无事。进去之后里面已经有五个人都在吞咽吐雾,陈青和程智勇都蹲在坑里,手上的香烟已经燃到一半,看样子至少已经来了有两三分钟。他们见我进来,程智勇递了支烟给我,我接过来看了看,三块五的红牡丹,这种烟的特点就是轻,适合初学者。话说五年之后涨价了,我曰,十二!黑,相当的黑!
我把烟夹在手里,这下子终于从懵逼中恢复过来,我擦嘞,逃课过来抽烟?我脑残了吧?我本来就没烟瘾,又被青檀屡次粉拳威逼利诱,几乎不怎么碰了。
这下子加上我们三个一共八个人了,男厕被搞得乌烟瘴气,我受不了这空气,吸了两口,扔掉,闪人!
谁知我刚踏出门一步就被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原来是班长大海。他样子特着急,我刚要笑话他憋了多久,他就一嗓子把我吼傻了:
“你们闯祸拉!”
“我曰,干嘛?”我问。
“历史老师哭了!现在正打电话给班主任呢!”
我日,晴天霹雳啊。历史老师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几个人赶紧提裤子的提裤子,扔烟头的扔烟头,一窝蜂的往教室冲。程智勇跑了两步又绕了回去,掏出半包香烟跟一次性打火机就往粪池里扔,我靠,败家子啊败家子!
当我们都回到教室的时候,历史老师已经不知去向了,地上摔成三截的粉笔孤零零的挺尸着,黑板上第一行写着:
“火药,罗盘针,印刷术——这是标志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项伟大发明。”
火药啊,这回真要炸了!
整个教室的人一直目送着我们回到座位,我一想不对,班主任要来,看到我们乱调座位不得罪加一等?这下子又全乱了,几乎全体动员,全都调回去。就在我们几个思绪万千的时候,班主任终于进来了!
我曰,又是TM这幅表情,咬牙切齿,青筋虬结!
“啪!”
班主任老郑将手里的英语书重重的摔在桌上,瞬间噤若寒蝉,落针可闻。这才是身为老师的风采啊,运筹帷幄,执掌杀伐,我反正是被吓到了!亲娘咧!
“你们几个逃课的!都给我出来!”老郑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我耳膜生疼啊!
我们八个人屁颠屁颠的跟着走了出去,我在那一刻竟然想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只鸡头在前面昂首阔步,后面八只小鸡呼哧呼哧的跟着出去捉蚯蚓……
教学楼每层都有个值班室,平常没人,这个屋子对我们来说就相当于小黑屋,一有事准来这里,皮鞭,辣椒油,老虎凳。我日,不敢想了!
八个人挨个被叫进去训话,我排在后面,耳朵贴在门缝上都听不到声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前面的是郑严,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轮到我了。我在郑严临走前问他什么情况,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闻的动作。
我心下大定,伸手在满是铁锈的把手上蹭了两下,进去。
老郑坐在办公桌后面,黑着脸,声音却很平缓。“把手伸出来!”
我不依,问:“为什么?”
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能逃过这一劫,只是随口问问。
“不伸也行,那你告诉我这节课你学了什么?”
哈哈,我是神啊!我甚至不知道中国近代史到底有几个不平等条约,但我刚刚正好就看了眼黑板,这是上天注定了的呀!我很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撇嘴说:
“火药,印刷术,指南针!中国近代三大伟大发明!”哈哈。
老郑一愣,被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搞得不知所措,我俩盯着他的眼睛,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足足三秒钟,场面一时间十分诡异。老郑可能是突然醒悟,觉得这样子发呆有损人民教师的威严,牛眼一瞪,说:
“把手伸出来!”
我曰!这么不要脸?
我十分不情愿的将双手依次给他闻了个遍,他一个指缝一个指缝的闻,闻到后面连眉头都挤在了一起,哈哈,搞笑!你能闻出青铜时代的气息吗?
老郑又发了会儿呆,我当时从他脸上看到了好多种情绪,惊讶,疑惑,思索,不解!一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啊,这简直比中了彩票都让人兴奋。
就在我感觉这事儿将告一段落的时候,老郑突然又开始对我严刑逼供了,但我发扬了抗战期间,为情报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地下工作者的崇高精神,宁死不屈!不管是精神上的威胁还是肉体上的折磨,我依然没有对(班上还有谁抽烟?)这个问题,做出任何有利用价值的回答。话说今天连着被两个老师谈心,而且画风还这么矛盾。一个差点奉我为某国家领导人,一个却视我为十恶不赦的民族叛徒,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