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又是四月天,山上桃花株株绽放,一阵轻风吹过便是一阵粉色的桃花雨。宫中桃花不多,但皇帝却特意移了两株种在了漪兰殿中,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冷的冬天,如今看着这粉嫩的桃花,心情自然十分愉悦。
“虽已经是春日了,还是小心些站的久了着凉。”皇帝从殿外走进来,边走边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轻披在了邓绥身上。
皇帝伸手小心翼翼的扶着邓绥,邓绥满脸甜蜜的握着皇帝的手向桃花树下走去:“妾前些日子还想着去上林苑看看桃花,郑姑姑说马上就要临盆了,说什么也不让妾去,不想昨日陛下便移了树来。”
皇帝扶着邓绥坐在树下垫着厚垫的石凳上,站在邓绥的身后,轻轻为她揉着肩:“朕还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便是满山的桃花,唯有那一株白色的梨花树,所以一眼便望见了你,穿着鹅黄小袄,梨白罗裙,也是这般的墨黑的长发,朕那时也不知怎么了,心里砰砰的跳,唐突了你,还被你骂作登徒子。”皇帝说着呵呵笑了两声。
邓绥面色微红嗔道:“妾可没骂陛下是登徒子!”
皇帝的手离开了邓绥的双肩,转身在不算高的桃树下摘了一朵盛开着的桃花,走到邓绥面前,戴到了她的耳鬓,与那垂落的粉色花瓣耳坠相得益彰。
“都说人比花娇,朕今日见了才知所言非虚。”皇帝笑着将邓绥被风吹落的发丝拨到耳后,眼中是化不开的绵绵深情。
“陛下惯会哄人的,若不是妾晨时照了镜子,可真要信了陛下说的!”邓绥笑道。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阴安诊出了身孕,朕一直没去瞧瞧,明日朕下了朝便去公主府,你若是觉得无聊,便叫周美人来陪陪你。”
“陛下放心,妾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还需要人哄的道理?”邓绥满是无奈的说道。
第二日一早,皇帝下了朝直接去了公主府,冯季唐如今在朝中可谓风生水起,娶了阴安公主,又将朝歌水患治理的井井有条,一时在朝中青年才俊中也算出类拔萃,很得皇帝看重。
不知怎么,邓绥一早起来便觉得心神不定,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早膳时之锦瞧着邓绥脸色不好,赶紧叫了赵玉来,赵玉把了把脉:“夫人脉象平稳,并无不妥,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事才这般焦躁?”
邓绥摇了摇头:“没有,从今日晨时起来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邓绥微蹙着眉,莫名的有些担忧。
“夫人放宽心,定是因为这几日就要便临盆了,夫人才紧张的。”赵玉安慰着邓绥。
“大概是吧。”
看着天儿还算不错,皇后便去了上林苑,自司竹被送入掖庭后,司乐便成了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很得皇后器重。
“皇后娘娘,昭夫人就在前头。”司乐小声提醒道。
皇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司乐:“何太医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娘娘放心,此药混入膳食中太医是不会查出来的。”司乐的声音低低的。
“好。”皇后点了点头,随即向着昭夫人走去。
昭夫人本是将门之后,却因为胎中不足伤了神智,皇帝念楚家满门忠烈,将她接入了宫中封了夫人,与其说纳入后宫倒不如说将她奉养了起来,终日衣食无忧又身份尊贵,不必担心祖父过世后无人照顾,众人怜她身世凄惨,神智又如同孩童,平日最多是背后讽刺两句,从未有人蓄意害过她,可能大多人都觉得在这深宫中,这样的神智也是极难得的单纯了,不忍对她下手,也没必要。
昭夫人长的是极美的,若不是神智不清,在宫中也只有邓绥可堪与她比一比,此时正扯着风筝线在草地上放着风筝,皇后像她身后走去,宫人赶紧提醒:“夫人!”
昭夫人傻傻的回过头,向前迈了一步想行礼,却被司乐伸脚绊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手中的线轮滑落掉在了地上,昭夫人也向着皇后扑去,众人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司乐故意卖了个踉跄,用肩膀垫了一下皇后,三人同时倒在了地上,昭夫人还傻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宫女扶起来后还有些害怕的往她怀里躲了躲,看着地上一动不能动的皇后,眼中尽是恐惧。
皇后面色有些泛白,双手颤抖着抚着肚子:“来人!我的肚子!本宫要生了!快!来人!”皇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紧紧抓着司乐。
众人赶紧将皇后抬到了长秋殿,叫了太医来接生。
而此时的邓绥,也忽然间腹痛不止,刚喝了几口水,手中拿着的点心还未放到嘴里便滑落到了地上,邓绥脸色苍白,汗珠大颗大颗的冒了出来,手掌摸着腹部,向外喊着:“快!赵玉!之锦!”
与上林苑的混乱如出一辙,众人虽有些慌乱却有条不紊的将邓绥抬到了床榻上,“快!拿热水来!闲杂人都退下去!”
因邓绥这几日就会临盆,所以漪兰殿的御厨房时刻备着热水,赵玉站在一旁:“深呼吸!夫人,呼气啊!夫人!”
太医本都赶着去长秋殿,刚走出太医署的门,便遇见了漪兰殿的宫女,太医令何太医赶紧将太医分出了一半派到了漪兰殿,稳婆早已经在殿中等候,太医们站在帘幕外间指挥着。
皇后在殿内撕心裂肺的喊着,司乐看了稳婆一眼,稳婆赶紧慌张的喊道:“皇后娘娘好像没力气了!”
何太医在外间像模像样的喊:“快拿参片给皇后娘娘含上!一定稳住气!”
邓绥这边也是乱作一团,邓绥第一次感到这种撕裂般的痛楚,便是少年时滚落山崖也没有过这般疼痛的感觉,紧紧抓着之锦之桃的手,脸上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疼出的汗:“啊!之锦,之锦...给我那方巾来!啊!”那声音,便是暴室中受尽酷刑的人也难以喊出,邓绥觉得嗓子嘶哑的厉害,那种被人硬生生撕开的感觉让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之锦将方巾拿了过来,邓绥紧紧的咬在口中,脸色因痛楚红的吓人,额上也青筋暴露。
“夫人用力啊!已经露出脚了!用力啊!”稳婆在下面着急的喊着,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邓绥紧紧抓着被单,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此时的她无助到了极点,她知道,这一关只能她自己扛过去。
“快了快了!夫人再用些力啊!”胎儿的四肢几乎都已经出来了,稳婆急的直想将胎儿抓出来。
邓绥已经快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大口的喘息着,疼痛的几乎已经麻木,脸色越发苍白,稳婆急的满头是汗:“夫人再用些力!小公主再不出来就要被憋着了!”稳婆不敢说憋死那样不吉利的话,只能将憋字咬的特别重。
“啊!”邓绥抓着床铺,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头发脸上都如被水洗了一般,之锦之桃在一旁着急的看着邓绥:“夫人快用力啊!小公主就快出来了!”
郑荷在稳婆这边看的最明白,若是再不用力,公主也许真的会胎死腹中:“夫人再用些力气!小公主就要窒息了!”到底还是郑荷,顾不得忌讳,大声对邓绥喊着。
邓绥神智已经不清了,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但窒息两个字却听得十分清晰,分散的眼神几乎瞬时凝聚了回来,紧紧抓着床单,“啊!”伴着邓绥痛楚万分的喊叫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也传了出来。
而此时的皇帝正在闻讯赶回宫中的路上,可谓是万分焦急,若是一个还好,偏偏皇后与邓绥都在今天分娩,皇帝侧头闻着郑众:“皇后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皇后在上林苑散步时被放风筝的昭夫人扑倒了,这才早产了。”郑众小心翼翼的说,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皇帝未必会顾及楚家的功劳了。
果然,皇帝闻言脸色微沉:“皇后无事便好。”
邓绥的呼吸断断续续的,倒在了枕头上,嘴角溢出一抹淡而苍白的笑意,伸着手叫稳婆将孩子抱过来,稳婆刚将小公主抱到邓绥的面前,她便再也坚持不住的睡了过去。
之锦之桃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郑荷心里也咯噔一声,生怕邓绥会大出血,赶紧看向赵玉:“夫人这是怎么了!”
刚刚松懈下来些的屋子,众人又忙作一团,赵玉上前把着脉,怕自己叫不准,赶紧将太医叫了进来,隔着帘子给邓绥把脉。
那边,稳婆将刚生下来的小公主带到了一旁的帘后的房间,赵姑姑对孙姑姑道:“小公主交给我吧,你进去看看夫人!”
“唉!好!”孙姑姑抬袖擦了擦汗,赶紧又掀帘子走了进去。