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房在东南角顶处,俯瞰半座城镇。
红莺和月露斜躺在卧榻抚着圆滚的肚皮。墨漓在厅内和咛莜玩耍,方才在食案,墨漓发现咛莜,却并不吃惊,而是将手中食物递到她身前,一餐之交,拉近两人距离,在咛莜面前墨漓显得并不怕生。
苏以沫倚在窗前,回味红莺在餐案前说的话:
这个地方叫凤凰镇,红袖姐说很久之前凤凰曾飞过此地,它的血液滴在山头,凤血落在石上烫红石面诞生朱派先祖,凤血滴在水间灼黑水面诞生了墨派先祖,数万年繁衍生息才有了今日的凤凰镇。
凤凰飞过此地,一定是受了重伤,之后才陨落在心月谷,凤凰乃忘忧天之主,为何会来这云梦泽。沉寂在苏以沫心中的顾虑再次浮现,从上次得知绫烟动身前往忘忧天,苏以沫去问过暮若婆婆这个问题,婆婆只是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座城镇逐渐安睡,墨漓背着沉睡的红莺离开。咛莜飞在睡熟的月露发间,沉沉睡去。苏以沫毫无困意,趴在窗前俯瞰窗外,夜幕中金瓦黯然与墨檐一样颜色,闲来数着瓦片,倦意涌现致使哈欠连连,苏以沫拖着疲倦身躯向床塌走去。
忽地——疾风呼啸,将半掩的窗户吹来,一道黑影划过。苏以沫被风吹醒,趴在窗户上上望去。黑影像一只大鸟,羽翼巨大,速度极快忽闪而去。金瓦墨檐上两队人马飞追而去,一道红,一道白。
金瓦上红衣领头的是名女子,肌肤如雪,香肩微露,长发盘在头上金色凤凰发簪挽起,她的衣袖从小臂处半开垂落向后飘动,她露出的玉手上除拇指和食指,皆戴着金丝盘凤扣,足足六枚,铜铃相互碰撞循着某种规律,像是在给周围人发信号。
墨檐上白衣领头的是名男子,星眉皓目,冷峻深沉,玉带金冠下青丝随风舞动妖艳卓尔不凡。他身后背着硕大的毛笔,笔锋一点墨色,在他四周画着凝墨山水图,凝墨流转,布在他白色长袍上,灵动几许。
两队人瞬间追上黑影,月色下可见蓬勃羽翼,大鸟同时也发现她们,身形回转,化成男子模样,一身羽衣迎上两队人。
“忘忧天的羽妖。”领头女子和男子同时发声。
羽针似雨,铺天盖地而来。金丝卷舞,铃铛声碰撞细微声音发出;画墨为牢,凝墨流转挡住羽针。羽衣男子身上紫光闪过,羽衣变作紫光鳞甲,水幕漫天崛起淹没过来。
“快散开,是堕妖。”领头女子和男子一声令喝,众人向后退去。
“结阵,千丝万缕杀!”红衣女子在空中喝令。
“结印,流墨劫云图!”白衣男子几乎同时下令。
千丝万缕杀。红衣女子身后七人向各个方向散去,金丝在八人中飞速编织,像渔网,密不透风。丝结处布满铜铃,金丝锋利无边在夜色里淌着寒光,仿佛轻轻碰触就会割成一切。八人收紧渔网,朝堕妖缩近,渔网缝隙越来越小。
流墨劫云图。白衣男子身后七人并未散开,而是八人背靠而立,八只毛笔在空中虚画,墨色流离,布在半空,一幅幅水墨图从笔尖凝出,在空中圈揽层层交迭,附向堕妖男子,墨画靠近越发模糊,一如无形囚牢。
堕妖男子捏碎手中一物,身形虚幻,没了踪迹。
“墨隐石!”白衣男子惊呼,却无力回天。
“看来让他逃了,墨羽师弟。”红衣女子立在金瓦上望向白衣男子,有些失落。千丝万缕杀阵已散去,其余七人立在女子左右,警惕四周。
“红鸾师姐不必自责,墨隐石能让人瞬息千里之外,非你我之力能左右。当勿之及,还是回师门通禀一声,请各派先祖定夺,堕妖出没,不得不防。恕师弟先行一步。”墨羽八人即刻朝墨派山门飞去。
“我们也走。”红鸾转身,朝朱派山门而去,七人紧随。
灵珍阁,在城镇正西,。现任阁主红袖正在楼阁清点各处收集来的情报。灵珍阁除了贩卖奇珍异宝在,还收集各种情报,这是灵珍阁能在凤凰镇安然立于朱墨两派中间的原因。红袖一身红衣,翻捡着杂乱的情报,她手上有七枚盘凤扣。
吱呀,地板轻微踩踏声入微,还是没逃过红袖耳朵。身形一转,出现在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廊处,墨漓背着红莺掂脚挪动,生怕弄出声响。
“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红袖声音严厉。
墨漓僵在原地,不做声。红袖看了眼墨漓背上的红莺,心软下来,“把她放回卧房,然后来找我。”
墨漓悬着的心放下,迈开步子朝卧房奔去,脚下地板摩擦声吱呀作响。
楼阁中,墨漓推门进去,红袖坐在桌前,泡了茶,茶香古韵悠远,桌上几盘蜜饯干果。
“红袖姐。”墨漓口齿清晰,和白日迥异。
“今日有生面孔进城了?”红袖呷一口香茗,红唇轻启,气若幽兰。
“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带着个古灵。”墨漓自顾翻着案几上的情报,悉心用朱砂笔标注分类。
“古灵,有意思,你没看出她们本体是什么么?”红袖捡块蜜饯在嘴里嚼,貌似有些酸,她捂着腮帮,忙灌下一口茶才消停。
“看不出,她们的感觉很奇怪,像麟妖。”散乱的情报在墨漓手中整齐堆砌,她很享受这样,眼中闪着兴奋光芒。
“她们拿信物没?”红袖托腮,望着渐渐堆起的情报。
“拿到了。”墨漓抹去额头汗珠,将最后一页情报归好类,随手掐出印结,情报上圈点的朱砂图案闪出红光,各页情报纷纷穿过窗楣向楼阁深出飞去。楼阁深处,另一方天地,陷入地面的木架深不见底,木架中陈列各种玉简,帛锦,竹简……
夜深沉,墨漓已离开楼阁,红袖一人把玩指间铜铃。呤——铜铃抓着金丝笔直冲向红袖,红袖食指微动,铜铃出手散乱飞来的金丝,飞来的铜铃换了方向,砸在墙上。
“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红袖收住金线,望着向阴影处。
“妹妹来看姐姐有什么不妥么?”红鸾从阴影走出。
“灵珍阁不欢迎你!”七枚铃铛拨响,红袖起身,金丝绕在拳上直逼红鸾脸颊。
红鸾没躲闪意图,重重接了一拳,脸颊被金丝割开口子鲜血涌出,一道金光闪过伤口愈合,白净如初,“姐姐想打的话,我不会还手,今夜来只是告诉姐姐,有堕妖闯入禁地,先祖传下话来全城戒严,红莺和墨漓就靠姐姐保护了。”
“禁地可有失窃?”红袖抬起的手臂放下折身至放情报的案几前。
“并未失窃,只是禁地几位守卫受伤。”
“这么说堕妖捉到了?”红袖翻出一红木匣,木匣金边镶嵌雕刻飞凤图案。
“被它用墨隐石逃了。”
“这个给你。”红袖将木匣抛向红鸾,木匣在空中画着弧线,安稳落在红鸾手中。红鸾打开木匣,一块红色石头静静躺在锦帛上,石头上布满金色斑点。
“这枚‘映血石’是父亲大人搜集天下奇珍凝练而成,可起死回生,万一你碰到堕妖不敌,就捏碎这‘映血石’,保全性命。”映血石勾起红袖无尽回忆,那个经常在阁楼深处翻阅宗卷的父亲,总会让年幼自己坐在他肩上,给她描述外面的世界。
“我有‘凤血石’,这个我不能要。”红鸾推脱道。
“凤血石只能修复伤口,碰上堕妖胜算难料。若是父亲尚在,今日也会把这映血石交给你的。”
“父亲大人……”木匣中‘映血石’伴着红鸾呢喃发出一道红光,在两人间出现个稳岸身形。
“父亲。”红袖喊着,伸手却穿过打乱稳岸身形。
身形面对眼角湿润的两人,声音慈祥:
我亲爱的女儿,当你们两个看到这个就说明我已陨落,这枚映血石是我留给你们最后的礼物。这是我倾注在石中的意识,你二人同时出现就会引发,说明那个时机到了,这是一个关于凤血石和墨隐石的秘密。其实数千年前,禁地便不再孕育凤血石和墨隐石,两派先祖为安抚族人,谎称搭建凤凰台借外人之力来平息乱世,以凤血石能死而复生的谎言诱使外族人进入,广发两派信物,实为测试外人灵力契合度,一旦符合私下安排禁卫捕猎,建立禁地来吸取灵力,炼铸凤血石和墨隐石……我炼铸……映血石……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两派先祖……会对……你们出手……希望……
身形意识淡薄,虚无飘渺如烟散去,后面的话还未说完。
如晴天霹雳,红鸾无力跌落地上,她一直向往的师门,竟是这样……
凤楼华阙,甲子房,苏以沫睡熟,轻微地呼吸衬出屋内安静。极弱的风推开掩上的窗楣,黑影从缝隙飘进,落在苏以沫床前,借着窗缝透进的光,俊美的男子,玄青色衣衫随走动起伏,肩头立着一只怪鸟,陡然间怪鸟又变成游鱼。
男子静立,凝望苏以沫的脸,伸手去碰途中又折回,脸上浮出温柔。卧榻上月露翻身惊动男子,他抬手,一道水幕芳华附上月露,月露又一翻身,却没半点声音。
男子回到苏以沫床前,轻挥衣袖,红色眷火令牌和墨石方印浮在空中,指尖两物化作灰粉飘散不见。男子身形飘忽跃出窗楣,肩上怪鸟发出尖戾叫声在空中身形暴涨,男子踏在鸟背朝云端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