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和我再无可能，美香退而求其次，和娄书苗做起了朋友。对这个，我没什么看法，那是她们的事。现在“笨蛋”已笨到极致，除了素夜，我什么都顾不了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衣柜前翻衣服，于是我用头和肩膀夹着电话：“你好，我是娄崇山。”
电话那边很吵：“崇山啊……”颤抖的声音，我电话从肩膀重重地跌了下去。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我要让素夜知道我和美香在“好好相处”，所以这时候我必须联系美香，让她也到医院去。于是我蹲下去捡电话，可我拿了三次，都因为手发抖而没有抓住它，我再也没有耐性，一脚将它踢飞。
我冲出门，自家的车正好停在门口。我跑过去，拉开驾驶室的门。
“崇山？”说话的人是美香。
“你下来！”说着，我拽住美香的胳膊，将她拖了下来。
“怎么了？崇山。”美香吃痛地揉着胳膊。
我没有理她，胡乱地在座位上找安全带。聪明的美香一下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崇山，你别这样！”她拉住我。
“你让开！”
“崇山！”美香提高了声音，“你这样开车是会出事的，让我来！”
美香说得没错，我不可以出事，此刻我的脑子既混乱又清醒，我在混乱中保持清醒地让开了位子。
一直坐在后座的娄书苗，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停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别烦了！”我吼她，她不敢再出声。过了一会儿她从后面伸出小手捅我，小声喊：“哥。”
“你想死吗？娄书苗！”我愤怒地回过头，“我很烦！请你不要理我！”
娄书苗顿时哇哇大哭：“就算你烦，也不能光膀子啊，哥！”说着，她把一件大概是父亲遗落在车上的衣服递给我。
从我家到医院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过渡，长得我几乎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要这么完。
从二楼到七楼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着爬上去的，因为用跑的，我总是摔跤。
我终于看到了素夜，她像易碎的白瓷娃娃，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装睡怎么行？！看到我这么狼狈，她应该嘲笑我才对。我企图冲过去摇醒她，却被自己绊了一跤，头狠狠地撞到了床沿上，却感觉不到疼。
“崇山，别这样。”
不知道谁拉了我一把，我顺势坐到了素夜的床边。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丫头居然还在睡。
“喂，林素夜！你装这么像也当不了演员，别做梦了！快起来！你赶紧给我起来！”我大吼着，伸出手想要将素夜摇醒，被刚刚上来的娄书苗和美香一把拽住。
“你们放开我！”我挣扎，“这丫头花样太多了，我不能信她！”
“哥……”
“娄崇山……”
“放开！你们放……”话还没说完，我看到素夜的眼珠缓缓地动了一下，我的动作滞在空中。
见我安静下来，娄书苗和美香放开了我。
“素夜。”我轻轻唤她，并且低下身子用侧脸感受她微弱的气息，“素夜。”我缓缓抬起脸，仔仔细细地看她，颤抖的手一点点接近她的脸，却始终不敢太靠近。我控制不了自己发抖的手，我怕弄疼她。“素夜，我们的王国不能没有王后啊！后来国王和王后也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多话，我的王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那样无望地看着我。
“素夜，我是你的国王！”
素夜转转眼珠，将床边的人逐一看遍，看到美香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最后眼神停在我这里，她艰难地对我说：“哥，我的画还没有画好。”
这是素夜第一次叫我哥，也是最后一次。我得亲亲她，这是她最希望我做的。而当我完成这个，想要对她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她已经听不见了。
——你看着那个太阳啊，就知道时间在走。
我的王后，时间一直在走，是你走出了时间。
国王和王后也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或许会是童话的结局，但现实中，国王和王后被隔开在天与地。
很久以后提起素夜离开的那天，美香对我说：“那时候我才拿驾照不久，我跟娄书苗借车，正好撞见这事，才得以和你一起去医院。”
说这话的时候，美香已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她嫁给了一个年长她五岁的男人。而此时我不但做到了“机灵点”并且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我拥有了一个叫作四叶草的玩具王国，成了国内最大的玩具制造商，成了真正的国王。
“素夜，她是高兴的吧？看到我们在一起。”
素夜她应该是高兴的，她从来都不是自私的小孩。
“你很想她吧？崇山。”
“是的，我很想她。”
我想她，很想很想。每当我想到难过窒息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素夜的画。她的画真丑，但还是能分辨出那是未完成的，二十岁的娄崇山和十六岁的林素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